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狐狸”亲自驾车载着王小波一路向西,向西,到很远的地方去,他们已经走 了很久了。一路上,俩人心事都很重,重得想不起身旁还有另个人存在,俩人也没 说一句话。 王小波闭着眼想心事,老大对他怎样安排,他心里没底,他也没有问。事情到 了这一步,他只能听天由命。痛苦、忧虑、担心,这种复杂的心绪,使他勾起过去 的事来。 他是恢复高考第二年高中毕业的。病在床上,整天咳得气都上不来的父亲鼓动 他参加补习,走高考的路子。他很听话,几乎没有想便报名去了补习班。可他把浑 身的力气都使上了,还是没能进了大学的门。父亲就在失望中离去了。后来他就成 了家,靠给烟草公司扛箱子挣几个钱养活母亲和俩口子。几年过去了,母亲也相继 离去。为打发两个老人,他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日子过得像山里的涧水一 样紧巴。 后来听说城里办起一家煤球厂来,他托同学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狐狸”。“狐 狸”那时是厂长,后来才叫成老板了,他和人家中间隔着厚厚的一堵墙,那时在 “狐狸”眼里,还没有这个看起来更像个读书的位置,论出力气,王小波并不是个 好劳力。有年腊月,王小波实在过不了年,便抹把脸上了“狐狸”的家门。“狐狸” 这才认真地端详了他一番。他从他愁苦的脸上看到了别的劳力所没有的东西,心想 说不定这人以后还真有用哩!便怜悯地说,老婆也养不起了?没事,我给养活起来! 门后有两袋面,拿上过年吧。王小波感激地说,工资下来再扣吧。“狐狸”拉起脸 来,说,不就两袋面吗! 扣啥扣,谁家没个过不去的时候。别啰嗦,去吧! 有次他下班后很迟了,周围的住户大都端着碗吃中午饭了,他没有洗脸便着急 的骑上车往家里赶。前面有个着白灰色西装的年轻人老不给他让道,他使劲按着车 铃,灰西装人回过头来,竟发现是他补习时考上省一所大学的同班同学小诰,看见 人家上下干净的样子,想着自己脸上沾着煤灰的狼狈样,自卑的真想找个疑缝儿钻 进去。小诰却主动和他说话了,这不是王小波吗?现在干啥?说着左一眼右一眼瞅 着他。王小波不敢接受他的眼光,感觉那眼光里带着刺儿,扎的他浑身都疼痛。他 撒谎说,家里有急事,下次再说。便骑上破车溜了。回到家里,他呆在床上好久才 起来,他想,这活的是个人吗?可不这么活又如何?对,跟上“狐狸”混,非混的 人模狗样不行!“狐狸”的名声,他也多少了解了些,小时候就因为打架让派出所 叫过,后来又因为争对象,打破了情敌,进去坐了二年。现在都说他改好了,一门 心思挣钱,可到底不是自己一路的人。等他再从床上起来时,他已经想通了。他咬 着牙自言自语,管他哩,先混个吃喝再说! 车再往前开时,王小波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浪涛声,他好奇的对前面专心开车的 “狐狸”说,大哥,咱这是去哪? “狐狸”苦笑了下,朝后面说,去洗洗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小波没有再问。他透过窗户向外张望,黄色的土塬后,一条浑黄的长龙在他 眼前闪了一下,他明白了,老大带他来到了壶口看瀑布来了。随之,他按下了后窗 玻璃,那雷鸣似的声音冲了进来。 “狐狸”又朝后面笑了笑。 一支烟后,俩人坐在了壶口瀑布旁。“狐狸”扔给他两根火腿肠,又拧开一瓶 酒,自己先倒入口中一口,然后递给王小波。王小波此时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他 欣赏着着美景。 黄河两岸各有一山,宽阔的河面到这里却被束成很窄的状如水壶的口子,从而 聚集起巨大的能量。再冲出口子时,这能量就在河底石岩上冲刷成一巨沟,高似大 楼,然后滚滚黄水倒悬而上,若奔马直入河沟,波浪翻滚,惊涛怒吼,震声数里可 闻。 王小波此时的心中也像这瀑布翻腾不已。他从没有到过壶口,看到这奔腾的河 水,才感觉到自己像浮尘一样微小。他所碰到的难题,和这滚滚而来的黄河一路所 碰到的相比,真不值一提。想到这,他心里的淤积消散了。他已经准备去迎接一切, 不管受啥处分,他都认了。一切从头开始! 就时,他从“狐狸”手里接过酒瓶,大口喝下一口,重又交给了“狐狸”。 “狐狸”见王小波脸上有了笑意,忽然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动情 地说,兄弟,大哥给你磕头了! 不等王小波反映过来,“狐狸”咚咚咚在黄土上砸出三个大坑,慌的王小波赶 快站起,扶“狐狸”起来,并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了?这不是减我的寿吗? “狐狸”说,坐下,你听大哥说完! 王小波只好诚惶诚恐地重新坐下。 “狐狸”说,煤矿的事儿,全在你了。咱俩不能都进去呀!你放心去吧!我给 你安排了个去处,就是过了黄河不远处一个矿上,你在那呆一阵子,红运高的话, 过一年半载就回去了。红运不高,大不了让逮住判个十年八年。别担心,老婆孩子 我给你养着,等你回来咱再一起干! 王小波感激涕零,再次扶起“狐狸”说,大哥,我都答应了!你就把心放肚里 吧!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