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当然哕,帕科·科尔特斯向多拉做了保证,不再去看米拉格露丝。那么,他与 多拉重归于好之后他第一次去她家干什么呢? 帕科本来可以解释的:在麦丽丝家里 还有他的一些东西,衣服呀,书呀,笔记本呀,他想取同来。麦丽丝对他说过,如 果想要的话,你就来取吧。事情清清白白。但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很不简单, 他对发生的事讲不清楚,帕科本人也不理解,他既感到羞愧,又感到气愤。这一方 面是因为他对麦丽丝已没有任何特殊感情,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已与多拉相爱,而那 是不可饶恕的不忠。之所以这样说,因为他们还见过三次面,这样的重蹈覆辙使帕 科陷入阴郁的思虑之中,因为他与她的关系只不过陪她喝几杯,既像清白无辜义如 同谋犯那样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起聊聊天,麦丽丝是在耐心地等待风向转变。堂路易 斯在学校大吵大闹以及他的种种威胁起码使前小说家认真考虑一下事态,不再去看 麦丽丝。如果说帕科很清楚多拉和她父亲再没有互相说过话,但他不能肯定,在他 们和好的头两个月他去看过几次麦丽丝,他岳母对多拉不谈起这个话题。 帕科正在考虑这些事情时,来到了岳父遗体前。 多拉、警察所长的妻子,还有大姨子坐在他的身边。 警察所长死了多时,但他嘴边痛苦的皱折印刻着的怒容,还没有完全抹去,清 晰可见。 那一整天都有陌生人前来,向母女三人表示哀悼和同情,并与她们一一拥抱。 帕科·科尔特斯有时站在后面,有时坐在多拉身边,强忍着守灵、祈祷、悼念 亡灵,遵从殡葬的其他礼仪。正是他的朋友马格利特首先对他讲了一些与他直接有 关的事。 遗体停放在大厅中央,周围摆满了万寿菊和黄菖蒲花环,空气中充满着义香义 甜的气味。这时,他从大厅出来,想活动活动身子。 “那天有几个同事陪堂路易斯去学校,其巾一个说,他去那里是朝你要那套房 子,他要租出去,而你说如果不让你和多拉安宁,你就杀死他。” “事实完全相反。房于是有那么回事,町我只对他说,把问题留给我们好了。” “已经从那个角度开始调查了。要提审你。只是走走手续。没人相信格拉波作 案。我估计,你不在犯罪现场。” “当然不在现场。我在看电影。多拉可以证明。” “她和你在一起?” “不在一起,但她知道我去看电影。” “帕科,听我说。你在这方面口可不是初次呀。”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那天下午,我在学校没课,我一个人吃的饭.没有 人看见我,我没和任何人在一起,准也认不出我,看完电影,我一个人散步回到家 巾。” “是哪家电影院?” “在格兰维亚大街。” “你从格兰维亚步行走到你家‘帕科,这可是严肃的事呀。连我都嗅得出你在 撒谎。看电影两个小时,再用上个把小时。你说散步,完全是编造。” 帕科泰然自若。 “不管别人怎么看,但那是事实,我不会供认别的的。 我如果想杀死我岳父.很久以前就把他杀死了。另外,是怎样的动机? 洛伦, 你在这方面也不是初次呀。“ “你们把房子留给了自己。这就足够了。人们杀人,可以因为很小的事。你岳 父是希望多拉在你和房子之间选择房子。” “洛伦,疯子才那样呢。” 人们走进闷热的小教堂.都很惊异地看见那两个人热烈地争论着,从来不提高 声音。 “喂,我为什么要杀我岳父? 因为他是一个坏人? 是在气头上? 为了省下租金 ? 在气头上,我不会跟他到瓦耶加斯,走到一处荒野,给他一枪,然后转身往回走。 肯定有人看见我呀。你们问过那儿的人没有? 在那些城郊的破房子里,也有人呀, 是不是? 城郊的房子也是有人的呀。他们看见人没有? 看见我没有? 不会看见的。 只是一辆神秘的白色标致。我几乎不开车。我没有在现场之外犯罪,但你们也没有 证据……” “可是,很遗憾。请你不要说‘我们’,因为我不是‘他们’中的人。我已经 知道你和那一切没有关系,但你是我的朋友,我是想告诉你,你将受到惩罚。你心 里应该有数,让他们别碰你。” “旨定是格拉波那伙人干的。