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值班警卫向一辆黑色赛德车敬礼,它轰鸣着开上了通向警局总部停车场的斜坡。 探长山姆·列文索轻松地靠在汽车的后座靠背上,读着市政委员会关于加强交 通警察部和纽约警察局之间团结的建议,委员们认为两个部门都应该保持相互的职 权,我本可以告诉他们那些从而节约纳税人很大一笔钱,列文索想,他把文件放到 了蓝黑色外套的座位上。 司机将车开上了斜坡的尽头,停在了靠墙边的探长专用停车处,列文索走出轿 车,走向官员专用电梯,他将钥匙插入锁眼中,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列文索是一个高个子男人,他有一头染成黑色的卷发,在四十六岁时,他成为 了这个部门历史上最年轻,最自负的探长。在未对他的衣着的每个细节加以仔细修 饰之前,他决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他的衣着是如此的高贵以致于他获得这样 一个绰号:“山姆·斯德普睿斯”。①对着电梯门口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他调整 了一下领带,用手掌拂了拂两边的头发,他露出牙齿,确信没有任何早餐时咖啡的 遗垢。一套褐色的西服衬以白色的衬衫和棕色的领带使他颀长的身材更为好看,一 件骆驼毛大衣轻轻地披在他的肩上。 他迈步走进了十三层的探长办公室,一路回答着下属们“早上好”的问候,走 进里间。这时他注意到他的办公室主任杰克·雷利正在焦虑地等着他,随着一个不 祥的预兆,这一天开始了。 “我们得谈谈,探长”,雷利说,跟着探长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列文索脱掉大衣,将它挂到衣橱里,“什么事?”“昨晚在七十八区又发生了 一起凶杀案,与上星期在八十八区发生的卢卡斯凶杀案如出一辙。”“混蛋!”列 文索从他的办公室主任手中接过文件夹,开始阅读官方报道。 雷利离开了房间,一会儿,他端着一杯黑咖啡走了进来,把咖啡放在桌子上。 列文索打开了文件夹里的一个信封,取出了现场照片。那是赛尔玛·琼斯顿仰 面躺在血泊中的照片,他放下照片,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呷着,这时,他开口了, “这两起案件肯定有联系。”“对,在大西洋和弗拉特布西大道,可能是一个本地 人干的。”列文索的大脑快速地运转着,这可是个很棘手的案子,他应该将它委托 给谁负责呢?他瞥了一下在他桌上的一个很旧的镜框,那是两个年轻的警官站在一 辆汽车前的相片,他们的手互搭在对方的肩上,他们穿着很久以前的那种蓝黑色制 服,其中的一位伸出舌头对着那位无法看见的摄影师。列文索在这令人快意的回忆 中微笑着,自言自语,这些年过得太快了。他看了看桌上的钟,早上八点四十分。 “詹姆斯在这里吗?”“他在O —7 —15 地区。”“给我关于玛丽·卢卡斯凶杀 案的复印件。”列文索说,他开始拨警察专员的电话号码。 詹姆斯·科文持,这位纽约市的警察专员,五十八岁的潇洒男子,有着满头银 灰色的头发和突出的下颌,他已经将自己和分析与决策部的主任关在他的第十四层 的办公室整整四十分钟了,他们在讨论分析与决策部提出的闭合式巡逻的最后细节, 这种巡逻方式将在布鲁克林区和昆西区投入使用。当詹姆斯的办公室主任打断他们, 告诉詹姆斯探长马上要来见他时,詹姆斯在报告上签了字,丢下了他的笔,山姆· 列文索从来不会到他的十四层办公室来——除非有什么极端重要的事。詹姆斯转过 头对着他的同伴:“我们呆会儿再谈,主任。”三分钟后,秘书通知他列文索到了, 詹姆斯将探长带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什么事,山姆?”列文索递给他两起凶杀 案的文件,当他读完后,他看着这位衣着考究的探长说,“我们现在做些什么?” “你知道,两位受害者都是黑人,而且喉管都是被同种方式割断的,由此可推断凶 手是同一个人,直到昨晚才有迹象表明是一起系列谋杀,我认为我们最好能组织一 个特种部队。”詹姆斯靠在椅背上,抚弄着下巴,“我不喜欢特种部队,山姆,经 验告诉我他们经常会被媒介弄得陷入僵局,进退两难,最后我们统统成了电视明星 而不是侦探。