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警察专员扫视着围绕椭圆会议桌就座的五名高级警官,他们是接到通知来参加 十一点钟的会议的,所有这些人都到过爆炸现场。他们满脸疲倦和焦虑,不耐烦地 等待情报分部的侦探完成他的例行反窃听检查。 “你要永远拖下去吗?”专员问道。 “只需几分钟,专员。”这名侦探说着,把金属探测器伸到电话前,漫长的几 分钟后,他匆匆地收拾好他的装备走出房间。 专员十指交叉,手放在桌上,用低沉的,故作镇静的声音说,“先生们,今天 早上九点旅馆联合会通知我,这座城市的每家主要的旅馆的房间预订被取消了60% , 他们把这归结于我们的无能。”他的鼻孔微张,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我还可 以告诉你们,我们的零售商店也正在遭受重大的损失,我敢肯定,你们所有人都知 道报纸、电视充满了杰西卡·玛丽尔和她碰上的那次凶杀。现在,他们又有了这个 疯狂的炸弹专家。另外,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些聪明的脑袋,几乎每个女权运动组织 都在向我们大喊大叫。”警长举手反对,“专员,我认为——”“我不想听,”专 员说,“我只想要结果,我只想要拘捕。”他转而对列文索说,“谈谈吧,山姆。” 列文索凑近桌子,“每家电视台和报社都同意播放刊登那份画像,我已指派我的刑 侦主任和二十名侦探调查文德他们提交的名单上的每个人。”“别的呢?”专员不 耐烦地问。 “文德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探长说,他看着警长,补充道,“万一记 者知道了我们了解的……”他把暗示的警告加到充满火药味的空气中。 专员抓起手套掷向警长,“假如今天会议的任何一点被泄露,我将找出这名奸 细,发布‘立即执行命令’降低他的警衔,然后把这混蛋调到北布鲁克林,永远当 一名值夜班的上尉。”探长低头看他前面的空白便笺,似乎有什么无价的真相写在 上面。 “继续。”专员命令列文索。 “文德找到了一个名字:丁尼,我们的凶手一九六二年可能在西贡,联邦调查 局正在查这一点,文德还从凯特·科斯维尔的指甲缝中找到了皮肤碎屑,另外,他 证实了罪犯使用的高能炸药——赛姆迪克斯。”探长继续总结调查的其他各个方面, 当他结束后,靠在椅背上问,“有问题吗?”有组织犯罪部的部长是一个强壮的意 大利人,他把枪套绑在脚踝上,他也曾当了多年的探长,“依你看来,你的孩子文 德已经做到一丝不漏了吗?”你他妈的混蛋,列文索想,微笑着对他说,“是的, 的确如此,每个现场都被反复的勘察过,测距、拍照,痕迹的真空处理,像筛子筛 过一般,每件书证和物证都仔细地列了清单。”有组织犯罪部部长的表情显出他并 不服气,“鉴于案件引起的公众注意,我们应该指定一个上尉或是级别更高的人领 导调查。”紧张的沉默出现在房间里。 山姆·斯德普睿斯的眼光扫着墙上那排历届警察专员的照片,最后落在美国第 二十六届总统上。“我坚持任命文德中尉。”警察专员双眼盯住正前方,通过他的 脸部表情无法洞悉他的内心想法。 “由于那个影星引起了大量的公众注意,任命一个级别更高的领导调查是明智 的。”易伯哈特对专员说。 当我还是名警士时,我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在这些该死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列文索想,“如果我们在领导人的级别上加重分量,这案子又没得到满意的结果, 那时我们任命的‘上尉或是级别更高的人’将明白他的前程将会在抽水马桶里结束。” 专员看着列文索,“侦察部是你的,山姆,任命你想任命的人。”“文德。”列文 索坚决地说,但他知道约翰·文德已没有多少时间去完成看上去根本无法完成的事 情,因此他将不得不是替罪羊的第一个。 “婊子,”卫斯顿咒骂道。他赤裸地站在药柜前,头转向身后以便他能看清背 部的血痕,用一团浸着过氧化氢溶液的棉花球轻轻地擦拭伤口,一阵剧痛传来, “婊子。”他把棉球捻成条形,贴在伤口上,全身放松下来,恍惚地看着镜子,他 试图与“他”取得联系。他闭上双眼,看见飘忽不定的一团影子在黑暗中闪现出白 光。他集中精力,试图弄清它们是何物,接着,他能看见隐藏在纯黑色面纱后一张 张无特征的脸,上帝正在感谢他给“他”送去了更多的新娘。 他睁开眼睛,感到一阵头晕,他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头靠着冷冰冰的镜面,回 味鲜血微咸的味道,这些可口的混合物将他和文拉丽连结在上帝周围,他们的三位 一体,他们的三向联系,再没有人能把文拉丽从我身边带走,他内心想着。