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些走希区柯克式路子的好莱坞编剧,苦苦地追求把剧情编得悬念不断、高潮迭起 和结局扑朔迷离。 紫凝希望自己能当上那样的编剧,而且还胜任导演的职务。 庄传智领着紫凝离开会所,让她坐进宝马轿车里。 庄传智问紫凝要到哪里去? 紫凝说:“不是说好了,你请我喝点儿什么吗?” 庄传智落落大方地说:“我的意思是,到哪儿喝点儿什么最合适呢?我好像迷路了。” 紫凝说:“那我也迷路了。不过,我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好吗?” 这句话好像有点儿色情的成分。由此庄传智想到,宾馆的客房是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不过庄传智还算是一个有理智和有教养的人,他不紧不慢地说:“没人的地方,应 该在地球之外。” 紫凝说:“在侏罗纪也是没有人的啊。” 庄传智说:“我们有办法回到侏罗纪吗?” 紫凝说:“当然,相对来说离开地球容易一些。” 庄传智说:“不是说好喝点儿什么的吗?为什么要离开地球呢?” 紫凝笑了:“都是你迷了路惹的祸。” 庄传智说:“也许,我闭上眼睛,就能找到路了。” 紫凝说:“那你就违反交通规则了。哦,对不起,不对,童话里是没有交通警察的 吧?” 庄传智说:“有警察的地方就不可爱了。” 紫凝说:“我喜欢呆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你闭上眼睛想 想吧。” 庄传智说:“和你呆在一起,这就是童话了。” 紫凝说:“可是我又不是白雪公主。” 庄传智说:“我相信,世上有不少白雪公主!” 紫凝看着庄传智,“我想,你一定认为我很恶俗,第一次见到你,第一时间就让你 请我喝一杯。你一定认为我是酒吧里的陪酒女郎。” 庄传智摇摇头,把手放在紫凝的身边。但是他没有触碰紫凝。“我敢肯定你不会喝 酒。而且,你不像那种女人。根本不像。你就像那些刚出道的演员,从外表看挺纯的。” 紫凝佯装有点儿不高兴,“从外表看?” 庄传智说:“我能看到你的内心去吗?再说了,你们喜欢上网QQ灌水的MM,又不讲 心,只稀饭HIGH。” 紫凝说:“你对网语挺熟的。可是,我不稀饭,也就是不喜欢上网聊天。有些事儿 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我总希望能碰上一些神秘而美好的事儿。如果没有这种好事儿,能够跟一个红颜 知己好好地聊天或吃饭,也挺不错的。我也感谢上帝了。”庄传智问,“你叫Lydia , 对吧!” 紫凝说:“以后你也管我叫Lydia 吧。我请教过几个外语系教授,他们说历史上小 亚细亚西部有一个富裕古国,叫做Lydia 。过去曾经有过的名字我倒忘了。” 这句话带来神秘的感觉。 庄传智说:“对于一般的人来说,是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的。你的这句话好像就是 悬念。” 紫凝说去年她遭遇车祸,就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彻底失去记忆,至今未能恢复。 也就是说她失去自己的往事,也失去智慧和初恋。她特别强调初恋这个词汇。她还说她 相信自己在失忆后,模样一定怪怪的,所以她经常戴着墨镜。 庄传智完全被紫凝吸引住了。 庄传智说:“在墨镜的后面,一定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紫凝说:“谢谢。但是我暂时不想把墨镜摘下来。” 庄传智说:“你有这个自由。” 紫凝想了一下,忍不住问一个敏感的问题:“你常常上网吗?” 庄传智说:“没有。我不是年轻人。而且我没有时间。” 紫凝有了安全感:“真的吗?” 庄传智说:“真的。” 紫凝把墨镜摘下来。 庄传智不明白紫凝为什么一下子把墨镜摘下来,但是他觉得不戴墨镜的她有一种非 同一般的美丽。 庄传智真诚地说:“说真的,Lydia 你真漂亮。” “谢谢。”紫凝想了一会儿,特意多问一句,“我像你过去的朋友吗?有人说我像 台湾那个女明星林志玲。” 紫凝婉转打探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庄传智有没有对她的相貌似曾相识。尽管庄传智 说过他不喜欢上网,但是她还是相当担心庄传智看过那些关于她的偷拍的照片。 庄传智说:“没有。” 紫凝从庄传智的眼神里看到,他是如实回答的。 庄传智又说:“我对林志玲不感兴趣。你像林志玲,按说林志玲很漂亮是吧?” 紫凝说:“正确的逻辑是:是我像林志玲,而不是林志玲像我。” 庄传智说:“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不知道林志玲这个名字。对了,你不是有一个男 朋友吗?就是那个生化博士。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紫凝说:“严格地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去年,他在某条人行道上把我捡到了, 把我带回家去,给我饭吃。这也难怪,我无所依靠,我需要别人的帮助。我觉得他是一 个好人。” 紫凝不是专业的编剧,却一点儿也不露怯。 庄传智说:“你还是一个孩子。不管你的故事是真是假,坦白地说,我觉得挺能打 动人的。” 紫凝微笑着,“谢谢!” 在庄传智和紫凝说话的时候,他启动宝马轿车,把车开上马路。不知不觉中他们到 了郊外。 庄传智把宝马轿车停在植物园大门前。这里挺安静的。紫凝没有说什么。这就说明 了庄传智把地点选对了。他从小冰箱里取出两瓶雪碧,就请紫凝喝这东西。 紫凝说:“我失去了记忆,就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我想听你说说你最美丽的梦想 是什么。” 庄传智愿意把自己的美梦娓娓动听地道来。 庄传智在懂事之后,也想报效祖国造福人类,成为让历史记住的伟大人物。但是这 可能是无法实现的。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找一个像王眉一样漂亮的 好妻子,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梦想。王眉就是王朔的成名作《空中小姐》中的主角,是 一个漂亮的、有着美丽梦想的空姐。像庄传智这种年纪的知识型的男人,大都读过王朔 的作品。