十一 在从华盛顿到北卡罗莱那四个小时的长途旅途中,我和萨姆森两个轮流开车。 我开车的时候,萨姆森这位巨人就在一旁睡觉。他穿了一件T 恤衫,上面直截了当 地写了两个字“保安”,简单明了。 轮到萨姆森驾驶我那辆老掉牙的保时捷,我戴上一副旧耳机,听着乔。威尔姆 斯的音乐,想着“小出溜”的事,心里觉得没着没落的。 我睡不着觉,昨天晚上总共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像一个失去了独生女儿 的父亲,悲痛难耐。我还感觉到这个案子有些不对头。 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南部。我就出生在离这里大约一百英里的温斯顿。萨兰 姆,十岁以后就一直没回过家乡。那一年我母亲去世了,我和哥哥去了华盛顿。 我以前来过达拉谟一次,是来参加内奥米的毕业典礼。她当时刚从杜克大学本 科毕业,在毕业典礼上赢得了学校有史以来最热烈的喝彩声。克劳斯家的人都到场 助威。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那是最高兴、最自豪的一天。 内奥米是我哥哥阿伦的独生女儿。阿伦三十三岁上死于肝硬化。他去世之后内 奥米成熟得很快。许多年来,她母亲为了家里的生计不得不每周工作六十个小时, 因此内奥米从十岁左右就开始把家里的事情管了起来。别看她小小年纪,却十分干 练。 她是个早熟的女孩儿,还在四岁的时候就从《镜里所见》这本书里知道了艾丽 斯的种种冒险经历。我们家的一个朋友在她小的时候曾教过她拉小提琴,她拉得很 好。她很喜欢音乐,现在只要有时间仍爱拉琴。她在华盛顿的约翰。凯罗尔高中毕 业时,成绩是全班第一。尽管功课繁忙,她仍然抽空写了许多有关在贫民区里长大 的散文。她使我想起了年轻的艾丽斯。沃尔克。 生性聪慧! 与众不同! 已经失踪了四天多了。 我们在达拉谟那座新盖的警察局大楼里并没有受到热情的接待,甚至在我和萨 姆森把华府警察局的警徽亮出来之后,那位值班警官仍然对我们十分冷淡。 他长得有点像电视台那位气象预报员维拉德。斯考特,留着小平头,大鬓角, 肤色很像新鲜火腿。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他的态度变得更糟了。南方人常有的 那种热情好客一点儿都没有体现出来。 我和萨姆森不得不在达拉谟警察局的值班室坐冷板凳。房间里只有光溜溜的木 头桌椅和锃亮的玻璃茶几。这里的警察一个个对我们怒目而视,好像我们俩是在这 里的学校附近被抓到的毒贩子似的。 “我怎么有一种刚刚降落到火星上的感觉呀。”萨姆森说。这时,我们两个正 在值班室看着达拉谟那些前来投诉的人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我可不喜欢这帮火星 人对我们的态度,我可不喜欢这些小圆眼睛的火星人。现在的南部真让我失望。” 萨姆森又说。 “不过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我们无论到哪儿情况都好不了多少。”我对萨姆 森说,“就是到了内罗毕的警察局,人家也会照样对我们冷眼相待。” “你说的没准儿也对。”萨姆森点点头。他鼻梁上还戴着那副墨镜。“不过至 少那儿的火星人是黑人,至少他们知道约翰。考尔特兰是谁。” 在我们等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之后,达拉谟警察局的两名警官尼克。拉斯金和 戴维。塞克斯终于出现了。 拉斯金给我的印象有点像迈克。道格拉斯扮演警察时的形象。他全身上下穿得 很协调:一件白绿相问的花格呢外套,里头是一件黄色的T 恤衫,下身是一条洗白 了的牛仔裤。他的个子和我差不多,有六尺三的样子。人显得稍有点胖,棕色的长 头发向后梳着,很有光泽,修剪得也很整齐。 戴维。塞克斯长得膀大腰圆,脑袋挺得直直的,眼睛是棕黄色的,一副睡眼惺 松的样子,也不怕别人看出来。我想塞克斯在这儿只是个随从,绝对不会是主角, 至少我第一眼对他的印象是这样的。 这两位警官上来和我们握手,颇有一股不计前嫌的意思,仿佛是对我们前来打 扰他们表示谅解。我感觉到尤其是拉斯金在达拉谟警察局里很吃得开,他像个地方 上的明星,出头露脸的事都少不了他。 “克劳斯警官,萨姆森警官,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这儿实在是忙得要 命。”