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厚厚的云层堆积在蓝紫色的天空里。 一辆出租车停到第五大道六十八街东南角的一幢大楼前,一名穿着入时的妇女 走出汽车,漫步进入黑色房门延伸出的廊檐下。 文德坐在停在第五大道东北侧的汽车内注视着她,一辆印有“韦伯斯特”标记 的高级轿车停在廊檐边几英尺远的地方。韦伯斯特在家,文德想。他把警车识别标 记放到仪表盘上。 他从车流中穿过,身后传来一阵阵恼火的喇叭。 走过那辆高级轿车的司机座,他透过黑色的车窗看到了毕赛蒲斯庞大的轮廓, “嘿,混蛋,”文德敲着玻璃招呼道。 车窗放了下来。 “喜欢新泽西吗?”“你们这些警察总以为自己是喜剧演员,对吗?”“不, 我们不过是一些死到临头,还在试图自我安慰的机床。”“看来如此。”“你的老 板在楼上吗?”“他正在等你。”车窗玻璃升了起来。 文德走出电梯进入这间顶屋的前厅,韦伯斯特正在那儿等他。他接过文德的外 衣,把它挂在壁橱里。这间前厅里摆放有一张古董扶手椅,以及两张会议椅。 韦伯斯特带领他走进起居室。玻璃墙远对着中央公园,透过公园中尘雪覆盖着 的光秃秃的树木,远处是西中央公园的建筑群。 一个相貌突出的高个子男人站起身向他们打招呼。“你让我找到全国最好的口 腔复原术专家,他就是,”韦伯斯特对文德说,并把文德介绍给西德尼·伯里格林。 文德握住医生的手,“我正在调查一起谋杀案……”“我知道,”伯里格林说, “迈尔考已给我讲述了详细情况。”文德从口袋里掏出尸体照片递给医生,韦伯斯 特告诉医生她们是谁。他显然有些不安,“我还有些事情,”匆匆离开了房间。 看着牙科专家审视这些照片,文德说:“我们估计他必须用双手控制住受害人, 因此我们认为凶器只可能在他嘴中,我已经问过一名药检师和一名口腔复原专家, 他们都认为装在嘴中的附着物不能产生足够的杀人的力量,因为人类嘴的构造并不 用于捕食。”“他们都错了,中尉。”伯里格林说。 文德眉毛皱在一起,他感到一些轻松,伯里格林把照片还给文德,提起自己的 公文箱。他坐到软牛皮沙发上,示意文德坐到旁边。 文德走过去坐下。 医生打开他的箱子,取出一支铅笔。“我要你把它放在你嘴的前部,用牙齿咬 住,尽量用力。”文德应允他的要求,他的颈部肌肉由于用力而绷紧,拿掉铅笔, 他看着自己留在铅笔上的印记,说:“我不能产生足够的力量。”“这是因为你的 前齿和门牙是平滑的,并且是垂直接触物体。现在把铅笔放到后齿中。”文德做了 一次,产生了足以能够深咬住铅笔的力量。他拿出铅笔,检查上面的印记,“我的 后齿很管用。”“这是因为它们并不垂直接触物体,”他指着文德的下颌后部, “这一团肌肉较大,很有力,它能张开和合拢我们的下颌;它极其类似杠杆的力臂。” “这样的一个填充物怎样工作?”伯里格林从他的公文箱中取出一个盒子,他打开 它,里面是一个装着类似长牙的填充物的人类嘴部模型。 “我为一家电影道具公司做的,”他说,使用他的铅笔,他解释道,“这个填 充物仅有四个犬牙,上下各两颗,我用一个平滑的金属块替换了门牙,与犬牙连结 在一起。这个金属块能加强力量,垂直接触物体。注意接触点在犬牙上方一点五英 寸处,这就能够使在被金属块阻挡之前深咬物体。我用一块金属块替换了前臼齿和 臼齿,并且进一步用连结着两侧齿桥的交叉金属块来加强力量。”文德的手指在填 充物上敲击,问:“这能杀人吗?”“这个?不能,这是陶瓷做的展品,但用铬钴 合金制造,带有剃刀般锋利犬齿的——将是一件非常致命的凶器。”“为什么我们 在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刺伤或是凶器进入的痕迹?”“那是最高明的部分。看。” 伯里格林把模型放在手中,打开嘴,“当你的凶手咬下时,犬牙的前点刺破皮肤, 当他继续咬时,犬牙将合拢,割断血管,但不会留下关键的刺破痕迹。嘴前部的垂 直金属块表面平坦,不会留下清晰的印记。”文德从伯里格林手中拿过牙齿,试着 关合,“我会见的另一位口腔修复专家告诉我说它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他不知道这 些?”“我只能说他并没仔细想这个问题,他或许仅仅通过嘴的构造而得出的结论。 我对这方面的问题做了大量的工作,毕竟,我的工作很大部分涉及到电视、电影, 这可比全国的其他牙科医生多。而且我就是通过道具设计结识了迈尔考。”“他制 作电影?”“一些年前我经常制作它们。”韦伯斯特已悄悄地走进了房间,坐在角 落里的沙发上。 文德回头看着那位前电影制作商,然后问医生,“谁能制造出这些牙齿?” “噢,现在你提到了最困难的部分。”伯里格林说。他用手指轻拂着那些犬牙, “任何优秀的口腔复原专家都能制做它,但要把它制做出来将很困难。”“为什么?” 文德问。 “不会有哪个专家会吩咐制造出如此一个危险的填充物而没有某种迫切的原因 ——而且也没有哪个实验室将制作它们。”“我们的凶手不能自行设计吗?”文德 问。 “不,他能,但他无法制造出他自己嘴的模型,他需要一名牙医帮他完成。而 且没有哪个实验室会制做它们,假如他没有牙医的签名的话。”“这样?他能在哪 儿得到它们?”文德问。 伯里格林靠在沙发背上,集中精神说:“让我想想!”文德听见冰块的叮当声, 回头看见韦伯斯特站在酒柜边往一只高脚杯里倒特西酒,韦伯斯特看见他的眼神, 向他晃晃酒瓶,文德摇了摇头。 伯里格林反复思索着说,“没有牙医或实验室会制做它们,因此你的凶手不得 不通过地下渠道。”“什么地下渠道?”文德问。 伯里格林前倾身子,手放在膝盖上,“难民牙科医生,大部分来自苏联。 他们由于英语水平不高而无法通过执照考试,或者是觉得自己年龄太大而不能 再到学校学习。在这些苏联牙医中有一个庞大的非法医疗网络,主要集中在布鲁克 林的布莱登·毕西地区。”“我可以保留一段时间吗?”文德看着手里的模型问。 “当然可以,”伯里格林说,同时关上公文箱站了起来。 “喝一杯,西德尼?”韦伯斯特问。 “不了,谢谢,迈尔考,今天我还有安排。”“我的司机就在楼下,他将把你 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韦伯斯特说。 他放下杯子,陪伯里格林走向电梯。 文德起身走到玻璃墙前,望着中央公园。滑冰爱好者正在一个结冰的池塘上滑 冰,一片一片的树林点缀在茫茫的白雪中。光秃秃的树枝上也布满一层白雪。成千 上万的雪花给阴沉沉的一天带来了一丝生机。 文德突然意识到,这是没有金的第一个圣诞节:一种近于麻木的沮丧袭上心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见韦伯斯特走了过来。他压抑住内心的情绪,热忱 地对韦伯斯特说,“很感谢你找到伯里格林。”韦伯斯特摆了摆手,继续搅动他杯 子里的冰块,“只要能抓住杀害艾丽的凶手,我将做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文德看 着韦伯斯特问:“你知道一个叫弗兰克·格里芬的男人吗?”韦伯斯特慢慢地摇动 玻璃杯,最后答道,“不知道。”“肯定吗?”“中尉,我在这一生中遇到过许多 人,所有的这些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不要认为我在一分钟内就能回忆起一 个已被遗忘掉的鬼魂。”他喝了一大口酒,重重地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走向玻璃 墙。 “十二年前你封锁了这个鬼魂的故事,你还联系了警方,确保一切事情都做得 井井有条。”韦伯斯特的脸上显出惊异的神色,“那个弗兰克·格里芬,”他小声 念道,望向远处,集中精力在已被忘掉的记忆上。“我现在想起了。”“为什么当 初你要封锁消息?”“格里芬在我制做的几部影片中工作过。在他妻子出事后,他 打电话给我,求我利用我的影响埋葬掉那个故事。他一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而且 他处于极度的痛苦中,因而我那样做了,并不是很麻烦。”他一口喝完了杯中剩余 的酒液。 “一个临时雇员的电话,要你消除一个新闻故事而且还要与警方打通关节,你 办了,仅仅是基于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吗?”“对,就是那样,我乐于帮助别人, 这可以帮我减轻自己在一些生意中不合理行为的内疚感。”“你指望我相信你说的 话吗?”韦伯斯特放下酒杯,坐到沙发上,他有些异样地看着文德,“对,我确实 指望你相信我。我告诉你,我为他感到难过。格里芬是一个孤独的人,他总是被包 围在过去的记忆中。”“何种记忆?”“我不知道,他是一个奇特的,爱沉思的自 我封闭人物,仅有的一次我见到他高兴地是他告诉我他将结婚。”“格里芬是否向 你解释过他为何要消除影响?”“他说他不愿意这个世界知道上帝因为他的妻子离 开他去结婚而惩罚她。”“你是否怀疑过他可能有一点行为失常?”“他处于极度 痛苦中,心神错乱,我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以减轻他的痛苦。”“格里芬在电影中做 什么工作?”“特技和电子管职员。”“什么是电子管职员?”“电子管是一种用 来引燃引信的电子烟火装置,在电影中你会见到子弹击中墙和汽车引起的火花,或 击中身体时产生的爆炸,那就是电子管。一根小的引信藏在墙和演员身体上,连通 着电流。”这样完全可以认为格里芬是一个炸弹专家。”“绝对如此。”