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积雪覆盖了街面,文德驾车拐上了弯曲的车道,最后停在他的停车位置上,匆 匆走进大楼来到电梯前,与其他正在等候的警察站在一起。他焦急地想尽快上楼找 到任何他能找到的关于第一名死者的父亲卷入的那场致命的事故。在离开布朗家以 后,他直接打电话给阿吉达,叫她到市民申诉委员会,任何针对退休巡警詹姆斯· 伊利斯·卢卡斯的档案。他还告诉莫斯到人事资料室去取这位退休警察的档案。 这该死的电梯在哪儿?他校对时间:五点五分,这正是下班的时候,意味着不 得不比平常等候更久,一层楼一层楼,警官们正蜂拥出他们的办公室,走向亮着出 口标识灯的电梯。 文德决定使用体力。他脱下外衣搭在手臂上,走“祝你好运”。那是一个空旷 的地方,部分被金属旋转楼梯占据。那儿也是即将升职考试的警官们抛硬币,占卜 运气的地方。 爬着楼梯,文德注意到他头顶上的脚步声以及交谈声清晰的回音。走到第十一 层的地板,他背靠墙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我不再像过去一样年轻了,他想,笑着 意识到这句陈词滥调确是陈词滥调,因为他们的确真实。 当文德走进办公室时,马瑟拉和莫斯正拿着一些文件走来,“看上去可不太好,” 马瑟拉对文德说。 文德感到了身体的酸痛,他决定再也不走着上十一楼。他在衣架上挂好外衣, 走到办公桌后,打开边上一个抽屉,取出一瓶除臭喷雾剂,他解开领带和衬衫纽扣, 对着胳膊下喷洒,看着他的侦探们焦虑的神色,他问:“坏消息吗?”“是的,坏 消息,”马瑟拉证实说。 退休巡警詹姆斯·伊利斯·卢卡斯的档案展开放在桌上,左边的卷宗是武器记 录卡,人事档案卡以及其他一些表格。 另一侧包括一叠评语和拘捕记录,最上面的“特殊报告”是关于他获得战斗十 字勋章的行动记录。文德注意到下面的一份人事文件,他看看顶端的名字,胸部的 肌肉一下子紧张起来,“噢,不,”他呻吟着说。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在这份被叫做“特殊报告”的报告中。 第一段文字叙述如下,星期一,一九七九年元月十八日,大约11:30,巡警詹 姆斯·卢卡斯(警徽号5593)和巡警威尼·琼斯顿(警徽号14062 ) 正在第九区执行八点到十六点的巡逻,接到报告说第一大道927 号的普洛格里 斯商店门口发生持枪抢劫。 抵达现场后,两名警官面对四名抢劫了霍勒威电气公司工资款的持枪白人男子。 警官们跳出警车命令四名疑犯放下武器,然而疑犯向警官们迂回包抄,首先开火。 他们躲在警车后开枪还击,在接下来的六分钟内,共开火四十二次,导致四名疑犯 死亡——以及一名旁观平民,调查证实这名平民是文拉丽·格里芬夫人,白人女性, 二十七岁,当时正离开第一大道八百九十四号的圣罗斯教堂,被流弹击中死亡。 这份十五页的报告包括了十名目击者的姓名和住址,他们的证言在附录B 中, 有一份详尽的现场地图,现场照片也附在上面。弹道学研究表明文拉丽·格里芬夫 人是被卢卡斯巡警的警用左轮手枪射出的一颗0.38 口径子弹击中。验尸报告详细 叙述了这颗子弹造成的致命伤。 文德抬头望着侦探们,阴影笼罩在他紧张的脸上。 “我们先前的两名受害人是这两名警察的女儿?”“恐怕如此,头儿,”马瑟 拉严肃地说。 “没有差错吗?”文德盯着文件。 轻擦着自己的衬衫纽扣,莫斯说,“我们反复核对过,玛丽·卢卡斯和赛尔玛· 琼斯顿的的确确是他们的女儿。”点燃一支烟,马瑟拉加进一句,“我们的凶手有 可能是死者的丈夫。”文德站起来走到黑板前,研究着现场照片,他意识到他侦察 的方向全错了。