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文德停下车,走向正斜倚在院子围墙上的探长,“发生了什么事?”文德问道。 “他杀了一名修女和一名警察,”列文索告诉他详细情况。文德重重地靠到围 墙上,“你在电话里说这事发生在文洛尼卡区。”“对,就在转角处。在我到这里 之前,市长要求警察专员辞职。”文德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惊奇地注意到他没有刮 胡须,身上是一件皱巴巴的西服。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市长任命新的警察 专员了吗?”“是的?”“谁?”“我。”文德关切地望着自己的朋友,“我不知 是否应该表示祝贺。”“我不知道,但现在一名警察又添到了名单上,你和我或许 该是下一个被一脚踹开的人了。”看着自己的朋友,文德说,“你需要修面,山姆。” “我知道,”山姆·斯德睿斯忧郁地答道,手轻擦自己的胡须。 “你任命谁为探长?”“北曼哈顿的布克宾德。”“合适的人选。警长呢?” “易伯哈特决定埋头在他的文件中,他将在退休后到佛罗里达,去污染那儿的环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德说。他看着这位新的警察专员,伸出手去,列文索 惊奇地看着它,随后静静地握住约翰·文德的手。 警车封锁了伍兹区,紧急救援处的聚光灯在清晨依旧开着,银灰色的灯塔在这 灰蒙蒙的天下闪光。凶手租来的汽车和被害警察的巡逻车被圈在橙色封锁带中,一 个尸体的粉笔轮廓勾画在警官倒下的位置,一摊血迹聚集在头部轮廓的旁边,现场 技术分析员已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收拾装备离开。紧急救援处的人正在寻找女警官 向凶犯射出的四发子弹的弹壳。 南布鲁克林谋杀调查科的两名侦探走到文德和列文索跟前,“专员,”一名黑 瘦的侦探说,他向文德点点头,看着他的备忘录报告说,“除了受伤的警官外,没 有目击者,没有离开现场的血迹,这说明她没有击中他,凶手租车时用名詹姆斯· 特纳,他留下的地址已被查明是曼哈顿二十街的一所公寓。 另外一名侦探是有鹰钩鼻和突出下巴的白人,他说,“我们派人去了那里,那 是个假冒的地址,一年前被一个他妈的有名无实的人租用。”文德慢慢地细看现场, “凶器是什么?”“斧头,在现场没找到。”“看看我是否是对的。”文德说,开 始演示当时的情况,“他用斧子砍破这名警察的头,警察倒在这里,”他指着粉笔 轮廓,继续说道,“他受伤的搭档躺在那儿的地面上;她挣扎着从枪套中取出手枪 向凶手射击了四枪,”文德把手抱在胸前补充说,“当她向他射击时,凶手正从警 官的头上扯回斧头。”“情况应该是这样,”鹰钩鼻说。 “要是某人正向我开枪,我决不会想到要把斧头从这里带走,”瘦侦探说。 “我也不会,”专员说。 “除非你们是超人或者傻瓜,”文德说,他走向那辆租来的汽车,弯腰通过橙 色封锁带。汽车的门窗上撤满了指纹提取剂。文德坐到前座上,看到打开着的仪表 盘隔间内有一个塑料盒子,汽车的各种证件都放在里面。文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尽管冷空气涌进车内,但或许是在修面后使用的某种强烈的香水的甜味仍然残留在 车内。那位心理学家曾经说过,通过吸血鬼的腐味能够将它们辨出来。文德不禁想 道,用二十世纪的思路来说,它们可能试图用某种香水把它们自身的味道掩盖起来。 文德走出汽车,向教堂大道看去,路障把好奇者和记者挡在后面。走到伍兹区 街角,他抬头看着伊拉斯穆中学令人印象颇深的石质墙壁,转回头,他看见新的警 察专员独自站在院子围墙边。 他向他走过去。列文索说,“约翰,成为警察专员是每个警察的梦想。”“不 是每个警察。”文德纠正说。 “我能为警方和这座城市的人做许多好事。”“山姆?你有我的支持,你没必 要出卖我。”“我正如履薄冰,如果这件案子不能尽快破获,我就死定了。”“我 们会抓住他,山姆。”列文索把头扭向围墙,“你是否知道,警察专员有权任命一 名侦探中尉为侦探处长而无需通过任何考试和民意调查?一个三级提升。”