他们那样粗心大意.有时于事却像艺术家。” “不是他们干的。”马格利特说,他很确信这一点。 “那好,”帕科·科尔特斯继续说道,“如果在警察所问我或法官问我,我是 否对我岳父的死感到痛心,我将说一点也没有。他作风不正派,毁了他妻子的一生, 毁了他两个女儿的一生,毁了所有与他有关系人的一生。应该把他埋在一块几吨重 的巨石之下,以防止他没有死透。” 当然哕,把他埋葬了,但并不是用几吨重的花岗岩,而是几铲子石膏封住了阿 尔穆德纳公墓的一孔墓穴。 第二天夜里十一点,刚刚把小女儿薇奥莱塔安顿好睡觉,就有人来找帕科。多 拉打开房门。她从来没有见过那几个警察。请他们进来,他们并没有进来。他们只 问帕科在不在家,如果在,请陪他们走一趟。由于她是警察机构的女儿,刚刚在一 次暗杀或凶杀案件中失去父亲,那几个人克制住自己,没有对她辱骂。 “可是,能不能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还来打扰人呀? 难道没有方法通知我丈 夫明天到警察所去? ” 这个捕人小队由两个便衣检察官和一个着装警察组成,还有一个人留在车上。 看上去完全像几个呆子。连句为自己辩白的话都不会说。具体的指控? 他们一无所 知。 多拉的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这是可以预料的。 不过,那时帕科还没有到家。过了半个小时才回来。 多拉给他讲了发生的事,帕科吃了晚饭,便向警察所走去。 多拉不可能把女儿一个人丢下。她在家里不知道向谁求助,因为她脑袋里都没 有想到找母亲商量一下,也没有闪过在那紧急时刻怎么办。 最后,多拉决定给莫得斯托·奥尔特加打个电话。 莫得斯托.奥尔特加生活有节制、有规律,那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多拉向他讲了发生的事。 半个小时后,莫得斯托·奥尔特加来到坐落在圣佛朗西斯科.德.萨利斯大街 的警察所;第六凶案大队附属这个警察所。 作为特殊关照——他们是没有这个义务的——,值班检察官向他讲述了详细情 况。随后把帕科关进一问可以称为单身牢房的房间里,据他们对帕科的律师讲,还 没有提审他。那么,为什么拘留他? 怕他逃走? 这样的问题,没有必要刚答:拘留 他,就是因为要拘留他吗。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依据警务的某些理论,需要把被告 ——甚至被告本人提出来——关进临时设置的小教堂里,因为如果是负罪在身,需 要减轻良心上的疚痛。十个警察所中九个郜这样做。如果被捕者无罪,只在警察所 过一夜,这谁都能很容易地熬过来。是否有那样的情况,即被捕人中有无辜者.远 不是给他一点光亮,而是在其做出供词时把他弄得迷迷糊糊、加害于他? 佩斯大街 那个老人死亡案件就发生过这种事。 准也不想稍稍花点时间回答这最后一个问题,因为镜察和任何一个司法机构的 座右铭依然是真理最终会放射光芒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莫得斯托·奥尔特加按照那位检察官的指示来到圣佛朗西斯 科·德·萨利斯大街。那时是负责帕科案子的警察所长,即一个名叫堂安赫尔·德 ·布恩的人到岗的时间.然而他十一点半才到。考虑到被捕者的名望和被害人的身 份,他对莫得斯托·奥尔特加非常严肃,仿佛担心将来有人指控他渎职。 当然哕,那件凶案不是格拉波所为。那时,他们在马德里和周边地区都没有搜 查到任何这类团伙的踪迹。疑点十分明显:被害人的汽车里,随便一个地方都发现 了帕科·科尔特斯的指纹,而更为重要的是,有一支他吸的那种香烟的烟头,但他 一直强调,除了在学校与岳父不期而遇外,已经六个多月没有与他单独见过面。惟 恐这还不够,他还说不在犯罪现场。他说去看电影了。 “我的客户怎么说? ”梅生问道。 “就是那句话:他去看电影了,和所有被告一样:他不是。” 警察所同意通知莫得斯托·奥尔特加——他终于成为一桩真实杀人案子的培理 ·梅生——什么时候将案子从法官手里转出来。莫得斯托从那儿出来回到他的办公 室,警察所长叫人把被捕疑犯带上来。 