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太阳升起来,温暖的阳光投在萨顿区的凶案现场。 早上六点左右,居民们开始陆续离开公寓,他们在大厅内接受等候在那儿的侦 探的讯问。另外一队警察则忙于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人们从睡梦中叫醒,向他们一 遍又一遍地问着相同的问题:听到或是看到什么了吗? 大楼外面,一辆特警分部的宣传车正来回穿梭在这一地区,呼吁任何目击者前 来提供线索。 在指挥车内,文职警察匆忙地分放好从公寓回来的侦探们的报告,离开了汽车, 打字员将把这些手写的文件打印出来,然后让侦探们签上姓名。 在东五十三街,市中区停车场的入口处,一面标明“警察”字样的绿色小旗飘 扬在风中,旗竿插在一个水泥浇铸的民防水箱中。 第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到达这里是大约早上四点,此后更多的记者蜂拥而至。 约翰·文德有点沮丧,他没有料到记者来得如此之快。立即,他命令环绕萨顿 区,从五十三街到五十五街设置一个禁区,阻挡任何想从第一大道进入萨顿区的人 和车辆。为了安抚记者,他指定将停车场用作新闻采访中心。 这个停车场的车道上挤满了汽车,不少的高级轿车也一同塞在钢铁的汪洋大海 中。公共关系科的比尔·布拉迪警士站在临时搭起的架子上,向来自电视台和报社 的大约四十名男女记者简要叙述案情。 “别推!别推!一个个来!”他大声嚷着,不停地推开伸到他脸前的黑压压的 一大片麦克风,强烈地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汽油味。 “谁发现了她?”“死因是什么?”布拉迪咬咬牙,再次重复那些少得可怜的 关于凶杀案的情况,他避免说出那些最令人发指的细节。 “她叫什么名字,警官?”一位妇女问道。 “在她最近的亲属被通知以前,你不能知道,”布拉迪答道。 大卫·伯莱克倚在砖墙上,听着这位警士试图用他如此少的答案去应付记者如 此多的问题,他走到街上向西走去,匆匆地赶到第一大道,在那儿往北拐走向五十 六街然后拐向东,他看到街道南端,路障成功地阻挡了行人和车辆,他靠近路旁的 建筑躲避街道上的强风,继续走向街道的拐角处,他听见来自警方宣传车的关于搜 寻证人目击者的广播。在他的记者生涯中,警察的这种大规模出动并不多见,他想。 几个警官站在路障后,伯莱克接近路障,看见成队成队的警察聚集在一起,相 互比较着案情记录。 “除非你住在这个街区,否则不能通过,”一个警察向他嚷道。 这个人看上去像是中学的一个班长,伯莱克想,“发生什么事了,警官?”这 个警官将他的娃娃脸集中了尽可能多的权力感,说,“一起凶杀案。”“真的?” 伯莱克惊呼起来,靠到路障上,“受害者出名吗?”他问,眼睛向拥挤在萨顿公园 北门出口的侦探瞥去。 “一个富家小姐的咽喉被割破了,”这个警察说。 “太糟糕了,”伯莱克说,透过这个警察他看见了约翰·文德壮实的身影。 “到目前为止我们找到四个证人,都是讲述的相同的故事,”马瑟拉参考着他 的速写记录说,“他们都住在面对河的公寓里;在案发时望着窗外,他们都声称见 到一个中等身材的白人男子,身穿牛仔裤,背着一个红色背包,走出公园匆匆向北 走去,其中一个妇女说她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能确信他将一块毛巾塞入了背包。” 望着河对岸的那座老医院,文德问,“没有一个人看清那人的长相吗?”莫斯点点 头,“绝对的,他的风衣兜帽遮到了他的脸的侧面。”文德问:“他们所有人都见 到了毛巾吗?”“绝对是,”莫斯冷冷地说道。 文德又开始问另一个问题,这时,伯顿警士匆匆地走过来,“我们找到了又一 个证人。”