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在给我们讲述考大学的神话时已经在那里注册了,是不是这样? 你为了与 马格利特交朋友,从而可以走进警察所,就近看见我岳父,才谋划走进商业咖啡馆, 接近ACP 聚谈会成员,是不是这样? ” “帕科,你认为我那样聪明,是过奖了。但是,我把多拉对你讲过不下一百次 的话给你重复一遍。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记住多拉讲的话:这不是一部侦探小说。 这只不过是生活,而生活很少有闪光的地方。说到大学,向你们讲那样的话,是随 便说说而已。是我脑海首先闪过的。我是为了亨娜才在那儿的。一天,我看见她, 跟在身后,走进语言学校,报名听她的课。但那是不能讲的。我那时甚至都没对她 讲。我讲的话,你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无所谓。我再对你讲一遍:你岳父甚至不配 知道为什么杀死他。” “他知道,对不对? 你也知道。”帕科断然地说。 “是这样,帕科,你也知道:因为他做的坏事太多了。我们的军人和警察巾, 有些人在许多方面都不如纳粹分子,但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有工作做或领取养 老金.因为签订了一些协议。以准的名义? 以和平过渡的名义? 问过我,问过我母 亲吗,问过我父亲吗? 就让事情那样吧。谁也没要求杀掉他们,甚至都没要求判决 他们。哪怕对他们审讯一下,也就心满意足了。但不会有人对他们审讯,这时生活 便要求对等的补偿,即有些人要像你岳父那样死去,他们的死永远不会侦破,而对 你岳父的死,人们认为是大快人心的事。” “可是,甚至共产主义分子都说过,应该了结了。” “问过死去的共产主义分子、问过在大牢蹲了三十年的共产主义分子、问过意 大利人开进来时存阿利坎特海港防波堤自杀的人吗? 谁也不想要求杀死那些杀人凶 手、杀死那些刑拷的人、杀死那些共犯? 几乎都没有像把赫斯(希特勒亲信1946年 被判终身监禁)关进监狱那样把他们关进监狱,尽管有百分之百理由对他们这样做。 但我们不忘记他们罪行的惟‘办法,是我们可以依据事实对他们进行审讯。我要提 醒你一件事,你岳父死后,却授予他警务功勋奖章。什么样的警务功勋? 而我父亲, 给了他什么? 我母亲甚至无权得到抚恤金。但是,当我把自人杀死那个大坏蛋的消 息告诉我母亲时,你知道她的反应是怎样的吗? 她用眼睛注视着我,一句话没说。 我从来没有向她讲述我认识你岳父,在路纳大街警察所里见过你岳父,帕科,她小 知道这事,不管发牛什么,她也将永远不会知道这事;你要向我保证这一点。” 帕科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想打断他。 “可是,她一句话没说。”波埃继续说道。“她坐下去,没有张开嘴巴。你岳 父被杀的事,我从未对我姐姐哥哥说过。 你了解我。你知道我不爱讲话。但是,我必须把那事讲给我母亲,你岳父被杀 以后,我母亲坐下去,把一直放在餐厅小桌子上我父亲的照片拿起来。用双手捧着, 放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那一刻她脑海里发生,怎样的事。我不知道为仆么——也 请你不要告诉我那是怎样的——,可一下子明白了那滚滚落下的眼泪意味着对你岳 父的理解,而那足小公正的。我勃然大怒。对她大声呐喊,不要哭了,那是个好消 息。而她这样对我说,惟一的好消息是我父亲没有死去。她感到痛心,因为也许那 个男人遗留下一个和她一样的女人,也许还有孩子。我母亲给我上了一课,我明白 了他们为什么打败了内战。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降到罪犯的位置上。或者说, 你岳父去了另一个世界,甚至还得到他的受害人的原凉。而这更加显示你岳父是多 么卑鄙,事情是怎样的,就让它怎样吧。“ “也许吧,但是所有的罪行都应该有个凶手呀,这桩案子也应该这样。这是这 些年我惟一学到的东西。” “不对.帕科。杀死凶手的凶案可能令我们感到高兴,但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恰如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一只老鼠而变得好些。” 他们还在等候开往马德里的火车。帕科。利‘尔特斯没有侦破他手中的惟一一 件现实生活里的案子。在小说里,他知道,一切都很容易地解决。而在他自己的那 部小说,他甚至还没开始承认为小说的小说里,情节却戛然而止,发展不下去了。 他要离开那里,他确信波埃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杀死了他岳父.