帕科非常平静,他看见现实中的事情与侦探小说,起码与他写的侦探小说没有 多少关系时可能感到惊奇。那是他的第一个教训:前景变化是很大的,因为要看是 站在法律一边还是对立面,法律认定一个人是无辜还是嫌疑,是站在行刑队的一侧 还是恰恰相反,而一个人认为谁是无辜还是有罪,那前景当然就与那人无缘了。帕 科可以早就放弃写作小说,他点儿也不后悔,没有把小说情节、环境移到西班牙, 没有描写西班牙警察。那根本不像一桩罪行。那只不过是点儿令人伤心、令人痛苦 的事,在这样的事里,所有人都错了,任何东西都与自己无关。 “佛朗西斯科.科尔特斯? ”被捕的人被带上来,堂安赫尔.德.布恩问道, 同时皱了皱眉头,满脸严肃表情,内心有那种恰似某些医生对病人做出最糟糕诊断 时感觉到的快感。 “对不起,警察所长或检察官或别的什么人,”帕科说,“如果您叫人把一个 名叫佛朗西斯科·科尔特斯的被捕的人带到了这儿,还能把谁带来呢? ” 有各种各样的警察所长:高傲的,复杂的因而不易看透的,狡猾的,凶狠的, 蛇一样阴险的,心情不快的,居心不良的,残忍的,无耻的,严格执法的,平平庸 庸的,偶尔有个把聪敏的……我们在各处看到的情况都是这样的。不过,他们有一 点却是共同的:他们非常清楚,邪非法占有的权力是不知受了多少苦,在同事中不 知受了多少暗算和侮辱才捞取到的,所以毫不犹豫地使用那种权力,冷酷,不让步。 那个警察所长不喜欢被捕人的回答,可是后者说得对,而且他又是一个聪敏的 警察所长,也就悻悻地接受了。他知道——因为他面前的报告就是这样说的——这 个被捕的人是侦探小说和一般阴谋小说的作家。这种东西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事情 是如此完美的相对应:如果作家认为警察中的呆子占有很大比例的话,警察对作家 也没有好的印象,认为他们是可恨的骗子,应该送进监狱,因为他们到处散布最为 恶毒的流言蜚语,攻击警察这种职业。当然哕,他没有读过帕科·科尔特斯的小说, 但调查罪行从业人员的锐敏下意识告诉他,可以从哪儿对这个被捕者进行侮辱,并 打打他的气焰。 “你不要以为我们这儿的人都是傻瓜,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而你们却像那些小 说中说的,每个人都聪明过人。” 毋庸置疑的是,检察官被提拔到警察所长时,常常要做的事情中有一件是丢弃 辱骂,认为那是低级人员干的;但同样毋庸置疑的是,他们时不时地重新品尝那种 粗鄙味道,犹如那些来自平民阶层的天使般明星也时不时地像平民那样,在空无一 人的厨房里偷吃一块血肠。 警察所长笑了笑,看了助手一眼,因为他也不能容忍被捕人对他如此无礼。 “为什么用你称呼我。” 帕科·科尔特斯非常严肃,不想再争沦下去,强调了“以你称呼”这个词。 这是检察官提拔为警察所长后不容忽视的第二条规则:除了提拔前还是他上司 的所长外,不再以“你”称呼任何人,就是对十年来一直以“你”称呼的清洁女工 也以“您”相称了。 在帕科·科尔特斯的所有回答中,这是堂安赫尔·德·布恩最没有料到的答话。 那个警察十咳了一声,装作没有听见,开始对他审问——已经对他审问了三次——, 尽量避免使用“你‘’和”您“,以让在场的检察官和门口守卫不想到失职问题。 “我先前已对您的同伙说了,”帕科开始这样说道,“我在电影院看电影。前 一天,我岳母到家里来,把车放在车库我们的车位上,我把车给她开出来,因为女 人在车库里开车不灵便;我可能在吸烟,把香烟塞进车内烟灰盒熄灭……” 堂安赫尔认为案子破了,捉住了凶手。 “可是,这儿说佛朗西斯科·科尔特斯供认不开车。” “是这样,不开车并不是说不会开车。” 堂安赫尔不得不把审问拉到另一边。 “可是,犯罪嫌疑人佛朗西斯科·科尔特斯留下指纹的地方,”他用加强语气 说出“犯罪嫌疑人”这个词儿,“是在副驾驶的门上,而不是驾驶的门上。” “您,”帕科问道,“对我们留在那里的所有指纹都一清二楚? 我们留下的指 纹如同蕨类植物的孢子,以百万计算。” “这可不是侦探小说,”警察所长提醒说,他越来越缺乏理由了,沉默下来, 仿佛在面前的文件中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