“他后来 的情况呢?”“我不清楚。他来电话感谢我,以后我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韦伯 斯特的脸阴沉下来,“是格里芬杀害了艾丽吗?”“我不知道,有可能,”文德感 到有些惊慌,韦伯斯特能杀掉任何他认为可能杀害了他女儿的人,他不会等待证据。 “我如何帮你找到他?”“你仍然保存着你的制片公司的记录吗?尤其是工资 单?”“当然。”“找出格里芬的社会保险号码。”“我立即叫人去办。”“非常 好,”文德走进前厅,一名服务员把外衣递给他。他看着韦伯斯特说,“谢谢。另 外,不要轻举妄动,克制住自己,行吗?”韦伯斯特没有回答。 临近傍晚的寒风刮过文德的脸,使他感到精力充沛。他穿过六十八街坐进自己 的汽车中,把警车识别标记放在挡风玻璃上方的遮阳板上,这时他看见韦伯斯特匆 匆走出大楼,四处张望。文德走出汽车向他打招呼。 “很幸运追到了你,”韦伯斯特说,向文德跑过来,“你刚离开,我想起了有 一个与格里芬关系很好的人,他们同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他的名字叫奥托·霍尔 曼,另一个特技和电子管演员。”文德咬紧牙关,“迈尔考,你的电影中有过大影 星出演吗?”“影星们一般不演B 级片。不过杰西卡·玛丽尔在《脆弱的谎言》中 饰演过一个角色,一名妖气妇女。”“我有奇怪的感觉,她演那个角色很好。” “确实如此。”文德把手搭在韦伯斯特肩上,径直地看着他的双眼,说:“迈尔考, 老朋友,我需要你再为我做几件事。”一缕缕的青烟从办公桌上成堆的书后冒出来。 文德发现自己依旧还不能习惯,玛丽·玛格里特博士办公室的零乱不堪。 他笑着从散落地的书本上跨过。 在办公桌前他踮起脚,说道,“下午好,博士。”“我怎么知道今天某个时候 你会来?”她说,跟着他惊愕的眼神注意到桌上已堆满了烟头的铜烟缸。她耸耸肩, “我正在和谁开玩笑?上帝知道我要吸烟,而且‘他’不介意,因为我何必要考虑 别人的想法?”她难过地看着他,“我听说了发生在布鲁克林的那起谋杀。”文德 拖过来一只椅子坐下,说,“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凶手是一名曾当过修女的 女人的丈夫,她在婚后不久死于意外。我们认为他可能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凶手。” 在他说话时,玛丽·玛格里特打开最上面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串念珠漫无目的地数 着。 他继续说道:“上次你对我说,吸血鬼只杀年轻的女人,因为她们的血是纯洁 的和有力的。”“对,”她把念珠放在膝盖上。 “女修道院里的年轻修女是被同样的方式谋杀的,我们现在知道他并没吸她的 血,他采取吸血鬼的方式杀人,但他只让血流出来,而不吸它们。”她站起来,把 念珠缠在手腕上,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她在那里站了几分钟,然后将花盆推到一边, 坐到窗台上,“你知道为什么病态的人有流血的欲望?”“某些情况代表了性行为。” “对的,那是真实的,但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在远古时代,人类的鲜血被用于严肃 的誓约,创造人们之间的纽带;甚至当今,血仍被认为是代表誓言的最神圣的东西, 一些秘密的宗教组织在典礼时,都要放血,以誓忠诚。”“你认为我们的凶手放血 是在向上帝起誓?”“我们可以猜想当凶手结婚时,他是个正常人,极有可能是他 妻子的死最终将他推到了疯狂的边缘,他可能相信通过放出年轻女人的鲜血,可以 使他和他妻子得到上帝的保护。”“一个‘正常人’如何会杀人?”“正如我告诉 你的,妄想狂作恶时扮演着与平时不同的角色,通过这种行为,他们能减轻自己的 过失招致的惩罚。”“你的意思是,博士,格里芬随意地杀人来保护他妻子和他自 己。但是,格里芬杀的人都经过精心挑选,都知道他和他妻子的人,因为他不愿任 何活着的人知道,上帝诅咒他的妻子——因为她抛弃了‘他’而去结婚。”她微笑 起来,“非常好,你肯定注意过心理学第一百零一和一百零二条。”“这并不来源 于教室,博士,这来源于二十年的侦探工作。虽然以前我从未处理过这样的案例, 但我已对这个人有了一种感觉。人一旦进入他的头脑中,就好似走过一个危险的街 区,这是我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因此,我需要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