他们一直都在查找一个随便杀人的怪物,但现在看来卢卡斯和琼斯 顿谋杀案有过精心的预谋。 至于其他的死者呢?爆炸案中的那些死者呢?有太多的证据证实那是同一凶手 所为。忽然弗兰克·格里芬,文拉丽的丈夫成了文德要调查的人,可如果他是凶手, 为什么要拖上十二年呢?那吸血鬼又是什么东西呢? 文德拨通那位联邦调查局官员的电话,当怀特的声音传来后,文德请他把弗兰 克作为可能的丁尼进行调查。“我立刻着手,”怀特说,“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交通事故调查科关于退休巡警詹姆斯·卢卡斯的汽车爆炸的报告没提及到有一个炸 弹装置,他们说卢卡斯的汽车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炸在火焰中,直到现场的交通事故 调查科调查员报告说死者在事发之前十五分钟使用信用卡买过汽油,加油站的信用 卡清单显示出这购物行为以及它发生在布鲁克林区弗兰特布西大道提拉里街的一个 加油站,油箱盖未旋紧导致了爆炸。结论: 死者在加油后没有恰当地旋紧油箱盖,导致溢出的汽油偶然地被一只烟头引燃。 文德靠在椅背上,尽快地思考。那位调查员没怀疑存在一个爆炸装置,因此他 没有通知排弹组到现场检查汽车残骸,在那个加油站将一个炸弹放到卢卡斯车上是 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合上交通事故科的报告,文德问,“我们知道弗兰克·格里芬 的情况吗”“一无所知,”马瑟拉答道,“那份‘特殊报告’上有他的姓名和住址, 我查了电话局,格里芬没有电话。”“我刚去过弗兰克·格里芬家,”莫斯说, “但在那个位置去年立起了一幢高层建筑。”“妻子的家呢?”侦探们耸耸肩:他 们没找到线索。 马瑟拉走到文德的办公桌前,“事情不太好,头儿,我们与警民合作委员会联 系过,没有任何代表文拉丽·格里芬利益针对这个城市,警方,或是这两名警官的 诉讼。”“什么?”文德无法掩饰住他的惊异。 莫斯坐在桌上继续说,“在你回来之前,阿吉达打电话说市民申诉委员会没有 指控卢卡斯和约翰斯顿致使文拉丽·格里芬死亡的记录。”阿吉达和琼走进办公室。 “关于文拉丽和市民申诉委员会,你们能肯定吗?”“绝对肯定,”琼说。 阿吉达证实他们核查了枪击案发前三年和后三年的记录,没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文德看着侦探们,“假如今晚你们中有人有私事,可以离开,其他人继续研究 这些报告,虽说是一堆狗屎,但某处或许隐藏着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 几分钟后,马瑟拉偷偷瞥了琼一眼,离开房间,走到重大案件调查科办公室, 他拿起电话拨通家中,告诉妻子自己可能会晚归,如果实在太迟,他将呆在办公室 里。 “没关系,亲爱的,”他妻子说,打开电话本查找保姆的电话。 马瑟拉回到办公室后,阿吉达问他,“中国餐,托尼?”“好的,”马瑟拉答 道,又向琼偷看了一眼,阿吉达征求大家的口味后,打电话到当地的一家四川餐馆 预订了饭菜。 十五分钟后,把面条塞进嘴中,文德又翻起了那份“特殊报告”,他觉得很难 相信在偌大一个城市竟然没有一个文拉丽的家人对她的死亡提出过抗议。 马瑟拉也是显得很疑惑,他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说,“你知道,头儿,文拉 丽·格里芬的死对律师可是大好的机会。”自信地挥了挥手,他补充说,“我的意 思是指,这个城市在法庭外自动解决了许多像这样的案子,这可能是它没有记录的 原因。”