他吞咽, 温暖湿润的液体流过喉咙,他的心跳加快了;阴茎充血了,“文拉丽,”他呻吟着, 抚摸自己勃起的阴茎。 十五分钟后,他的头枕着枕头,健壮的身体横躺在床上,一件毛衣搭在胸前, 他伸出双手抓住她的小手,阳光透过窗帘反射到天花板上,他的双眼注视着闷热的 房间里在空气中翻腾的金闪闪的尘埃。 射在天花板上的光似乎在不断变换形状,“我希望能没有痛苦地从生走向死, 然后安详地睡去。”他坐起来,看着她又大又黑的眼睛,“警察又尾随在我们后面, 文拉丽,但上帝将保护我们;‘他’会向我们展示怎样毁灭他们。”文德把车停在 第五大道东部的五十七街,走了出来,此时还未到中午,这个城市主要的商业区几 乎成了一片荒漠。他穿过第五大道,走向圣·杰奎斯的进口。 门卫看见了文德,他们开门迎接他,“还好吗,中尉?”“都还好,这儿的生 意怎样?”“在你和我之间都能闻到臭味,我的小费全完了,你最好快些抓住那个 人。”“我得上楼,”文德说,走进商店。营业员们懒懒散散地站在冷冷清清的柜 台后。他登上通向夹层楼面的扶梯,来到泳装柜台五彩缤纷的世界,不禁又想到琳 达再也无法实现的旅行。他沿走廊走到通向名设计师设计专柜的扶梯前。 仅有一名妇女正在这些昂贵的服装前逗留。 一名女营业员认出了他,走过来说,“你好。”“你好,介意我四处看看吗?” 他问。不等回答,他走向谋杀案发生的更衣室。 房间外那片沾满血迹的地毯已被割掉,嵌入一缝合的补丁,空气中仍弥漫着油 漆的味道,他推开门,发现屠杀的一切痕迹已被清除,那张“安妮女王”扶椅已被 扶正;粉碎的镜子已被一块新的玻璃取代,溅满血迹的窗帘已被取掉。踱步进去, 他关上门,取出那张画像,把大衣挂在衣帽勾上,把那把脆弱的椅子移开墙壁,坐 了下来,前臂撑在膝盖上,手拿起画像仔细观察,试图进入凶手的灵魂中去。 “你见到她进来,渴望接触她,把你的手伸进她温暖的双腿之间去,”他停了 停,“不,那不符合你,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性别,你要吮吸她们的血,你不得不感 受到她们求生的挣扎,不得不看见她们眼中的恐惧,但那些还仅仅是前奏,不是吗? 你要在带走她们的生命后才罢休。”他感到心中的怒火,“你是个疯子,但你还是 意识到不能让她们的血溅到身上,不让别人看见,对的,你精神错乱但足以做到那 点,可是你为什么对警方有抵触?你为什么要打电话通知报社?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想加大赌注,不是吗?等着瞧吧,看你是否能把我逼疯。”他记起缠绕在琳达脚 踝处的泳装,“为何没有人见到你走进更衣室?你必须在闯进来之前穿好你的‘洁 身衣’,因为你知道你需要两只手去控制她,然而没有人见到你。不,卫斯顿看见 了你,但他说你没穿你的洁身衣,”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没穿你的洁身衣。”他 继续在房间中坐了半个小时,苦苦地思索,期待灵感突然出现。保罗·阿瑟维罗巡 官站在安全办公室的文件柜旁,阅读阿吉达和琼刚递给他的一份名单走向这位刑侦 分部主任,文德微笑地看着两位女侦探,“事情怎么样,巡官?”“我们正在抽调 人手,”阿瑟维罗说,“不幸的是我不得不浪费半个早上和区警察局长扯皮。我通 知他们借调侦探到这儿…… “……他们给了你正在休假或是已辞职的人的名字。”文德打断道。 阿瑟维罗恼火地点了点头,“正确,二一四区的局长竟然给了我一个已病休了 一年半的警察的名字。”文德会意地笑了,“他们讨厌临时借调他们的人,他们的 工作也够呛。”“知道我怎么做的吗?”阿瑟维罗说,他看着两名女侦探,“我另 外传了一个电话信息,换成了他的两名最棒的侦探的名字。让他们也知道跟我玩的 后果。”“你的人正在核查那些精神病人吗?”“我们正在努力,一旦发现线索, 我立即通知你。”文德看着阿吉达和琼说,“继续调查市民申诉委员会的记录,顺 便看看是否我们的死者也曾投诉过。”大卫·伯莱克的领结松开着,灰色衬衫的领 口也未扣上,他的外衣胡乱地扔在旁边的一台打字机上,那副模样使文德联想到某 部肥皂剧中跑龙套的角色。 伯莱克坐在一台计算机的荧光屏前输入他的关于昨晚爆炸案的稿件,键盘边放 着三个锈迹斑斑的茶杯,文德俯身看着杯中飘浮的残渣,问,“为什么你不到外面 和那些人在一起?”“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去听‘拘捕指日可待’之类的废话,那 些人差不多都是看电视的家伙,眼睛太瞎,根本没认识到你的凶手要拆他们的台。” “我想你盼望能成为七点钟新闻的主角。”