盖尔·飞利普斯夫人,白人女性,四十出头的年龄,她坐在她装饰得极 有品味的三层公寓里,有些紧张地玩弄着丝质睡衣的腰带。 一走进房间,文德立即意识到她的不安,于是对伯顿耳语道:“叫一个女警官 来,”他走向这个证人,示意那两名南曼哈顿的警察离开,然后对她说,“你的房 间很漂亮。”她抬起头看着文德,微笑着说,“谢谢。”“我可以坐下吗?”文德 问,他联想到了伯顿在步话机中柔和的声音,他向着这位证人微笑,突然记起了在 侦探培训课中学到的一条基本规则:如果条件允许,决不要在没有女警官在场的情 况下讯问一名女性证人,“你在这儿住多久?”“二十年,”她说,看着其他的侦 探。文德决定磨时间直到女警官到达,因此他开始谈论上一次的大雪以及此后是如 何的冷。几分钟后,一名穿制服的女警官走进房间,新来者向证人微笑,这显然使 她如释重负,她也还以微笑。 “你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吗?”文德问。 这位目击者瞄了一眼房间内另一名女性,说道,“我乐意。”“请告诉我们你 见到的一切,”文德说着,取出一台RN49 微型录音机放到桌上,按下了录音开关。 “就如我告诉别的警察的一样,”她开始叙述,“我的丈夫经常出差,他不在 时,我总是失眠,”她继续对侦探们讲述她如何不能入眠,如何起床走到卧室的窗 户向外看河流平静的水面,“我见到那个男人走出公园,用一块像是浴巾的东西擦 着脸,然后他手往后伸,将浴巾塞进红色的尼龙背包里,就是那种所有年轻人似乎 都有的背包。”“他看起来是在把脸弄干净吗?”“是的,仔细想起来确实如此。” “毛巾是什么颜色?”“我无法确信,我想应该是白色,但看上去很脏。”“你说 他将毛巾塞入背包,那么你能看见他的脸吗?”“不能,他将脸转向右面,因此我 无法看清。”“请向我们演示你站的位置。”她站起来带文德走进卧室,那个宽敞 的窗户面对着公园和河流,他站在窗户边向下面望去,研究着下面的景物。当凶手 进行他的可怕的勾当时,一片灌木丛遮住了他,文德推断到。他和他的证人走回了 客厅,又向她问了大约十分钟,然后对她的合作表示感谢,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房 间。 他们乘电梯安静地下到底楼,步入装饰着一个插满鲜花的中国式样大花瓶的大 理石客厅,那名女警官走了出去,其余的侦探在这间温暖的大厅中围成一个圆圈, 文德对莫斯·里安说,“我想你们明白任何一份报告都没涉及到这块毛巾。”一片 阴影投在马瑟拉的脸上,“你是否认为这疯子是个嗜血者?”马瑟拉问。 “你干这行多年了,你知道血会使人呕吐。”文德说,径直地看着马瑟拉, “我并没在这三起案子的现场发现呕吐的痕迹。”伯顿插嘴道,“七八年前,一个 叫凯勒·古德曼的人自认为他是个吸血蝙蝠,使用一把锋利的剃刀割破了别人的喉 咙。”“我记得这起案件,”文德说,“陪审团不相信他是个疯子,认为他要对两 起谋杀负责,他现在该是在格林汉监狱服刑。”“我去查查,弄清楚他是否仍在里 面。”马瑟拉说,在笔记本上写了下来。 深邃的沉思状显现在文德脸上,最后他说,“我将去见一个朋友。”“要是我 们有急事要找你呢?”莫斯问。 “我会在卡里杰饭店。”文德将汽车停在与塞提霍公园平行的布洛德威街东边 的禁止停车区,这时,曼哈顿的正午人流正溅着雪水行进。粉状的雪粒铺在街面上。 文德在方向盘上敲着指头,看着拥挤的人群急匆匆地向办公大楼的温暖和舒适走去, 文德想起了金,他将头搁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他仍清楚地记得她是怎样经常 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告诉他她是多么爱他,她会装作慢吞吞地说,“噢,先生,你给 了我忧郁。”但自从金的病被诊断出后,所有的这一切都结束了。 他幻想着他能开车回家,用双臂永远地抱住她。