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警车沿着路边的灌木从慢慢地滑行,停在了位于圣·马克 大道赛尔玛·琼斯顿的家门口。这时已是晚上六点三十分,冬夜的黑暗笼罩着这座 城市。 莫斯·里安和马瑟拉坐在车内,怔怔地望着路边那排中产阶级居民的住宅,没 有人注意,这两名侦探正对着对讲机说起什么。他们刚离开玛丽·卢卡斯的家。充 满了悲痛和失望,玛丽·卢卡斯的母亲坐在安乐椅上,死去女儿的照片紧紧按在胸 前,苍白的脸上是震惊和绝望的表情,她的嘴唇喃喃地动着,似乎在祷告什么,她 的大脑看上去是一片空白。死者的孩子和妹妹,则像是失神的梦游者,害怕又重新 回到现实生活的恐怖中来。这个母亲看来是没有能力回答讯问,这意味着侦探们不 得不在今后找个日子再来与她谈话了。 马瑟拉从放在大腿上的提包中拿出一瓶咖啡递给莫斯,“透透气吧,”莫斯说 着,旋开塑料瓶盖。 马瑟拉按下车门上的一个按钮,车窗玻璃放下了几英寸,寒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卢卡斯的家人都是好人,”马瑟拉说,把他的咖啡瓶放到工具箱上。 “是的,”莫斯啜着咖啡,然后把它放到仪表盘上,蒸气布满了挡风玻璃, “离开街上一会儿就几乎忘掉了那儿还有大摊大摊的狗屎,还有那么多痛苦的人。” 马瑟拉合上眼睛,将头靠在靠背上,一会儿,他说,“我父亲干了几乎三十年警察, 当我成为一名警察后,他告诫我不能太动感情。但当我看见我处理的第一名受害者, 一个六岁的小孩,被油罐车压成肉饼的场面,我知道一个警察需要某种精神上的支 柱让自己忘掉所见到的一切。”莫斯盯着他的同伴,“你就通过绕着国旗转圈来忘 掉吗?”“朋友,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告诉我,”他拿起咖啡瓶,送到嘴边,” 我不能想象假如我的小孩像这样死去,喉管上留下一个洞,我该怎么办!”他喝着 咖啡,“为什么我们警察要喝这样多的狗屎!我甚至根本不喜欢这东西。”“我也 是,”里安说,也把他的咖啡倒出了车窗,“那个混蛋虽然没有夺去她的孩子的生 命,却给这个小孩留下了一生的痛苦。”“我真的想抓到凶手,莫斯。”“我也是,” 里安说,推开了车门。 门铃上的铭牌写着琼斯顿的字样,马瑟拉按下按钮,透过窗帘向红色的桃木楼 梯望去。一个灰色头发,身材瘦小的人走出了侧间,他的黑色领带歪斜在胸前,衬 衫领口也没扣上。走到门前,他示意这两个白人男子移到门的左侧,然后带着一丝 淡淡的微笑打开房门,“有什么事吗?我是豪斯警局的肯·海伊斯警官。”在他们 相互握手及莫斯·里安和琼斯顿表明身份后,气氛立时变得融洽起来。海伊斯告诉 他们他是赛尔玛的姐夫。侦探们脱下胶鞋放在靠近取暖器的一张报纸上,然后海伊 斯带他们进入了一间有很高的顶篷和十九世纪装饰的起居室,一个身体虚弱的老妇 人坐在铺着锦缎的沙发上,轻轻地摇着摇篮,那里面是两个面露胆怯、恐惧的婴儿。 “这是赛尔玛的母亲和孩子们,多纳和吉米,”海伊斯说。 当海伊斯他们走进来时,屋里的其他人仍在忙着他们的谈话,在桌边坐着一名 妇女,正用一张花边手帕轻拭脸上的泪水。 “这是赛尔玛的姐姐,我的妻子,赛尔尼娜,”海伊斯说,手搭在她的肩上, 安慰着她,他向妻子介绍侦探们,告诉她,他们负责赛尔玛的案子。 她滴下的泪珠几乎溅到了他们身上,“这不公平”,她悲哀地说,“赛尔玛拼 命地工作,希望能给孩子们一个温暖幸福的家,突然,这一切发生了,”她的拳头 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哭了。 