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平克格拉德饭店位于科里·艾伦大道和内普顿大道的交叉处,是一幢平底砖石 结构的建筑,玻璃后挂有深红色的帷帘。60 区的彼洛维奇警官步出饭店,迎向从 车中走出的文德,他们相互握手,开始了这个匆忙准备的周六晚约会。 彼洛维奇说,“我查到了给照片上那个人动手术的医生,他的名字叫图吉列旦 夫,他索价两千美元。”“我们能降低价格吗?”“我看似乎没什么可能性。”文 德耸耸肩,“你将在星期一中午拿到钱,我已获准允许支取一笔钱,但不知该取多 少。”彼洛维奇用大姆指指着饭店,说,“这里面百分之百的是俄国人,当我们走 进去时,尽量做得亲近一点,主要由我与他们交谈。”彼洛维奇带着他走进饭店狭 窄的门厅,两个粗壮结实的男人站在门口核对餐桌预定的名单。 当这两名警官走近他们时,彼洛维奇用俄语说了一句话,接着那两个人同时爆 发出一阵大笑,其中一个替他们打开门,示意他们进去。 “你对他们说的什么?”文德问。 “我问是否警察得买门票。”宴会厅被罩在一片烟雾之中,长列长列快散架的 桌子摆满了大厅。相比之下,那上面摆放的食物显得特别晃眼。仅有不多的几个人 坐在桌边,大多数的人环绕着走廊站立,交谈喝酒,一个嬉皮士乐队正在演奏非主 流爵士音乐,舞池里一对对肥胖的男女笨拙地搂抱在一起。 “这是哪种类型的饭店?”文德问。 “预付40 美元吃饭喝酒的自助餐,餐桌必须预订,但他们直到深夜后才会坐 下来吃饭;侍者直到凌晨两点钟才会提供服务,这可不是在林·科林斯饭店。” “对消化系统可不是太好。”“说说看,”彼洛维奇拍着自己肥胖的肚皮。 他们站到乐队的乐器架边,这位俄罗斯警官扫视着整个房间,“中尉,看到消 防出口左边一点正在交谈的三个男子了吗?”“我看见了。”“他们是信使,假如 任何人需要向苏联国内传送重要的东西,都会去找他们中的一个。现在注意信使右 边,穿着合身蓝色哔叽呢的秃顶男人。”“我看到了。”“他就是康斯坦丁·图吉 列夫,在得关节炎和帕金森氏病之前,曾是一名顶尖的面部整容外科医生。”“他 看见我们了吗?”“他正装着没看见我们,我们得等一会儿直到他过来,”彼洛维 奇说,走到桌边倒了两杯伏特加。 图吉列夫继续在同与他在一起的男人谈话,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警官们 的存在。 彼洛维奇呷着他的酒,“图吉列夫喜欢谈论他的医学才能,因此给他捧捧场, 但得在必须打断的情况下打断他,否则他会整夜谈下去。”警官们喝着酒耐心地等 候。彼洛维奇又倒了一杯酒,开始用俄语小声地哼着一些东西。文德不是语言学家, 但他能感觉得到那是一首下流的歌曲。 文德看着他,小声说,“你最好到消防部那儿去。”图吉列夫笑起来。他坐在 一个空桌旁,背靠着帷帘,能看见整个房间的全景。 “是时候了。”彼洛维奇低声对文德说,“我等在这儿。”文德提起一瓶伏特 加和两个玻璃杯走向走廊,穿过三五成簇的人们,来到外科医生面前。他拖出一张 椅子坐下。图吉列夫阴森森地笑起来,“你讲俄语吗?”“不,”文德说,倒满两 杯伏特加,把其中一杯推到医生面前。 图吉列夫用他被关节炎严重损伤的手握住酒杯,这双过去灵巧地握住医疗器械 的手现在已经变形,凸凹不平,无用的手指几乎不能扭开门把手,他把杯子举到嘴 边,喝了一口。 文德注视他,看见他也正注视自己。文德端起酒杯,把桌上的盘子推开,把身 子凑向图吉列夫,说,“我知道你是一名整容外科医生。”他嘲讽地说,“我是上 帝,直到这个。”他伸出一只扭曲变形的手。 “你知道我过去常做什么事吗?”饮着伏特加,文德说,“不,我不知道。” “我创造生命。我常常遇到那些面部丑陋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在痛苦中度过,他们 从不知道生活的幸福。我给了他们新的面孔新的生活,我是一个上帝。”他喝下了 更多的伏特加。 文德说,“你的病人肯定十分感激。”“感激!岂止感激。我使一个女人免于 自杀。她的前额和双眼严重错位,她完全是在躲躲藏藏中生活。当她来找我时,她 26 岁。” 他挥动着手,“这些,就是这些,让她成为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使她 有一个新的生命,没有什么她不会为我做。”一丝怀疑的微笑显露在文德的嘴角上。 