尼克。拉斯金说。他讲话略带点儿南方口音,口气十分自信。 他没有提内奥米的名字。塞克斯警官在一旁沉默不语,什么话都没说。 “你们两个想不想跟我和戴维开车去走走?我在车上把情况介绍给你们听。刚 刚发生了一件凶杀案,所以我们才这么忙。警察在艾佛兰德发现了一具女尸。这次 的情况非常惨。” 十二 这次的情况非常惨。在艾佛兰德发现了一具女尸。这个女人是谁呢? 我和萨姆森随拉斯金和塞克斯从警察局出来,走到他们的汽车跟前,那是一辆 深绿色的大马力萨伯牌汽车。拉斯金坐在方向盘后面,这时我想起了电视连续剧《 席尔街刑警》里埃斯特豪斯警官的一句话:“到了地方可要小心呀!” “你们对这名死者的情况了解吗?”我问尼克。拉斯金。我们这时正朝查佩尔 山西街走。他把车上的警笛打开了,并已经加大了油门。他开车的时候似乎有些毛 毛躁躁的。 “我了解得不多。”拉斯金说,“这是我们,我和戴维,在这个案件中感到最 头痛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事,我们都无法得到明确的信息。所以我们今天的心情才 这么糟糕。这你们看出来了吗?” “是啊,我们看出来了。”萨姆森说。我没有去看萨姆森,但我可以感觉得到 后排座位上的一股热气,那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戴维。塞克斯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瞥了萨姆森一眼。我预感到这两个人之间彼此 不会有什么好感。 拉斯金接着往下说,看来这起所谓重大案件似乎使他有了卖弄的资本。“整个 案子现在是由联邦调查局负责,缉毒总署的人也参与了,连中央情报局的人都有可 能参加了这次侦破行动。他们设在桑佛尔德的那个戒备森严的情报机关还真的派了 几个神秘兮兮的高手来。” “你说这整个案子是什么意思?”我问拉斯金。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我又联 想到了内奥米。 这一次的情况非常惨。 拉斯金扭过脸来瞧了我一眼。他那对犀利的蓝眼睛似乎是在估量着我。“要知 道,我们不应该向你们泄露任何案情。我们也没有被授权带你们到这儿来。” “我知道了。”我说,“对你们的帮助,我们表示感谢。” 戴维。塞克斯又一次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们两个。我感觉到我和萨姆森似乎成了 篮球场上的另一方,正等着和他们争球,和他们大干一场似的。 “我们现在去的是第三个凶杀现场。”拉斯金接着说,“我不知道死者是谁, 不用说,我希望这不会是你的侄女。” “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萨姆森问他。他把身体往 前凑了凑, “我们大家都是警察,有话可以直说嘛o ” 这位达拉谟的缉凶警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说:“有几个女人,据我们知道有好 几个,前一段时间失踪了。事情都发生在达拉谟、查特汉姆和奥兰奇这三个县境内, 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这一带。目前为止,外面公开的消息是两起失踪和两起凶杀案, 而且是两起互不相干的凶杀案。” “你的意思不是说媒体在和警方合作吧?”我说。 拉斯金苦笑了一下,说:“那是做梦都不可能的事。他们只知道联邦调查局想 告诉他们的那一点儿东西。谁也没有真地隐瞒什么消息,但谁也没主动把这些消息 告诉新闻界。” “你刚才说有好几个年轻女人失踪了。”我说,“到底有几个,跟我说说看。” 拉斯金的话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我们相信有八个到十个女人失踪了。 她们年纪都很轻,十八九岁到二十出头,都是大学生或高中生。不过目前为止,才 找到两具尸体。我们现在要去看的可能是第三具。这几具尸体都是在最近五个星期 之内发现的。联邦调查局的人认为,这里发生的事可能是南部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绑 架和凶杀事件。” “有多少联邦调查局的人到这里来了?”萨姆森问道,“几个?几十个?” “他们是全力以赴。据说他们手里有证据表明失踪的女孩子分布在好几个州— —弗吉尼亚、南卡罗莱那、佐治亚,一直到佛罗里达。