“已有 二十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是事实,但海森尔叫我告诉你,一旦你抓住凶 手,那个位置就是你的,而且你的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明哲保身的 官僚机构,用贿赂来保护自己,”文德说,“你才当了仅仅几小时的专员,你已经 陷到其中去了。”“约翰,那是对出色工作的奖励,不代表别的什么。”文德笑着 看着他,“我并不是为钱,山姆,你得学会不要如此焦虑。”文德在修道院的顶层 楼梯发现了莫斯和马瑟拉。“查到些什么?”他问他们。 他们向他演示谋杀的过程,然后一同下到大厅走进浴室,血迹仍然残留在这覆 盖着白色瓷砖的房间中。“药检师非常激动,”马瑟拉说,“在挣扎的过程中,一 块毛巾堵住了排水管,将血液全部保存在浴缸中,药检师带走了每一滴血液。”她 终于得到了她要的东西,文德想,走出浴室。他问莫斯,“阿吉达和琼在哪儿?” “正在询问修女们。”马瑟拉答道。 向大厅通道望去,文德看见阿吉达和琼正在同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修女谈话。阿 吉达向这边望过来,向他轻轻地挥手。 五分钟后,当她们结束对修女们的询问后,这两位侦探走了过来。“头儿,我 们可以单独谈谈吗?”琼说。他们走到一边,她伸了伸肩膀,微笑着说,“昨晚我 和我们的朋友奥托·霍尔曼谈了一会儿。”“你做了些什么?”文德眯起眼睛问道。 “我们想一名不幸的少女可能会使他走漏风声。”“某个少女。”马瑟拉嘟哝 着说。 文德看着阿吉达,“你也去了吗?”“是的。”阿吉达说。 文德摇摇头,问,“你们得到了什么?”“根据霍尔曼所说,丁尼和弗兰克· 格里芬是同一个人。”文德靠在墙上,双手合拢在脑后,他看见走廊上一个修女在 轻轻地哭泣,她的同伴正试图安慰她。“这些姐妹们能告诉你们什么吗?”“不能。” 阿吉达说。 文德继续看着走廊,一个想法突然跃入脑际,“我们需要一张弗兰克·格里芬 的照片。”他说。 “霍尔曼告诉我格里芬过去是一名特技演员。”琼说。 “去查演员协会的记录。”文德对琼说,“看他们是否有格里芬的照片。 我开始怀疑那张复合拼图画像的准确性。”“但卫斯顿见到这个男人在更衣室 附近游荡。”莫斯说。 “他见到了吗?”文德说,“就算他确实见到了那人并不意味着那个人就一定 是凶手,”文德很想了解琼到底是怎样和霍尔曼谈上话的,他正要问她时,他突然 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知道,不要问为好。他对琼说,“当我问霍尔曼时,他骗了我, 他也可能骗你。”“哦,我真的不这样认为。”她说,她的面颊微微泛红,眼睛尽 量避开他。 位于第一大道的土多超级市场在上午十点钟后已不再拥挤。一个卖水果蔬菜的 男人正忙于取出他的商品,煞费时间地摆放妥当以便于它们被尽收眼底:极度光亮, 滑润的苹果;葡萄叠成金字塔形状,遮盖住青色的表皮。所有的蔬菜都被放在水中 浸过一偏。 食品柜台后的女士戴着一副乳胶手套,正在从陈列柜台里挑选冻鱼和肉块。 迈克尔·卫斯顿推着一辆购物推车沿着走廊过来,他从货架上取下一盒塔姆帕 克斯放入车中,又丢进洋肉球等东西,然后把车推到食品柜台后,“早上好,”他 对柜台后的妇女说。 “早上好,卫斯顿先生。”一名叫玛丽的妇女说。 卫斯顿弯腰审视陈列柜中的东西,“文拉丽喜欢大块的熏鲑鱼。”“早上新鲜 的。”“我要四分之一磅。”玛丽用一把又长又薄的刀切下一块,用白纸包好,她 问,“还需要别的什么吗?”“四分之一磅奶酪和细香葱。”准备着货物,她问, “你妻子好吗?”“她今天不错,实际上,我们将开车去吉斯海滩,文拉丽喜欢看 海。她能够连续看上几小时的海浪。”“我明白,”她期望地说,“我也喜欢看海,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了,我被包围在这城市中。”“你丈夫好吗?”“马夫上 尉正在忙于找一份工作,哈!我应该活久一点。”“事情会好起来的。”“仅仅在 当我鼓起勇气让它们好起来的时候。”她说着,把东西递给他。 卫斯顿走到收款台付钱,正要离开时,他看见一叠超级市场小报,一个标题新 闻写道:韦尔沃夫与一名修女举行宗教婚礼,他抓起一份报纸,付钱给收款员, “我妻子喜欢读这类报纸。”