“确实,”他转头看着文德,“这是我 应得的,约翰,我厌倦像一名苦工一样的生活。”“我也是,为何我们不试一种新 的工作方式呢?”“你找到了新线索了吗?”伯莱克问。 “你能告诉我关于杰西卡·玛丽尔的情况吗?”文德避开伯莱克的问题。 “毕业于纽约的美国戏剧艺术学院,随后在三级片中饰演淫荡的女人,她成名 于电影《摩拉·弗莱茨》。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文德耸耸肩,“我不知道,她在 我的死者后面引起了公众太多的关注。”“你想她可能会与案件有联系吗?”“我 只是想了解这些演员,我没有把她当作目标——但我觉得不管如何她是其中一个因 素。”“要我查查她吗?”“我不胜感激,大卫。顺便查查她的朋友,另一名演员, 卫斯顿。”“好的。”“在你的报纸档案中发现了什么了吗?”“还没有,”伯莱 克转身从他的抽屉中取出那副西洋十五字棋,“来一盘?”文德微笑起来,遗憾地 摇摇头,“大卫,我实在没有时间。”回到总部大楼,挤进拥挤的电梯,文德无意 中听见一名警察对他的同事说,“到今天我已干了整整五年警察。”五年,文德想, 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词非常熟悉,他最近在哪儿听到过这个词?在哪儿?他陷入了 沉思,哦,对的,奥托·霍尔曼曾说他在五年前把赛姆迪克斯卖给了丁尼。五年? 还有一个与案子有牵连的人,近来提到过什么事发生在五年前,谁?他试图回忆起 来。 走出电梯,文德匆忙地冲向他的办公室,拿出对霍尔曼的审讯记录,但那上面 并没有提到丁尼五年前用赛姆迪克斯干了什么事。文德抓着下巴,猜想,五年前丁 尼炸了什么,见鬼,到底是谁告诉他发生在五年前的事情?他翻开其他记录,试图 得到答案。 窗台上的花盆似乎给了这座城市在春季复苏的希望,文德按下门铃,在木质大 门前来回踱步,一名黑人妇女磨光的指甲推开了门厅的花边窗帘,文尼萨·布朗探 出头来。文德预先没给她打电话;她看上去很惊奇而且并不是特别高兴见到他。她 打开门。她梳着长辫,一件黑色的羊毛裙遮住她极具诱惑力的身体。她穿着黑色的 长丝袜,但未穿鞋。 她让这位警官进去,然后扭头望着他,她的表情似乎在问,现在有什么事? “上次你告诉我你父亲五年前死于车祸。”“这与我妹妹的死有何关系?” “你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当他驾车行驶在布鲁克林—昆斯高速公路上时,汽车 的油箱爆炸了。”“你记得那天的日期吗?”“星期三,一九八六年二月十九日, 下午二点十六分。”文德在一张纸上记录下来,“你父亲的全名是什么?”“詹姆 斯·伊利斯·卢卡斯。这些与玛丽的死有什么关系?”“或许没什么,你父亲的警 徽号码是多少?”“我不知道,”她走去拿起钢琴上她父亲的照片,仔细地看着那 名年轻巡警的警徽,“我看不清楚,”她把相架递给文德,他盯住那个数字,但也 无法看清。 “没关系,我能在人事局查到这个号码。”她把胳膊抱在胸前,“这真是很重 要吗?”“有可能。”“等一下,”她说着,走出房间。文德开始打量四周,他向 门廊望去,看见那个安乐椅空空地放在那儿,给人一种孤零零地被遗弃的感觉。窗 下的书架塞满了书,第一层上摆着一张一个小姑娘和她母亲的照片,玛丽·卢卡斯 的脸上闪现出童年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与她的最后一张相片是多么的不同啊,他想。 声音从背后传来,文德转过身去。 “我记起了放在地下室的这东西。”她说,递给他一个布满灰尘的徽章。 徽章有卢卡斯的姓名,服役日期和他警徽的复印图,下面是两排缎带,那是他 作为纽约警局的一员时所获得的。缎带下垂着一块金质的十字勋章,它的中部是花 边装饰的团花,四周是环形的字迹,“奖给英勇的纽约警察”。 文德把勋章翻到反面,那上面也有环形的字迹:纽约市警察,巡警詹姆期·伊 利斯·卢卡斯,一九七九。 文德看着她,“你知道他为何被授予‘战斗十字勋章’吗?”她摇摇头,“父 亲从不谈论他的工作,从不。”“你母亲在家吗?”“楼上。我必须坚持,如果不 是绝对必要,你最好不要打扰她。”他低头看着奖章,“我想我能从单位记录中得 到我所需要的。”他想起了多年来他参加过的许多退休告别聚会,当那些即将退休 的人走到大家面前接受勋章时,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我不会怀念这份工作, 但我将怀念你们所有的人,”这是那催人泪下的获勋演讲通常的开场白,他情不自 禁地想到,究竟还有多少代表真情和荣誉的勋章被遗忘在那些潮湿的地下室里。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