他们认为这位先生还绑架了 今年冠军杯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一名啦啦队队长。联邦调查局的人称这名罪犯为‘ 东南部的野兽’。听起来好像这家伙神秘莫测的。现在都是他在控制着局面,他自 称为风流浪子……认为自己是最伟大的恋爱高手。” “这个风流浪子在作案现场故意留下过什么信息吗?”我问拉斯金说。 “只有最后这一次他留了个字条。他好像终于跳了出来,想和我们联系。他说 他是风流浪子。” “出事的女人里面有黑人吗?”我问拉斯金说。那些反复行凶作案的家伙的特 点之一是他们总爱找同一种族的人下手,或者全是白人,或者全是黑人,或者全是 西班牙裔人,一般混杂的情况不多。 “另外还有一个失踪的女孩儿是黑人,是北卡中心大学的。那两具找到的尸体 都是白人的。所有失踪的女人长得都非常漂亮。我们有一块儿公告板上贴着所有那 些失踪女孩子的照片。有人给这个案子起了个名字叫‘美人和野兽’。这句话也写 在那块板子上,就在那些照片的上面,说得倒也贴切。” “根据侦破组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分析,”萨姆森轻轻说了一句,“内奥米。克 劳斯符合罪犯所物色的类型吗?” 尼克。拉斯金没有马上回答。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还是因为照 顾我的情绪,所以不想直说。 “内奥米的照片是否挂在了联邦调查局的那块板子上了?她的照片有没有在‘ 美人和野兽’的榜上?”我问拉斯金。 “是的。”戴维。塞克斯最后说,“她的照片在那个榜上。” 十三 可千万不要是“小出溜”啊!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呢。在我们赶往凶杀现场的 路上,我心里默默祈祷着。 如今这世界上,这种可怕的,难以想象的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任何清白无 辜的人都会碰到。这种事发生在几乎任何一个大城市,就连一些小城市,一些只有 一百人口甚至还要少的小村镇也难于幸免。但这些难以想象的暴行发生最多的地方 似乎还是美国。 我们的车子绕过了一个很陡的大弯儿,拉斯金猛地换到了低挡。这时,我们看 到前面红、蓝两色的灯光在闪亮,在一片密密的松林旁停着许多汽车和救护车,气 氛十分凝重。 在一条双行线的公路旁横七竖八地停着十几辆车子。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过往的车辆很少,现场还没有赶来看热闹的人。拉斯金把车子停在最后一辆车的后 面。那是一辆深蓝色的林肯轿车,一看就知道是联邦调查局的。 凶杀现场已经像模像样地被保护了起来,黄色的塑胶带挂在松枝上,把中间围 了个圈儿,两辆救护车停在一旁,扁平的车头> 中着几棵松树。 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感到头重脚轻、身不由己,连视线也受到了限制。 仿佛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犯罪现场似的。我还清楚地记得桑基那个案件中那可怕 的场面。在一条混沌的河边,发现了一个小男孩的尸体。这些可怕的回忆和眼前这 恐怖的现实融为了一体。 千万不要是“小出溜”呀。 我们跟在拉斯金和塞克斯警官后面,萨姆森轻轻扶着我的手臂。我们在密林中 走了将近一里地。最后,在几棵高大的松树下,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些人影。 现场的人至少一半以上都穿着深色的西装,让人感觉到仿佛是某个会计师事务 所或者是某个大城市的一帮律师和银行家灵机一动,突然跑出来郊游似的。 四下里阴森森、静悄悄的,只有警方技术人员的相机发出“咔咔”的声响。整 个犯罪现场都被仔细拍照了下来。 两个训练有素的刑警正戴着半透明的橡胶手套,一边寻找证据,一边在本子上 记录着些什么。 我有一种无法控制的、不祥的预感,似乎我们即将看到“小出溜”。我尽量把 这种想法从头脑中驱走,我不需要天使或上帝的这种赐福。我把头扭到一边,仿佛 这样就可以逃避那即将到来的厄运。 “他们肯定是联邦调查局的。”萨姆森轻声嘟哝了一句,“跑到这深山老林里 来了。”