一个人或在马尔洛维 的帮助下干的。一个人或诱使他的钟表商朋友作了案。但他也知道永远不可能找到 证据。 “真奇怪了,所有事都发生在我身上.拉法埃尔……” 帕科.斯帕德,这个伟大的山姆- 斯帕德又用洗礼名字称呼波埃了。 “什么? ” “事情真奇怪,”前小说家重复说道,“因为在侦探小说里,表面上看一切都 有现实感,但这小说里的事,同一块棋盘上发生的事具有同样的道德价值;在棋盘 上,小兵走到一定位置,町能与皇后同等重要,具有同样的价值,而国王和皇后可 能降到小兵的位置卜。只有马好像总在它自己的位置上。你就是马,一会儿跳到这 儿,一会儿跳到那儿.而这就是你这一整天一直对我所做的事。” 波埃对他朋友笑了笑。广播喇叭已经通报,他们等候的火车就要开进站台。 “波埃,作案是出于下面三种缘由中的一种:为了爱情,为了金钱,或为了权 力。很少有人为了荣誉而去杀人,更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为了富有诗意的报仇去杀人。 当这样的事发生时,我们是站在一个浪漫主义者,而不是凶犯面前。我不知道。我 这一天所弄清楚的足,我永远小起诉你。” “帕科,感谢你。”波埃十分悲伤地说,“但我不是浪漫主义者,也不是杀人 凶手,也许我们永远无法知道是怎样发生的。假如是桩凶杀案.而且是我作的案的 话,那我是为了爱而作的案。是对牛活、对生命的热爱,如同医生割掉癌瘤一样。 但是,我没有作案。生活对我们非常宽容,宛如在噩梦中,我们总是在恐怖好像已 经无法避免的关键时刻醒来。” 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火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开进站台,停下来。 “我曾很喜欢你朋友笔名是何塞·卡尔瓦利奥的艾特·多诺凡的那些东西。” 波埃说,“帕科,你为什么不重操旧业,创作小说呢? 对遭受深重苦难的人说谎是 很难的。” “波埃。我一直说,在ACP 聚谈会所有成员中你是最聪敏、最精明的人。你现 在为什么不十日信艾特·多诺凡的东西? ” “因为在全卡斯特利翁根本没有一条叫玛尔加利塔·加乌蒂耶尔的大街,” 帕科笑了笑,他的表情就像一个把指头伸进果酱罐时当场被发现的孩子。 他们握手告别。波埃站在站台上,站台L 已经空无一人。火车开动,帕科·科 尔特斯脸上又露出友好、告别的模糊表情。波埃用另一种表情回答他,那是更为模 糊不清的永别表情。 帕科放下午窗;他听不清他朋友在说什么。 “波埃,你说什么? ”帕科从开动的火车上大声喊道。 “不管你多么聪明,完美的推理也常常会错的c ” “什么? ” 帕科没有听见后面几个字,便‘边摇着脑袋一边用手在耳朵后边做个屏障。 “没什么。”波埃回答道,嘴角露出了一丝凄惨的笑容,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仿佛至少要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不是一部小说。” 第二天,帕科.科尔特斯义去见马尔洛维,地点还是太阳门那家咖啡馆。他的 事很忙,空闲时间不多。 “你可能知道了,我昨天去了波埃那里。” “不知道,我不知道。”马尔洛维撒谎说。 “波埃没给你打电话? ” “没有。” “我不信。你们两个人让我岳父把你们拉到富恩格拉拉,在那儿,你们当中一 个人杀害了他。” “你是知道了,还是在问? ” “你和波埃谈过话。” “眼下那还不是一桩罪行。另外,如果有人指控你的一个好朋友是杀人凶手, 你将怎么办? 事情确实如此。可能是波埃。我对你说过,他杀人,我感到很奇怪, 因为他还不怎么会使用武器。现在你说可能是我。确实,可能是我.尽管我没有杀 人动机。可能是我们两个人,他提出动机,我拿出武器。但足,可能是随便一个人。 而正是这- 点把这桩罪行变成一桩完美罪行:我们有尸体,我们有动机,我们有一 个或多个怀疑对象,但我们没有杀人凶手。以防这还不够,那个死亡事件是对所有 人都有好处的:首先对死者的家庭,对死者的同事,对死者的受害人,对社会,社 会少了一个害虫。还想要求得到什么呀? 你如果希望我们两个人中的一个人说‘是 我,或是另外一个人,或是我们两个’的话,你会落得两于空空。时到今日,你们 将在什么地方找到目击者,从而排除有人在现场之外作案? 不是波埃或我在现场之 外作案,不是随便一个人在现场之外作案。你们还是快些找到个嫌疑人吧,而那个 人可能这样说:那时我正在某某地方吃午饭。已经过去十八个月了。警察局没有找 到凶器,也不希望在某个衣柜的某个角落找到你岳父的血衣或沾有富恩格拉拉泥巴 的鞋子。波埃对你讲过,我现在再重复一遍:对于完美罪行来说,碰巧这不是一部 小说。要知道,我并不因为你想了解实际情况而与你作对。他是你岳父。如果是我 岳父的话,我也会那样做的。