新闻界知道这起案件吗?”“黑人被杀案不是报纸和电视的大新闻,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能保密。”“黑人社团有什么反应吗?”“没有。”“我想让你 到斯罗普晋公园去接触一些负责的社团领导,让他们知道这两起凶杀案,再告诉他 们我们已各就各位。”“我们能选出一些我们最优秀的警察,负责这个案子,这个 案子的侦破仅限于刑侦分部,仅仅使用那些能够保守秘密的人。”“到联邦犯罪信 息中心查过吗?”“今早去了,他们没有类似的嫌疑犯记录,看来这人没有前科。” “这个凶手对整个纽约都是个巨大的威胁,我不得不把这一点汇报给市长。”詹姆 斯玩弄着他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山姆,在公众的注意下侦查工作很难起作用, 这是两个喉管被割断的黑人妇女,有可能是种族歧视。 这是一种能将我们陷入难堪境地的案件,解决它,尽快解决它。在由谁领导调 查上,你有什么想法吗?”“还没有,不过这个人必须是我们能找到的人中最好的。” “找到你的警官,山姆,确信他不喜欢在新闻媒介中抛头露面,而且必须严格保密。” 五分钟后,列文索探长正透过他办公室的窗户注视着沿珍珠街匆匆行走的人们时, 门开了,刑事侦察分部主任保罗·阿瑟维罗警官胳膊下夹着一些卷宗走了进来。保 罗肥胖的身体总是在他不合身的西服里显得十分突出,“你想见我,探长?”列文 索依旧朝着窗户,他说:“我们需要一个优秀的警官负责这次调查。”“警士?或 是中尉?”“中尉。”“在北部市区有肯尼,在1 —14 区有霍华德,在塞福和洛 夫特区有格林贝克。”“他在哪儿?”“谁,探长?”“你知道我指谁。”失踪调 查科的职责是查找失踪者,调查和确认人和尸体的身份,在涉及到失踪和未确认身 份的人或尸体的事件中与部门的其它机构合作。失踪调查科的一个非正式职能是为 那些表现不佳的侦探提供一个落脚之处,直到这座大厦的第十三层和第十四层的权 力机构认为他们已恢复状态为止。 约翰·文德中尉就是这样的一个堕落天使,当他所指挥的小组被解散后,他被 发配到了失踪调查科,他当前的任务是验证失踪调查科数据的准确。他是一个高个 子,潇洒,健壮,淡橄榄色的皮肤,从他的祖先那里继承了典型的葡萄牙人的性格 特征。他任凭他的黑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身后,从来不加以修饰,他充满智慧的黑眼 睛在浓眉下闪闪发光,他的下颌由粗及细,在面颊上形成了一个钻石形成的酒窝。 当电话铃响起时,约翰·文德正坐在他那间小办公室的桌上。他急切地抓起电 话,心中暗想,究竟谁会是这天早上最早的一个。 “你好,我是文书文德中尉,我能做点什么吗?”在那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传过 来之前,有一个几乎是蓄意的停顿,“我是保罗·阿瑟维多警官”,这位刑侦分部 主任说,他称呼文德为文德中尉——这种称呼经常是用在日常工作中。 “早上好,警官,第十三楼的情况怎样?”“列文索想见你,马上。”文德慢 慢地放下话筒,起身走向衣橱,从衣帽钩取下他的蓝色茄克。他在想为什么会被探 长召见。或许我用了太多的文件别针,他想着,走到镜子前检查他的衣着。灰黑色 的便裤,带蓝点的黄色领带以及一件带白色衣领的天蓝色衬衫,他不断讥笑自己看 上去就像一个宫廷卫兵。 “请坐,约翰,”列文索说,将他领到紧靠自己办公桌的椅子处。 文德觉得,探长看上去十分焦虑不安,不同寻常。拂去他长裤上想象中的灰尘, 他问,“你还好吗,山姆?”“非常好,约翰。”当两个人看上去都在揣测对方时, 这是一刻令人十分尴尬的沉默。 文德试图缓和这种紧张的气氛,“你母亲还好吗?”一丝真诚的,自然的笑容 显现在列文索的脸上,“你简直不能了解她,我父亲死后,她加入了德图拉的一个 退休工人俱乐部,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名字也从古丝变成了金琪儿。”文德笑了, “永恒的春天。”列文索仔细打量着手指甲,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过得怎样? 自从……”“也没什么异样,跟别人说的差不多,时间抚平了所有的创伤。”