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傍晚我吃过晚饭后,从口袋拿出了那封早已揉搓得不成样子的信来,我展开一 看,信是用铅笔写的,有的字迹已经不很清楚了,我揉平信,细细的读起来。开始 时,我还是怀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读信的,认为王小波能写出啥有水平的信来,不 就是忏悔和认罪的内容!后来,我还真读了进去,再后来,我的心震颤了。这封信 怎么写的呢?我发出来让读者也感受一下。 兄弟你好:这封信是我在看守所用一支铅笔头给你写的。这么短的铅笔,上小 学的学生早该扔掉了,可我和看守央求了好半天才得到它。这些天来,我扒在铁窗 前想了好多东西。 第一是人的命运能不能把握?我上高中时,就发誓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我努力 了,别的学生上完晚自习已回家睡觉了,我还挑灯夜战。那时候大多家庭还不富裕, 还买不起蜡烛,就用墨水瓶做成煤油灯充当照明工具。我们那一茬人崇拜的是数学 家陈景润,像陈景润那样用心钻研撞到电线杆上的事,我就发生过好几次。我够用 心的了吧?人们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也坚信这个道理。平时考试,我的成绩也 验证了这个道理,可高考时,我却因零的三分名落孙山。如果仅仅一次,这也许是 偶然,我却是连续三年年年如此呀!高考给每个考生提供了机遇,可有的人抓了, 有的人拚上老命也抓不住,可难道仅仅是自己把握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读书到底有啥用?我回到农村后,一直保留着读书的习惯。有 事没事,总要去书店转一转,家里也就积攒下几百本书。后来,我修了新房,虽说 在现在已是贫苦人家住的房子了。搬家时,这几百本书足足装了十二编织袋啊!这 沉若铁块的编织袋,真给我出了个难题。这已是开放后的事了。我就想捡出一些没 用,或是用处不大的书来卖掉。这天正好有个收破烂的去了我家。他说的几句话, 使我受到很大震动。他说,要这么多干啥?有几本装装门面就行了。现在谁看书? 幼儿园的小孩也知道挣钱,傻子才看书!县里好几个领导买书时,好多都是没开封 的书,人家官不是照样当?我当时就想,混了二三十年,自以为对世事明白了,现 在还不如收破烂的悟的到位!我一狠心,将这十二袋书全都卖了。 兄弟,你是个文化人,我见你第一面就感觉和你有缘。这些话,我和老婆、 “狐狸”大哥都没有道过,我却愿意将我这空寂的心托付给你。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我想的这些问题,你不一定要搞明白,我只是空虚无聊,想和你说说罢了。看守所 吹哨子吃饭了,就此打住。 罪人王小波王小波的这几个问题,还真的把我搅的心里不安起来。我觉得,他 的想法,反映出现在社会的一种现象,我必须好好的想一想,眼下还真难用几句话 答复他。我的心燥热的厉害,我需要凉风吹一吹,于是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仲春的农村,其实是一年最好的季节。气候忽冷热,昼夜温差大,这无论对刚 刚长出嫩叶的植物,还是对人,都是一次锻炼。在这个季节里,植物和人决不会因 为天气燥热而昏昏欲睡,更不会为天气骤变,而浑身发颤。我顺着村街溜达,呼吸 着初暖乍冷的空气,感觉舒服极了,仿佛身上千万个毛孔都被凉风打开了。村街上, 白天看上去长满像刚出窝的雏鸡羽毛的嫩叶的柳树,现在在微风中徐徐的抖动,像 在和我对话。我说,你有啥就说吧,我听着哩!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