甚至当她已经快要死去的时候, 他们仍不时地观看一些旧电影直到凌晨三点钟,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像他们刚 结婚时所做的一样,这一切该是多么的好啊! 文德抬起头,看见一辆警车开了过去。现实的无情压倒了他,他的金已不在人 世,他是一个孤独的警察,正在试图制止凶手的再度行凶。为了恢复他疲倦的身体, 他稍微坐高了一点,手抓住方向盘尽量伸展胳膊以便背部能充分地挤压在靠背上。 他深呼吸几次后,把警灯放到仪表盘上,走出汽车。 站在路边等待绿灯时,他的目光越过布劳德威大街,打量着街对面曼哈顿天主 教堂复杂的建筑构造。 推开旋转门,文德走进了沃尔沃斯大厦的前厅,欣赏的眼光落在圆拱形天花板 上的镶嵌图案。他经过大厦的厦内机构名录,看着将办公机构设在这座大厦的警方 机构目录:爱得温特上尉委员会,贝里沃恩特中尉委员会,贝里沃思特警士委员会, 高级警官顾问委员会。 走下威严的大理石楼梯,他到了楼下通向哈利斯饭店的地道口,饭店两边的门 上雕刻着“洛尔·布洛德威和布林·格林1826”的字样。 文德推门走进饭店。完全位于地下的哈利斯之所以被许多警察称为卡杰来多是 因为这儿能够唤起他们对那座位于菲律宾群岛上的完全由岩石砸出的隧道组成的古 堡的记忆。文德穿过门厅,来到U 形的桃木吧台前,周围到处是熟悉的面孔,联邦 调查局作战训练处的副处长,正忙于同杰米·多尔,这位贝里沃恩特中尉委员会的 主席交谈;昆斯警察委员会的理事则同DEA 密探们的老板挤在一起。 从第一次到这儿,文德就注意到每个人都很自然地压低声音谈话,甚至是在耳 语。 一条通道从前厅通向主饭厅,在那儿又有更多的树枝状的通道通向其它饭厅, 所有的这些饭厅都有着桶形的拱顶天花板。吧台位于主饭厅的右侧。 文德要了一杯橙汁,饭厅内不断涌进吃午餐的人,男女侍者上前迎接着他们。 吉瑞·古德斯汀,这个安全办公室主任,和一名挽着他胳膊的浅黑肤色女人走 了进来,瞧见文德坐在吧台前,他离开那女人向文德走了过来,面向墙,斜靠在吧 台上,古德斯汀狡黠地露齿笑起来,他小声说,“听说你被解放了。”“消息倒传 得真快。”文德意识到他自己也几乎是在耳语。 “高大的房子,渺小的工作。”文德看着那个正在等候的女人说,“你朋友是 谁?”“反扒窃科的一名好色的侦探,那是多么伟大的工作啊!一会儿再见。”古 德斯汀回到他同伴身边。 文德注意到女招待迎进了几名新来者。他的眼神与他瞥去的男人接触在一起, 他立即飞快地走向吧台旁的凹室,坐在里面一张桌子边,身后是搁满一排排酒瓶的 墙壁。 文德要见的是特别代理人,格斯·怀特,二十年来联邦调查局与纽约警察局之 间的联络官。能够在这种工作中持续如此长的时间意味着怀特确实做得非常出色, 他赢得了那些甚至对自己的机构都没有好感的纽约警察局高级官员的信任。他秃顶, 天蓝色的眼睛,说话总带有浓厚的得克萨斯口音。 怀特从凹室的拱顶下走过,拖出一张椅子靠近文德坐下,他平静地问,“什么 事?”“我在抓一名杀害了几位妇女的凶手,他用某种凶器划破了她们的喉咙。” “你到联邦档案信息中心查过吗?”“他们没有类似嫌疑犯的记录。”“约翰,既 然连他们没有你找我要的这个人的记录,联邦调查局如何能找到呢?”怀特小声地 说着,一双眼睛瞥向酒吧里的人群。 “格斯!别给我开玩笑,你的人散布在这个国家每一个角落,”文德说着,打 量着这警察精锐们的聚合地,暗自想道,这种制度简直把我们变成了一群只知道窈 窃私语的精神分裂病患者。 “这些与萨顿区谋杀案无关,是吗?”文德的眼睛向这位调查局官员闪烁着。 怀特笑着解释说,“那件案子发生在昨晚,而现在你是一副才上了夜班的模样。” “你所不知道的是艾丽·韦伯斯特是他的第三个牺牲品。”饭店的门开了,一个身 穿黑色大衣,相貌出众的高个子走了进来,立即被一群大笑的警局的中级官员包围 在中间。 “公共关系委员会的副主席刚刚表演了他辉煌的入场式,”怀特说,“我可不 是太满意,你对他看法怎样?”文德沉思了一两秒钟,答道:“一个只吃饭不干事 的家伙。”怀特轻蔑地笑了,“又一个政治骗子,”他的眼神转回文德身上,“你 要我们搜寻这个国家每个他妈的角落吗?”“就像我们在交易中说的一样,你对了。” 怀特将手撑在桌上准备起身离开,文德说,“见到你很高兴。”“我恰恰相反,你 这混蛋,”怀特起身走进了饭厅。 文德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正在讨价还价的警官,在卡杰来多达成的交易可 要比在警署大楼里的多得多,他想。侍者走过来在桌子上放了一筒奶酪和一包碎饼 干,当他正要伸手去拿餐刀时,突然看见了大卫·伯莱克站在入口处,文德的眼睛 睁大了,酒吧间里的其他人也盯着这位记者,房间里笼罩着一片充满敌意的寂静。 一些人开始招呼侍者买单。 伯莱克向文德的桌子走过来,摘下他的帽子放在一张空椅子上,“你好,约翰,” 他坐下来。 文德给他一个表示欢迎的微笑,“你可曾注意当你进来时洒吧是怎样变空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再安全,你可不像那样,”伯莱克说,掰下半块饼干塞进嘴里, “我看见你刚才正和调查局先生进行某个重要的谈话,与艾丽·韦伯斯特有关吗?” 文德毫无表情地盯着记者,“我可以给你来一杯什么吗?”“我已戒掉烈酒,我可 厌倦了夜复一夜地坐在洗澡间的地板上抱着陶瓷祭坛,不管怎样,我在现场看到了 你,然后推断出你肯定会到这儿来寻找帮助。我所了解到的剧情是山姆·列文索把 你从文件堆里翻出来,调查这起我们城市中刚刚开始的系列谋杀案,因为一些人认 为你是最棒的,山姆·斯德普睿斯希望你能在它成为又一起‘绿河谋杀凶案’之前, 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在塞多的那起吗?”“极为相似,五年内,差不多 四打女姓受害者,警方对于到底凶手是谁,根本没有一丝线索那简直是警察局长的 一个恶梦。”“对纽约的系列谋杀案我没有任何私下的线索,”文德说着,拿刀切 下了一片奶酪。 “我是否可以提醒你,当那幢大楼里的官僚机构抱怨‘文德和他的暗杀小组杀 了太多野性的年轻人’时,我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一个为你说话的记者。”“我记得。” “今早我目击你和你的人后,我又得知一个来自肯斯县的药检师被分配到韦伯斯特 专案组,由于知道布鲁克林区的药检师通常情况下绝不会到曼哈顿区做尸体检验, 我做了进一步调查,发现马可博士近来进行了两次黑人妇女的尸检,而这两案都有 着相同的嫌疑犯;凶手撕裂了她们的喉咙。”文德注意到警长迪马斯·易伯哈特站 在人群中。当他也看到文德和他的客人时,迪马斯立时变得很冷漠。文德一直是在 山姆·斯德普睿斯的领导下,而探长和警长又相互忌恨,因此文德也成了警长的敌 人。文德也回报敌意的态度。迪马斯转过身去背对着文德。 “约翰,我干记者已三十多年了,当电视上的那些肥皂剧演员赚着成万的美元 时,我得到了些什么呢?他们大都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天啊,甚至他们中许多 人连英语都不会讲,我需要这件案子,约翰,假如它与我想象的一样的重要,如果 我能了解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我就得到了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故事。”“你已经是 一个好侦探了,大卫。”“见鬼,我仅仅目前才是。”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