这里的气氛像是到了一个巨大的蜂窝旁,大家都站在一边,压低了声音讲 话。 我可以清楚地听到树叶被踩在我脚下的声音,细小的树枝发出噼啪的声响。此 刻,我仿佛不再是一名警察,我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我们终于看到了那个赤裸的尸体,至少我们看到了它剩下来的残骸。现场看不 到衣服的痕迹。这个女人似乎是被粗粗的皮带绑在了一棵小树上的。 萨姆森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天哪,亚历克斯。” 十四 “这个女人是谁?”我轻声问道。我们这时来到了几个打扮得不像警察的人跟 前。这些人正像尼克。拉金斯刚才所形容的,“好几个执法机构的人大会合。” 死去的女人是个白人。除此之外,更多的情况目前就很难看得出来了。她的身 体已经被飞禽走兽咬得没有了人样儿。看不到她的眼睛在哪里,只有两个黑黑的塌 陷下去的洞,像是被火烧过的印迹。这个女人也没有脸,原先的皮肉已经被飞鸟或 野兽吃光了。 “这两个人是谁呀?”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问拉金斯。她是个三十出头 的女人,金发,身体胖胖的,有一对厚厚的红嘴唇和一只鹰钩鼻子。她的长相和态 度同样让人反胃。不过至少她没有像通常联邦调查局的人一样,假惺惺地装出一副 笑脸和你握手。 尼克。拉金斯显得并不买这个女人的账。这使我第一次对他有了好感。“这位 是亚历克斯。克劳斯警官。这是他的同事约翰。萨姆森警官。他们是从华盛顿下来 的。克劳斯警官的侄女从杜克大学失踪了,她是内奥米。克劳斯。这位是负责调查 的特工人员乔伊斯。基尼。”他把那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介绍给我们。 特工人员基尼皱了皱眉头。她大概是很烦,“嗯,这个肯定不是你的侄女罗。” 她说。 “我想请你们两位回到汽车上去,请你们离开这里。”她又接着往下说,“这 个案子不归你们管!你们也没有权利在这儿呆着。” “正如拉金斯警官所讲的,我的侄女失踪了。”我对特工人员乔伊斯。基尼说。 我的嗓门不高,但口气却很坚定。“这就是我的权利。我们到这里并不是想来欣赏 拉斯金警官跑车里面的皮座和仪表盘的。” 一个二十七八岁、膀大腰圆、金黄色头发的男人一步窜到了他上司的旁边, “我想你们应该听见特工人员基尼的话了。我请你们现在就离开这里。”他高声说 道。若是换了一个环境,他的过激的反应可能会使人感到很滑稽。可是此刻,在这 凶案现场,却没人觉得好笑。 “你们谁也不能把我们赶走。”萨姆森对那名金黄头发的特工说,他的语气十 分阴沉,“无论是你,还是你那帮穿西装的朋友,谁来都没用。” “好吧,马克。”基尼转过身对那个年轻人说,“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她说。 特工人员马克退了下去,他的眉头使劲皱着,就像刚才他那位上司一样。拉斯金和 赛克斯两人站在一旁都笑了。 就这样,我们被允许和联邦调查局以及当地警察一起留在了现场。美人和野兽, 我想起拉金斯刚才在汽车上说过的这句话。内奥米的照片在那块板子上,这位死去 的女人的照片也在那上面吗? 这里的气候非常闷热、潮湿,尸体腐烂得很快。这个女人曾被这森林里的野兽 撕咬得很厉害,我希望她在遭到野兽攻击之前已经死了,但我估计事情并非如此。 我注意到尸体的姿势非常奇特。她背靠在树上,两个胳膊似乎都错了位,也许 那是在她拼命扭动着想从把她绑在树上的皮带中挣脱出来时造成的。这同我从前在 华盛顿和其他地方所见过的最最惨不忍睹的情形一样。我的心情几乎没有因为这不 是内奥米而感到任何宽慰。 后来,我终于和一名联邦调查局的刑侦人员搭上了话,他认识我在局里的一个 朋友。我那个朋友叫凯尔。克莱格,在弗吉尼亚的圹迪克总部工作。这位刑侦人员 告诉我说,凯尔在这一带有一个小别墅。“作案的这家伙肯定是个老油条。”这位 联邦调查局的刑侦人员很健谈,“在我所检查过的两具尸体上,他没有留下任何体 毛,精液,甚至汗渍。我怀疑这一次我们也不会找到什么可以去做DNA 的分析。至 少他不是自己把她啃成这样的。” “他和这些死者发生过性关系吗?”我问他。我不想听他对我大谈那些他所经 历过的不相干的吃人肉的案例。 “是啊,肯定发生过。她们每个人都被别人奸污过多次,都有阴道损伤和撕裂 的迹象。这个畜生的家伙可真大,要不然就是他用了什么粗大的东西捅的。