收款员接过钱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你认为‘猫王 ’埃尔维斯仍然健在吗?”“可能,”他说,走出了商店,进入隔壁一家干洗店取 文拉丽的衣服。 回到家中,他将她的衣服挂在壁橱中,把她的私人卫生用品连同其他所有未开 封的一同堆到最上面一层。经过他永恒祈祷的妻子时,他吻了她的头,说,“我马 上去做早餐,”在厨房里,他把刚买的食物放进拥挤的冰箱,把一些旧的丢入塑料 垃圾袋,挪出一些空间。 他煮上咖啡,然后走进浴室,脱掉衬衫,检查肩上凯特·科斯维尔给他留下的 伤口,他取出一瓶过氧化氢溶液清洗它们,“婊子!”他在脸上涂上修面后用的保 护溶剂,走回厨房准备早餐,十分钟后他托着一托盘走进卧室,把它放在床上,然 后坐下。 在吃完一半的奶酪和细香葱后,他叉起一片熏鲑鱼放进嘴里,盯着他跪在祈祷 凳上的妻子,他微笑地说,“昨晚一切顺利,文拉丽。我送给‘他’一个修女,这 次是货真价实的一个。现在我们将平安一段时间了。”一阵凄凉的感受袭上他心头,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原谅我把你从‘他’身边带走。”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 起来,他把听筒抓到耳边。 “早上好,迈克尔。”“世界头号电影皇后今早感觉怎样?”杰西卡·玛丽尔 穿着丝织比基尼内衣和肥大的T 恤,坐在床角里,话筒捏在耳边,“我很好,迈克 尔。”“你的警长保镖仍然跟在周围吗?”“是的,他妈的。我已经叫我的经纪人 把他们赶走。他们刚在外面停住车,等候我离开。昨晚我不得不从服务通道溜走。” “你现在哪儿?”“在东村的一个朋友家,迈克尔,我们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我 需要和你谈谈。”“四点在土多公园。”他挂上电话。 杰西卡重重地把话筒放到电话机上。 “怎样?”罗娜·斯蒂尔德问,她穿着一件黄色丝质晨衣,站在这间狭小的公 寓卧室的窗户边,远望着第三街那些流浪汉的藏身所。 “我今天下午晚些时候与他见面。”“哦,杰西卡,你使我如此高兴,”罗娜 跑向她的朋友拥抱住她,“你对我太好了。”杰西卡亲吻她朋友的脸,罗娜解开睡 衣,耸了一下肩膀,听任它滑落下她的身体,她看着杰西卡,似乎杰西卡的双眼要 将她吞下似的。当她看见杰西卡闪烁的嘴唇时,她微笑起来。杰西卡用手抚摸罗娜 迷人的三角区排列紧凑的卷毛,一只手指插入她微微张开的大腿中。罗娜抓起她朋 友的手,把它抬到自己的嘴边,舔着她潮湿的指头,允诺说,“现在我会很好地对 你。”“看看那些小丑!”卫斯顿吃着奶酪,对文拉丽轻蔑地说。电视正在播放文 洛尼卡区的谋杀案新闻,播音员详细地讲述这一令人可怖的谋杀,一个特写镜头介 绍了那位新任警察专员正许诺尽快破案。 卫斯顿笑了起来,这时他看见了站在警察专员身后的侦探们,他们就是圣·杰 奎斯的那些人:文德、莫斯、马瑟拉;他们就是要把文拉丽从他身边夺走的那些人。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手电。 他匆匆走到门厅,拉开壁橱,把里面的外衣推向一侧。他走进里面跪在地板上, 打开手电照着装饰线条。闪烁着光芒的木板上有两根白漆线条,他站起来把光线对 准木板的顶端,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水果刀。他把刀嵌入在架子下的垂直线条,剔掉 木板,把它靠在墙边。 这个秘密的分隔舱有五排格子,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器件:克莱默地雷、榴弹、 块状的赛姆蒂克斯,雷管以及两挺海克勒·克夫机关枪,架子另一头堆放着成盒成 盒的子弹。 卫斯顿双手背在身后,满意地欣赏他的私人军火库,“丁尼知道如何对付他们。” 肯斯·康提医院第四层走廊的东翼,挤满了病床,憔悴的爱滋病患者阴郁地看着过 往的人。走出大型电梯,文德被他们消瘦的脸上绝望的表情深深地震动。 走廊尽头有三间房间,专门用来安置受伤的警察,消防员和劳教官员。 露丝·希尔警官与一名在与不良少年搏斗中手臂骨折的女劳教官员共同占据着 一间病房。 