他拿 起桌子上的相架,“那时我们真的是充满了活力。”两名白人武士横冲直撞要将这 个城市从罪恶中解救出来。 文德眯起眼睛,眼角处形成了一道细微的皱纹,“我决不会想到我的长矛会被 一堆政治狗屎磨钝。”列文索的身体向前靠了靠,“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庇护你和 你的队员。”文德将相架放回原处,“庇护我?在哪儿,山姆?我并没有错。” “你的小组在二十六个月内打死了五十三人,新闻界指责你是这个部门坟场的头。” “这些渣子是被杀了,当他们抢劫和杀害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时。”“抽空再向我发 牢骚。”“这些人全都被指控武装抢劫,你组建了我们这个小组是因为抢劫和凶杀 案指数直线上升,你任我当头,因为你知道我能给你干得很出色,在我们投入工作 后,这个指数不是立即降低了吗?我们在拯救生命,山姆,——更体面地说,我们 是为人们的生命工作。”“你就不能少浪费点子弹吗?”文德带着发火的腔调答道 :“该死的混蛋!每次我们都照章办事,命令他们放下武器——但每次都是那些人 渣先开枪,或者做出威胁的动作,每次大陪审团和枪诫审查委员会都认同我们是在 符合法律规定的情况下使用武器的。”列文索心不在焉地用食指抚弄着右面颊上的 一颗褐色的痣,这颗痣让他的脸庞失色不少。 “你无法理解我所承受的压力,以及为你们做的一切,”列文索注视着中尉的 眼睛,“你们中没有任何人受到审查,你们都分配到了一个稍微…… 不那么重要的职务。”“确实就如你在科特马斯特填写的那些职务申请表那样, 不那么重要,你砍断了你手下的腿,而他们正在为你做那些你看都不想看的脏活。” “你要我怎么做?”“去向他们道歉!”列文索耸了耸肩,他温和的说,“那些日 子已过去很久了,约翰。”文德望着他朋友的眼睛,生命的活力似乎已从他的躯壳 中流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激流勇退的感觉。他耸了耸肩,“昨天我见到了利兹· 科文,他现在自称吕格布·科万警官。”列文索笑了,“我听说他又结婚了。” “那家伙总是在外出买菜时找到老婆。”列文索向下瞥着桌上的两份卷宗,他拿起 来递给了中尉,“看看这些。”文德坐回椅子上开始看这些报告,他将现场照片从 第二份卷宗取出来,两个受害者的四肢都在死神奇怪的舞姿中扭曲着,躺在一大摊 血迹中,恐怖永远地凝固在她们的脸上,咽喉处都有被割过的痕迹,“我从未见过 像这样的伤口,”文德说,从不同的角度看照片,然后,他放回照片,将卷宗放到 桌上,“看来你有麻烦了,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杀害了这两个女人。”“你能肯定吗?” “哦,山姆,都是黑人,都是令人可怕的伤口,都在同一个位置,这肯定是同一人 所为。”“我们认为他才刚刚开始,”列文索的眼睛向下瞥着桌面,“你想要这些 报告吗?”列文索问到。 “为什么问我?”“因为你是我们中最棒的,因为你依旧关心这些事情。”文 德叹了一口气:“山姆,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介意这些了。”列文索不愿意因为 好友的泄气话而改变初衷。他知道,除去可以用他的权力命令部下以外,这毕竟是 一个很吸引人的案件。 “你或许能够挽救另一名妇女的生命。”文德环顾四周,办公室的墙上布满了 各种警方纪念物,他记起了过去的工作,也想起了当那些人将他踢走时心灵上的痛 苦和耻辱。他明白他能避开这些,但脑中又闪现出了两个受害人绝望痛苦的表情, 他知道他必须接手这个案子,重新找回他的自尊。 “我需要协助。”“我立即通知重大案件调查科,如果你需要特殊装备或是有 经验的侦探,你尽管去那儿,你可以召集两三个你以前的队员,但我需要你们严格保 密,不允许泄漏任何消息。”“我们需要汽车。”“我立刻通知楼下的警车调度室。” 准备好了纸笔,列文索问,“你将挑选哪些人?”文德靠在椅背上,玩弄着后脑勺 处的头发,捻成鸭尾状,“莫斯·里安和托尼·马瑟拉。”列文索咧开嘴笑了, “你似乎总爱和堕落天使一起工作。”“我们得尽力,”文德答道:“这是我们回 到现实世界的入场券。”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