“或许是那位丈夫暴死什么的,”莫斯说。 文德的表情显示出他的疑虑;他拿起“特殊报告”的“补充报告”,注意力落 在最后一段末尾的那名调查官的保护性批注:“我的调查显示巡警卢卡斯和琼斯顿 为执行公务采取了正确的行动,鉴于可能对他们的指控,我请求警民合作委员会为 他们进行辩护。”这份“补充报告”的落款日期是在枪击案后的第二天。文德弯腰 抽出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把脚搁在上面,身体靠在靠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远处的那些玻璃大厦。那位调查官肯定确信枪击案中文拉丽的死亡并没有引起轰动, 否则他不会在事发后如此快地就加入那条保护性批注,一般情况下,调查警察枪击 事件的调查官一直要等到一切情况都清楚后才会加进保护性批注,因为他们清楚一 些调查官就是由于一条欠成熟考虑的保护性批注而断送了前程。 克里克·迈克格文上尉自始至终领导了前期调查和补充调查。文德打电话到人 事档案处查询这位调查官目前的工作地点,他被告知,上尉已于1981年的8 月因公 殉职。他放下话筒,这时大卫·伯莱克走了进来,手中挥动着一沓文件,“这是关 于枪击事件的报纸档案。”文德先前曾通知伯莱克在他的档案中找出那次枪击案的 报道。 这份报纸在第一版刊登了这个故事。现场照片显示出四名凶手倒毙在人行道和 马路上,文拉丽·格里芬的尸体躺在教堂的石梯上,盖着一床灰色的毯子:插图旁 的文章讲述了文拉丽的丈夫弗兰克在接到她的死亡通知后是如何地精神崩溃被送入 医院。 文德将报纸递给马瑟拉。 伯莱克把他的帽子放到桌上,等侦探们读完文章,然后问,“你们中有人注意 到这个故事的奇怪之处吗?”“没有讲述以后发生的情况,”文德果断地说。 “给中尉一支香烟,”伯莱克说,抓起他的帽子放到胸前给文德一个礼貌的鞠 躬。“像这样的素材本应该至少连续报道三天催人泪下的故事。”“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琼问。 “在报纸外的某个人告诉报纸内的某个人忘掉文拉丽·格里芬。”文德说。 “我想警方又行了贿。”伯莱克说。 莫斯问,“你能否用鼻子四处闻闻,找到是谁,做了什么事,在什么时候,在 哪儿,怎么做的,以及为什么这样做?”“要是我把鼻子伸到不属于它的地方,楼 上的某个人八成要将它割掉。”伯莱克说。 文德拿起“特殊报告”和“补充报告”,比较它们的开头,他察觉到一些古怪 的地方,不由感到一阵激动。 看到中尉紧张的神情,马瑟拉问,“是什么,头儿?”“这儿有些不对劲,” 文德说,仔细地查看两份报告。 他们聚集在文德周围,文德感到了阿吉达身上的香水味,“哦,看看开头的收 到报告复印件的单位的名录,”阿吉达说,靠在他身上。她的乳房接触到他的肩膀, 文德感到脸上一阵发烧,他向旁边移动了一点,把自己从她扰人的身体接触中分离 开去。 信件档案分发部门要求在“特殊报告”第一页的右上角打印出需送交单位的缩 写名单,这份报告右上角名单中最后一个缩写名称猛地跳到文德眼中:特殊情报局。 这是纽约警察总局已经停止活动的一个情报部门,它专为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 处理黑幕交易,是纽约警察局目前的情报分部的鼻祖。 “为何他妈的特种情报局收到过复印件?”莫斯问大家。 没有人能回答他。 文德正打算说些什么,高斯·怀特来电话,告诉他1962 年没有曾用名丁尼的 名叫弗兰克·格里芬的人在越南。文德谢过他,挂上电话。 “霍尔曼骗了我们,”在文德告诉他高斯·怀特的话后,阿吉达郑重地说。 “很有可能,”文德赞同道。“但霍尔曼是个老手,我肯定他在谎言中也掺入 了一些真话。”看着马瑟拉,他问,“霍尔曼现在哪儿?”“从监狱里保释了出来,” 马瑟拉说,“他八成是在昆斯区的某个地下酒吧里。”“要我们把他挖出来吗?” 马瑟拉问。 “我们无法接近他,”文德说,他伸了伸懒腰,“我的大脑已不堪重负了,改 天再说吧。”看着十一层楼女洗手间内的镜子,琼往嘴唇上涂着唇膏,“你认为这 个霍尔曼真正知道一个丁尼吗?”“是的,”阿吉达在分隔间内回答。 “霍尔曼是个怎样的人?”“以为他自己是兰博的一个‘A ’级淫棍。”琼压 压她的嘴唇,“我可见过不少这样的人。霍尔曼的住处离这儿多远?”“如果不堵 车,20 分钟。”马桶响了起来,阿吉达走出分隔间,拉直裙子,走到水槽前洗手。 琼把她的唇膏放进手提袋,取出梳子开始梳头,“你认为两名柔情似水的女警 官能引诱奥托告诉她们关于他的朋友丁尼的一切吗?”“别人可能称之为轻率的诡 计,琼·汉格斯托姆侦探。”“我不会。”她说,盯着镜中的自己。“女侦探比起 他们的男同事有些不言自明的优势。”“让霍尔曼与我们合作可得来点下流的名堂。” “做你该做的事,另外,我喜欢头儿。”“我也喜欢他。”“我明白。”一个退休 聚会穿透了卡里杰多的寂静。 两个人坐在空空的饭厅的角落里玩牌,苏士瑟尔抓起他的牌塞进手中。 文德走了进来,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等候他的轮次。 与苏士瑟尔玩牌的人有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苏士瑟尔凑近他说着什么。那是 马特·亨拉利上尉,情报分部公共安全处的处长。他起身走了过来,似乎并没有认 出文德似地经过文德走出了房间。 苏士瑟尔示意文德过去,“我能为你做什么呢,中尉?”文德把那两份“特殊 报告”和“补充报告”放在桌上,苏士瑟尔低头看着它们,“1979 年,很久以前 的事情了。”“看看上面的接收单位名单。”“怎样?”“为什么关于两名制服警 察的“特殊报告”要被分发到特种情报局?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用一个交易堵住 报社的嘴?”苏士瑟拉把酒杯端到鼻子下慢慢地品味香气,他的眼神透过玻璃杯注 视着文德。放下杯子,他拿起桌上的纸牌玩着游戏。 文德看着这一切,他的耐心已到了极点。“那时你正在特种情报局工作,你记 得这件事吗?”苏士瑟尔把黑桃Q 放在第一份报告上,把梅花7 放在另一份上, “你为什么对这个古代历史感兴趣?”用食指敲击着“特殊报告”,文德说,“这 个古代历史对我的凶手调查至关重要,”他的语气中夹着一丝恼火。“你记得这件 事吗?”“我记得,当时我刚刚把尼尔森安顿到一处临时寓所,然后到办公室处理 最近发生的事情,当我在老板的办公室时,从赛提霍打来的电话说交易达成了,” 他举起酒杯,尽量地吸进香味。“他妈的医生告诉我不能再喝酒,但他没说我不能 闻它。”他注视着桌对面的文德,说,“文拉丽·格里芬曾经是名修女,由于她没 有立誓,因此当她请求脱离教会准备结婚时,获得了批准,几个月后她嫁给了格里 芬,又过了两个星期她脱离了教会。”文德用手搔着下巴,直言不讳地问,“到底 是谁压下了这个故事?”苏士瑟尔露出顽皮的微笑,弯曲的黄牙暴露无遗,他拿过 报告上的那张黑桃Q ,掏出钢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递给文德,“这个世界真是 太小了,不是吗,中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