当文德和两位女侦探向希尔的病房走去时,他们看见一群休假的警官,南布鲁 克林的文尼·科龙警官正在忙于大声抱怨警察工作。当他看见文德他们,他走过来 问候他,“你好吗?中尉。”科龙在说话时不停地打着手势。 “她好吗?”文德问。 “太痛苦了,”科龙说,“我还想告诉你另一件事:我他妈已经烦透了参加警 察的葬礼。”“我也是,”文德说,“医生怎么说?”“他们怎么说?他们说他们 总是说的那一套,他们不知道,她将在病假报告上至少填上六个月。他们用金属丝 拼合起她的膝盖骨,如果无效,他们将移植她的膝盖。她的孩子担心她将不能再当 警察了。”“谁和她在里面?”阿吉达问。 “她的父母。”琼瞟了一眼站在一起的警察,问科龙,“她的搭档结婚了吗?” “没有,”科龙难过地说,“他离开了父母、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露茜·希尔 的膝盖上插着三根导管,腿放在一个能自动使它弯曲和放松的仪器中。两张床被一 块灰色的窗帘隔开。当文德他们走进房间时,她心神错乱的父母站在床边,文德向 他们做了自我介绍,“我们和你们的女儿谈谈是很必要的。”“护士刚给她打了杜 冷丁,她一直在打瞌睡。”她父亲说。 琼对希尔警官一直在抽泣的母亲说着安慰的话。 文德走到床边,温和地说,“露茜,我是文德中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这 名受伤的警官睁开了眼睛。 “嗨,”文德说,“你可以谈一会儿吗?”希尔悲痛地说,“我很遗憾没击中 他,中尉,在靶场我总是射得很好。”“你并不在靶场,露茜,你是在街上,而且 受了重伤,你很幸运能射出四枪,这很可能挽救了你自己的生命。”注视着她的腿 弯曲和放松,他轻轻地问,“你能告诉我们发生的一切吗?”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我们粗心了,中尉,我们让他接近了我们。”“不要责备自己。”阿吉达说。 文德拿出凶手的复合拼图画像,“露茜,你以前见过这张脸吗?”“我在每个 电视频道都看见过他,但这不是杀害了我同伴的凶手。”阿吉达和和琼相互对视了 一下。 文德感到脊背上一股寒气,“你确信不是这个人吗?”文德说。 “是的。”这位警官坚定地说。 “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吗?”阿吉达问,她的语气几乎近于是在祈求。 “没有,”露茜开始痛苦地呻吟起来,“妈咪,叫护士。”她的母亲冲出了房 间,父亲握住女儿的手,安慰她。文德明白她母亲不久将会同一名护士一起回来, 他们自己极大可能要被轰出房间,因此他赶紧问道,“露茜,回忆一下,当你第一 眼看见这个男人走近你和你的搭档时,你有什么想法?”当侦探们走出医院的大楼 时,天空阴云密布。“你怎样想?”阿吉达问文德。 “我想我们将不得不收回所有的画像。”文德说,“我要和卫斯顿谈谈,露茜· 希尔描述的凶手听上去与他很接近。上帝,我简直是个白痴。”他在通向太平间的 门口停下,“我要你们和莫斯,马瑟拉通过四十七台的10—1 频繁联系,合力找出 弗兰克·格里芬,另外,把他的照片交给露茜辨认。”“约翰,你在这儿干嘛?” 帕里西亚·马可博士从死尸的胸腔上抬起头来。 在这张不锈钢解剖台边缘弹着手指头,他说,“我听说你从浴缸中得到了血液。” 她摘掉手套丢进废物篮,“我认为他没有吸她们的血。”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他 说,“那个可怜的修女?”“是的。”检查伤口后,文德问,“我在想为什么这个 吸血鬼要采取这种行为?”“我认为我们不得不假设这是一种与性有关的东西,但 是我们又没有发现精液。”“或许他戴着避孕套?”“约翰。”她微笑着责备他, 她走到木槽边洗净手,拖下挂在墙上的毛巾,转脸对他说,“如果你是对的,他把 凶器放在嘴中,当他咬断动脉时,鲜血会冲进他的嘴里,将会使他恶心,很可能要 呕吐。”“如果他发现能防止鲜血冲出的方法,这将不会发生,比如说,在他咬断 动脉的一瞬间,他也许会扭开头。”“对他来说,那将要求精确的同步。”“不是 同步,博士,而是实践。”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