图吉列夫看到了它,继续说,“她和其他的一些女人祈求我与她性交,她们想 报答我,但我从未与任何一名病人做过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并非出于什么职 业道德,我发誓,我没有与她们做爱是因为她们都崇拜我,做一个上帝远比做一个 当他像一只野兽一般做爱时不停哼哼,汗流浃背的人要好得多。”文德又喝了一些 伏特加,放下杯子,掏出格里芬的照片放在桌上,将它斜靠在酒瓶上面对着图吉列 夫,“你使他潇洒起来了吗?”他又阴森森地笑起来,“我的钱呢?”“你将星期 一上午得到钱。”“那就在星期一上午再来。”文德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我 现在需要这个消息,我们说话算数,医生。”图吉列夫的眼光穿过大厅看着那位60 区的警官,他把手放到膝盖上,好像是突然感到很羞愧,“一个朋友的女儿将他带 到我那儿。”“杰西卡·雷门奇?”“对,他希望我替他装一副货真价实的牙齿。” 他发现文德露出惊奇的神色,说道,“我也是一名牙科医生,对这一点不要奇怪, 许多整容医生起初都是牙科医生,整容外科术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由一名牙科医 生发明的。我告诉他我能为他办到,然后他问我能否为他整容,我告诉他可以。” “你没有意识到那些牙齿是致死的武器吗?”“他告诉我,他需要它们作为一件电 影道具。”“一件电影道具,我的天。”难看的微笑出现在图吉列夫的脸上,“你 想知道我将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当然,告诉我。”“我首先改变他的耳朵, 在耳后切入后,我打开耳轮,用钻锥取出多余的软组织,造成耳朵外凸的原因就是 因为软骨组织阻塞了血液流动。在取掉那些软骨后,我为耳朵和皮肤整了形,用这 些多余的软骨组织垫高鼻梁,为鼻尖整形。”他又喝了一些伏特加,“然后,我切 开他的嘴,固定骨骼,抬高上额,将他的前部牙齿后移了六毫米,在这个过程中, 他失去了两颗牙齿,但他从此也不再有丑陋的露齿笑容。”“现在,由于上颌被压 紧,他的下颌自动地向前伸展,我不得不在他的下嘴唇后面切开,去掉一些微小的 下巴骨骼,以便使这个部分能前移一厘米,这样,你的朋友就有了一张完全崭新的 面孔。”文德感激的同时又夹带着愤怒地看着图吉列夫,他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些相 片,把它们放到图吉列夫能看清的位置,说,“当你辨认出时,告诉我。”他开始 把它们展示给他,一张一张。 当医生用他变形的手指着一张照片时,激动传遍文德的全身,“停,就是这个 人。”迈克尔·卫斯顿在照片中平和地微笑着。 星期日的上午,在警察总部大楼的第十四层,衣着考究但却一脸紧张神色的警 察专员盯着站在他办公桌前的文德,刑侦部主任保罗·阿瑟维罗巡官,以及分管法 律事务的副专员伊斯利尔·萨伯。 “今天凌晨一点我们搜查了卫斯顿的公寓,”文德说,“他已离开,我布置了 人监控那幢大楼以防他回来。”法律事务副专员靠向文德,“中尉,你当然知道你 缺乏合乎情理的证据,从而领导了对卫斯顿的无证搜查。”文德恨不得一口把他的 鼻子一口咬掉。 “我要抓住那个人,我不介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列文索说,“忘掉这些法 律上的枝节,我们正在对付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长官,”萨伯说,“我 仅是想指出如果卫斯顿遭到非法的拘捕,他将从容地从法庭里走出去。”文德说, “狗屎!除了走进一个污秽的垃圾桶,他哪儿也去不了。”阿瑟维罗问,“现在的 形势是怎样的,约翰?”“卫斯顿下落不明,我们不知道他是驾车去了乡村还是看 哪位朋友,或者是他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寻找他。”文德说,“周五晚上他在电话里 告诉我,他将在星期一早上投降,因此,我不希望有不必要的打草惊蛇使他躲到某 处藏匿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公开行动,只能守株待兔。”警察专员列 文索说。 “对,直到明天早晨。我不仅想抓住他,而且想找到他的炸药。一想到赛姆蒂 克斯我就开始紧张,上帝知道他还藏了多少在这座城市中。”“你申请了搜查证搜 查他的家吗?”专员问。 “还没有,我秘密搜查了他的房间,但我不想打草惊蛇,如果明早他不出现我 将申请搜查证。”文德说。 “让我们所有人为他明天出现而祈祷。”山姆·列文索说,远处教堂的钟声传 进了房间。“但我认为他不会来。”列文索阴沉地说。 切而西·白尤餐馆的菜单都采用黑底红字的封面,当文德和阿吉达在星期日下 午晚些时候走进这家位于第七大道的餐馆时,一个萨克斯乐队正在忘我的演奏中。 文德在下午两点钟解散他的队伍,告诉他们,“轻松一下,回头见。”阿吉达在他 身后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今天下午没有别的事情,我请你吃饭。”他仍然对那天 下午发生的事情感到不自在,但他很快决定最好能消除他们之间的误会,“那很好, 安德琳,但由我付账。”在去这家饭店的途中,他们一直都在谈论与案情有关的事, 他们两人都小翼翼地避免涉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一坐到餐桌边,他们两个都 点了血玛丽斯酒,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乐队演奏的音乐上。 他们的酒送到后,她开始用小棍搅拌杯中的冰块;他继续把眼神固定到乐队上, 他们之间的沉默就像是死刑宣判前夕阴郁的寂静。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他不看着她,说道,“对那天的事我很抱歉。”她 抱住他的头,把他转向她,“约翰,你并不是一个病人,你需要有感情生活,你需 要和人做爱,如果不是和我,也应该是和别的人。”“每次我想到你,或是我们在 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有愧,我情不自禁地这样想。这是我的方式。不要再在 我身上浪费时间,安德琳,你可以是别人的女王。”她勉强地笑起来,“别自己抬 举自己,约翰·文德,这些年我并非一直在等你。”“我很遗憾,这可不是件好事。 在生命终结时,金一再告诉我在她死后必须生活在现实中,我希望我能。”她捏着 他的手,“我们点菜吧。”星期日的晚上,警察总部大楼的绝大部分轮廓已消失在 夜色中,曼迪森街已几乎空无一人。一辆公共汽车正开向罗斯公园,警卫室里的那 位警察忙于准备即将来临的警士职称考试。 卫斯顿坐在一辆租来的黑色轿车的驾驶盘后,把车停在布鲁克林大桥的柱廊下, 在那里可清楚地看到曼迪森街和警卫室。他已经在那儿呆了九十分钟,在这段时间 中没有一辆车开向车库。他打开车灯,开上了曼迪森街。 他降低车速,停在警卫室边,就在他摇下车窗正准备拿出他的道具警徽时,那 名警察向他挥挥手,示意他进去。 他开上斜坡,经过收发室;里面的那个人正在看电视。他把汽车停到一个空的 车位,再次看了一下他从政府建筑设计办公室搞到的那份建筑构图,然后走出汽车, 提起他的背包,在他环顾周围成群的汽车时,他听到从收发室里的电视传来的雷鸣 般的马蹄声和号角声,但他没见到任何人。他径直向闪烁着灯光信号的出口钢质大 门走去。 他匆匆走向楼梯,进入一个两侧排列着蓝色房门的走廊。对照着图纸,他走过 大厅,当他到达自己寻找的那间房门时,他转动把手,发现并没有上锁。他迅速地 走了进去。 两个锅炉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一排排包着白皮的管道弯曲地盘踞在天花板上, 大型的配电柜固定在墙边,在房间的中央空隙地带,八根钢梁垂直的从岩基向上延 伸,消失在天花板上,这是整座建筑支撑系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听见咝咝的蒸 气泄露声。 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人,他走到第一根钢梁前,从背包中取出炸药,把这些赛 姆蒂克斯等腰三角形压紧在钢梁的两侧,他把雷管插在等腰三角形的顶点,把二十 四小时数码定时器预置到八点。检查着自己的手工,他微笑起来。把塑胶炸药捏成 等腰三角形以及把雷管插到顶点将会最大限度地发挥出炸药的内部能量,炸断钢梁, 从而使整座建筑倒塌。 他取出自己在家中制做的手写体标识,缠在钢梁上,遮住炸药,那上面写的是 :“严禁移动”。警察一贯遵守命令,甚至是去死,他想,接着走向下一根钢梁。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