但是,请你忘掉那一切吧,你找不到杀人凶手,因为 没有杀人凶手。” “可是,警察局差一点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我想告诉你,有个人一连好几天都 以为我已经承担了罪责,他甚至认为那是AcP 聚谈会成员共同筹划的阴谋。你们让 祸水泼到我身上。” “帕科.你不要推测。”钟表商说。 帕科- 科尔特斯和马尔洛维像知心朋友那样分手了。 帕科也许从来没有想到,马尔洛维不仅仅可能作案,而且有能力把自己保护得 天衣无缝,把你的论据完全抵挡回去,虽然看上去像个奇异、怪诞的人。 “他们两个人都很聪明。”过了两天,帕科对马格利特和梅生说;他们三个人 坐在福恩卡拉尔大街的特拉法加尔迪斯科歌厅里,面前摆着几杯威上忌。“谁会这 样说呀。AcP 聚谈会的小鱼苗在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上课。马尔洛维惟一疏忽是说漏 了嘴,道出开了二三枪,但他相当机敏,立刻十分镇定地否认了这一点。波埃对马 尔洛维讲了他父亲的事,讲了我岳父对他父亲做的事,也许说服了他去完成一桩完 美的罪行,而马尔洛维呢,总是有股子运动员的劲儿,自告奋勇去干那事。只是有 一点不吻合。他们不可能单独行动。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旷野。离最近的地铁站口也 要步行一个小时,离最近的公共汽乍站半个小时。他们身上还要带着凶器。我认为 他们不会冒险在那样的地方行走,随时都可能有人看见他们,认出他们。那时,无 沦波埃还是马尔洛维都没有汽车,我认为他们也不会开车。所以,应该想到有人在 等候他们:除了在AcP 聚谈会成员中,还能有更好的地方去找那个人吗? ” 马格利特和梅生用惊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那个人水远是山姆·斯10闩德,铁 面无私,有分析头脑.一点儿可能性也不放过,那双乌亮、冷酷的眼睛一下子就能 看穿繁杂的事物,行动像猞猁一样敏捷。 “你们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排查一下,看看准有可能帮助他们。”帕科坚 持说。 “你忘记了,波埃的未婚妻,那个丹麦姑娘还活着,她有车呀。” “对呀。”前小说家这样说。“她有可能参加了进去,这里有两个理由:金饯 或爱情.波埃对我说过.假如他作了案,是为了爱而作的。或者,她那时既然重新 卷入毒品之中而不能自拔,就一定需要金钱。但是,任何对完美罪行有所了解的人 都知道,在为金钱而作案的问题上,不能相信任何人。这是那条锁链最先断裂的环 节。为了爱她可以去做那事,但可能性不大。那时她已经同丈夫恢复了正常关系, 再说她没有一点作案的经验,也没有前科。罪犯不是一蹴而就变成的。我们往下说 下去。布朗神父,我们把他排除在外……” “从逻辑上讲,他不会。” “一个神父可以暂时容留、隐藏罪犯,但我认为神父本人小会作案。” “可怜的玛尔普莱小姐……真的,她一个月前给我打过电活,问我,咱们大家 是不是永远不会重新聚在一起了。我对她说,我们如果见面、聚会的话,会通知她 的。她如果得知我们在议论她,说她对一桩真实的凶案知而不报,一定仓皇出逃, 这辈子再不会见我们。可怜的玛尔普莱小姐….歇洛克可能干出那种事,可能干出 许许多多那种事。他这个人很会算计,有私心,私心是那样重,能暴露其动机。而 在这个案子里,他不会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们也应该把无论波埃还是马尔洛维 不熟悉的AcP 聚谈会成员排除在外,因为他们交往不多……” “米拉格露丝也有车。”马格利特想起来了。 “米拉格露丝不仅仅可能帮助他们作案,她本人也有町能作案。她是个非常离 奇的女人,但是,无论波埃还是马尔洛维,除了在聚淡会上与她见见面之外再没有 别的联系,而在聚谈会上,她不是什么人物,另外,你们都知道,她和斯芬克斯( 斯芬克斯.希腊神话人物,带翼狮身女人面怪物转意为猜不逢的人.守口瓶的人) 是亲姐妹。我们把尼录和其他成员排除在外吧。 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你梅生.你不要生气,在杀人事情上,你是个废物。 “ “那并不是杀人案子。”他朋友抗议说。 帕科转动双肩,面向马恪利特,那意思是问题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我听你的.”那个警察说,他很热心。“我真想看看足什么新鲜事。” “可能是我。”帕科承认说。“实际上,开始时,警察局就是这样认为的,但 假如我一个人可以作案,还同别人合谋就未免很荒诞了,原则上我想象不出那对他 们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