莫斯·里安咬着嘴唇,“我们正在做我们所能做的一切抓到凶手。”“我明白,” 她抽泣着说,“我们是一个警察家族,我父亲,我丈夫以及哥哥和弟弟。”“你的 兄弟们在这儿吗?”马瑟拉问。 “他们在为赛尔玛准备后事,”她说。 “你能回忆起任何可能伤害你妹妹的人吗?”“没有,”她说,摇了摇头,擦 掉鼻涕。 “在她过去吸毒时呢?”她显然被这个问题激怒了,她盯着侦探说,“我的妹 妹自从摆脱了那些渣滓后就再也没有向后看,她为自己和她的家庭开始了新的生活。” 马瑟拉点头表示同意,“她丈夫在哪儿?”“他是个一无是处的酒鬼,经常殴打赛 尔玛,最后,酒精夺去了他的生命。”瞥了一眼那位老祖母和孩子们,莫斯问, “他们今后怎么办呢?”“赛尔妮娜和我将会抚养他们,赛尔玛希望那样。我们已 经有两个孩子,但我们还是会那样做。”“能得到保险费吗?”莫斯问。 一种近似嘲讽的表情出现在这位警官的脸上,“他们得不到任何保险金,也没 有任何财产。”马瑟拉示意他的同伴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们对海伊斯说,“我 们将保持联系。”看着马瑟拉倚着墙穿好鞋,莫斯问,“你身上带有多少钱?” “大约四十美元。”马瑟拉系好鞋带,数出二十五美元递给他的同伴,里安拿着钱 走回房间,又从皮夹中取出二十五美元,一同放在桌上,说:“替我们给赛尔玛的 孩子们买一份圣诞礼物。”赛尔妮娜望着他们,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赛尔妮娜抓 住里安的手,“上帝保佑你们。”位于哈德森街和帝王街交汇处的伊利波斯,是一 家以加勒比风味食物和桑巴舞曲闻名的饭店,巴西乐手用葡萄牙语在那儿表演,谴 责虚伪的诺言,赞颂爱和希望。文德开车到达已是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自从金去 世以后,他发现自己无法下班就直接回家,他的家有太多挥不去的痛苦的记忆,一 切都被笼罩在过去的阴影中,他总是去伊利波斯,在那儿他可以让自己沉醉在舞池 中,孤独地起舞或是与一群陌生人共同旋转其中,直到筋疲力竭,大汗淋淋。只有 到了这时,他才能开车回家,和衣躺在他孤独的床上进入梦乡。 玛格蕾丝·卢普,一个有着弯曲发辫的高个子黑皮肤巴西美女,是这里的老板, 每晚她就站在进门处收取门票。看到她的老朋友走进来,她立刻丢下正在与自己谈 话的一个女人,飞快地跑过去挽住文德的胳膊,用葡萄牙语说,“很高兴见到你, 美男子,你还好吗?”“我正在尽力。”“好,假如你需要一个温暖的身体使你能 够在这里感到好过一点,你可以选择我,”她向前靠去吻他,舌头温柔地穿透了他 紧闭的双唇。 “谢谢,玛格蕾丝。”他说,准备掏钱。 她抓住他的肘部阻止说,“你的钱在这儿可不起作用。”“谢谢。”他说,走 进了饭店。 舞池里挤满了这个城市里第三世界的人们,乐队正在演奏,“给你我的一切,” 这是一首桑巴舞曲,抒情地表达出了对巴西城市贫民区生活条件的厌恶。 文德步入舞池,站在那儿,任由音乐支配着他的身体,他闭上眼睛,丢掉脑子 里缠绕他的谋杀案。工作以及金,慢慢地他开始随着鼓点扭动起来,双肩在周围的 空间中四处摆动,头部朝着各个方向晃动,双手在头上方猛烈地挥动,这时,几个 字轻轻地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给你,我的一切。”给你,我的一切,他想着, 我应该给谁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