不过他 干这事儿的时候,肯定是用什么橡胶袋子包起来了,或是想办法把痕迹擦掉了。目 前还没有发现阴毛和分泌物。现在法医已经收集了证据,他会把她死亡的确切时间 告诉我们的。” “这一个可能是贝蒂。安妮。莱尔森。”站在我们附近的一名花白头发的联邦 调查局特工人员说,“有份失踪报告上说过她,金发,五尺六,一百一十磅左右, 失踪的时候戴一块精工牌金表。人长得极漂亮,至少曾经是极漂亮。”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名女特工人员在一旁说,“是北卡罗莱那州立大 学英文系毕业的研究生。我去访问过她的丈夫,他是个教授。我还看到了她那两个 孩子。小孩儿可爱极了,一个三岁,另一个才一岁。这个狗杂种。”这名特工人员 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 我看到了那只手表,另外还有她系头发用的发带。发带已经松脱了下来落到了 她的肩膀上。她已经谈不上漂亮了,身体上剩余的部分已经开始腐烂发臭。那股腐 臭味即使在野外,都十分刺鼻。 她那空洞洞的眼窝似乎正在凝视着那几棵松树上面露出的月牙型的天空。我不 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些什么。 我试图想像出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这个所谓的风流浪子横行于这阴暗的密林 中的情景。我估计他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体极为强健。我深深地为“小出溜” 担心,这种担心比以前更加强烈了。 风流浪子,全世界最伟大的恋爱高手……天哪。 十五 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我们仍在这可怕的、令人不安的凶杀现场。几辆警车和救 护车开着眩目的黄色大灯,照着通往密林深处的那条被人趟出来的小路。天变冷了,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硬硬的。 那具尸体仍然没有被挪走。 我看着那些联邦调查局的刑侦人员仔细搜索着那片树林,看着他们在现场寻找 线索,进行各种测量。现场的中心被隔离开了,但我借着暗淡的光线,画了一个草 图,并做了几点笔记。我尽量回忆着那位最初称自己为风流浪子的卡萨诺瓦,那位 十八世纪的冒险家、作家,那个放荡不羁的人物。我以前不知在哪里读过一些他的 回忆录。 除了那些不言而喻的事实之外,凶手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他相 信自己真的爱女人吗?这就是他对爱的表现形式吗? 林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只乌儿凄厉的一声尖叫,还不时可以听到一些小野兽 的叫声。发生了这起可怕的凶杀案之后,谁也不会想到这林子里会出现可爱的小鹿。 十点半到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听到一阵巨大的轰响,仿佛在这个阴森森的林中 响起了一阵雷声。人们不安地抬起头瞧着那黑暗的天空。 “这声音倒是挺熟悉的。”萨姆森说。他这时正看着一架直升飞机从东北方向 飞过来,机翼上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大概是医院运尸体的飞机终于到了。”我说。 最后,一架深蓝色带着金色条纹的直升飞机旋转着降落在了高速公路的沥青路 面上。驾驶飞机的人技术一定十分娴熟。 “不是医院的飞机。”萨姆森说,“像是一架米克。加格尔。这种飞机都是大 人物坐的。” 乔伊斯。基尼和联邦调查局这个地区的负责人已经先到高速公路等着去了。我 和萨姆森也随后跟了过去,我们像两只苍蝇似的让人讨厌。 看到的情形又一次让我们大吃一惊。我们两个同时认出了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的 那个高高的个子、头发有些秃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的男人。 “他到这儿来干什么?”萨姆森说。我心里也在暗自纳闷。飞机上下来的人是 联邦调查局的第二号人物,副局长罗纳德。伯恩斯。伯恩斯在局里面的身份可是非 同小可,说话很有分量。 我们两个在一次由几方面协作侦破的案件中认识了伯恩斯。一般人认为,他是 个搞政治的,对这种人大物通常都没什么好感。但他对我却从来没有耍过手腕。他 看过尸体之后,指名找我过去谈谈。这儿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亚历克斯,非常抱歉你的侄女儿可能也在被绑架之列。但愿这不是真的o ” 他说,“既然你来了,也许你可以帮帮我们的忙。” “我可以问一下你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吗?”我对伯恩斯说,我想不妨直接把 最让我困惑不解的问题提出来。 伯恩斯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牙,“我真希望你当时接受了我们请你 去干的那个职位。” 在桑基绑架案结束之后,他们请我去做联邦调查局和华府警察局之间的协调官, 当时和我面谈的就是伯恩斯。 “在高层负责人里我最注意的就是直截了当。”伯恩斯接着说。 我仍在等着他回答我那个直截了当的问题。 “我不能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伯恩斯终于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 知道你的侄女是否被这个疯子掳走的。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亚历克斯。他十 分谨慎,作案手法非常高明。” “这我听说了。这就使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一个显然比较可疑的范围:警察, 退伍军人,或是对警察有研究的人。不过这也可能是他在误导我们,也许是他故意 想让我们去往那个方面怀疑。” 伯恩斯点了点头:“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成了当务之急, 是个很大的案子,亚历克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其中的原因,不过这的确被列为 了特大要案。”他的口气确实像联邦调查局的头头,说出话来神秘莫测。 伯恩斯叹了口气,又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情况。我们认为他可能是一个收 藏家,估计他可能在附近一带藏匿了几个年轻女人……可能有一个类似秘密闺房的 地方,属于他自己的闺房。” 这个想法简直太可怕了,但它同时又给了我一些希望,大概内奥米仍然活着。 “我想参与这个案件的调查。”我盯着伯恩斯,说:“你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告 诉我呢?”我向他讲起了条件,“在我提出任何想法之前,我需要对案件的全局有 所了解。为什么其中的有些女人被他抛弃了?如果我们可以用抛弃这个词来解释他 这种行为的话。” “亚历克斯,目前我不能再向你透露更多的情况了,很抱歉。”伯恩斯摇摇头, 眼睛闭了一下,我看出来他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 “可是你却想要听一听我对你的这个收藏家理论有什么看法,对吗?”我说。 “是的。”伯恩斯终于笑着承认说。 “我想你这个闺房的想法可以成立,这事对男人来说是个相当普遍的幻想。” 我对他说,“一般人可能想不到的是,在女人中间存在这种幻想的也不在少数。你 别把这一点忽略了。” 伯恩斯认真听着我的话,却未作任何评论,只是再次请我帮助他们破案,但又 不想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在这之后,他又回到他自己的那些人当中去了。 萨姆森走到我身边问我说:“这位严肃的局长大人对你有什么话说呢?他也和 我们这帮草民一样跑到这深山野林里干什么来了?” “他说的话很有意思。他说这位风流浪子很可能是个收藏家,还说他也许在这 一带自己搞了个私人闺房。”我对萨姆森说,“他说这个案子很大,他用了‘大’ 这个词。” “大”意味着十分糟糕,也许比表面看起来还要严重。我心里在想着究竟能糟 到什么程度,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