王眉的形象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偶像般的印记。 庄传智说理想的妻子和情人的概念是:年轻、漂亮和苗条,不容易衰老,理解他和 爱他,激励他奋发向上。然而他没有实现这个梦想,甚至不能说是实现了一半。他坦率 地说,他的妻子甄莉绝对不是他渴望得到的女人。 紫凝意识到,庄传智真的把她当作是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了。 最后庄传智却叹着气,“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紫凝说:“那个生化博士告诉我,倾听是一种美德。我觉得你的梦想就像小时候的 童话,男孩希望遇上公主,女孩希望遇上王子。” 庄传智说:“我这样说吧,即使谁有美丽的梦想,要是说出来了它就显得不那么美 丽了。对了,你能告诉我那副扑克牌所藏有的秘密吗?” 紫凝说:“我说过了,泄露天机,必遭天谴。等我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庄传智说:“不,我不相信苍天会惩罚你这个可爱的小女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秘 密呢?今晚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将是今晚我最大的收获。” 紫凝说:“说真的,那是一个故事。其实我不必跟你讲这个故事。你是知道这个故 事的,因为你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庄传智从紫凝的眼里看到了异样的东西。 本来今天晚上庄传智和一个青春美丽的女人呆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但是紫凝一本正经地说出的这句话,使他更加感到自己置身于梦境之中。 紫凝指着庄传智,“我认识你。” 庄传智吓了一跳。 庄传智在日常工作中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因而他觉得紫凝认识他并不奇怪。但是 紫凝再正义八经地说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紫凝说:“我应该管你叫戴高鸿。” 为了不至于弄错,紫凝把由她编剧的戏剧的男主角定名为戴高鸿。因为这个名字是 她最熟悉、最不会弄错的。 “如果我叫戴高鸿,那么你是谁呢?”庄传智神差鬼使地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就像 台词。 他仿佛也进入了角色。 紫凝说:“戏剧刚开幕,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这是悬念。” “好吧。我喜欢有悬念的戏剧。”庄传智用友好、关注的眼神鼓励紫凝说下去。 庄传智说:“我想,不管我是不是戴高鸿,但是戴高鸿应该是一个你非常熟悉的人。 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紫凝说:“我的记忆有点儿模糊。应该说,戴高鸿就是你这个模样。他是美术学院 最年轻的教授,也是画家,最擅长油画,受毕加索的影响很深。他是一个喜欢寻找美好 故事、有梦的人。也是我的男朋友。” 庄传智说:“那么,你也喜欢绘画吗?” 紫凝说:“严格地说,我不喜欢。不过,戴高鸿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庄传智说:“你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对吗?” 紫凝说:“这是悬念,暂时不告诉你。” 正当庄传智在思忖着这个有悬念的故事的时候,有治安人员在叩击车窗。庄传智有 点儿不安,降下车窗玻璃,治安人员提醒他要注意人身和财产安全,因为在夜深人静之 际,这里是劫案频发之地。 这才让庄传智意识到,他正呆在一辆价值逾百万元的宝马轿车里。他无法抑制自己 不去想,他已经年近四十岁,说不上明星容颜风流倜傥,对方完全有可能是冲着金钱而 来的。 庄传智不无冷淡地说:“戴高鸿是你的男主角,按说他应该是一个潇洒的人。因此 你绝对搞错了。我姓庄,这你是知道的。我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艺术细胞、基因,更不是 教授、画家、你的男朋友戴高鸿。” 紫凝说:“你是戴高鸿,不会是别的人。我会证实给你看的。过去我们常常一块儿 喝咖啡,喝的是今晚会所里的那个卡布基诺,有时也喝炭烧。不过炭烧太苦了。也许你 不知道,我等你快两年了。你就是戴高鸿。” 此时紫凝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在演戏。 庄传智给今晚定调子:今晚不搞一夜情,也不搞婚外情。他要做的事儿是,跟一个 神秘的女人聊天,而且他必须实话实说。不过他有点儿心软,他不想让这个女人伤心, 但是他也绝不让她得逞。 庄传智说:“Lydia ,你真的搞错了。不过,你不妨说下去。那个温博士说得对, 倾听是一种美德!” 紫凝说:“你是一个角色,一个现实生活中的角色。就当你是戴高鸿的来世吧,你 相信一个人有前世和来世吗?” 庄传智说:“我不相信。我不是印度人。” 紫凝说:“你像印度人。印度人做事儿慢吞吞的,他们不着急,因为他们相信有来 世,来日方长。但是,现在你怎么也想不起从前的事儿了,怎么也记不起你就是戴高鸿 了。我们如同陌生、恍如隔世。” 紫凝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她竟然用扑克算命,说一些梦呓般的话儿,还一个劲儿地 标榜来世,这让庄传智百思不解。但是他对她很感兴趣。 紫凝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但是她所持有的一个人有前世和来世的说法,庄传智是 无法认同的。他用遗传学和克隆技术这些科学依据跟她交流,发现她是凭着感觉、童话 故事、人鬼传说来论证自己的观点。看来她不是认为奇迹会偶然在梦幻里出现,而是笃 信她的男朋友戴高鸿有来世,来世之人就是庄传智。 紫凝补充说明,她的男朋友戴高鸿在两年前死掉了。 庄传智想知道戴高鸿是怎么死掉的,但是他觉得这时候直截了当地问紫凝不合适, 就没有问她。 这天晚上庄传智和紫凝在宝马轿车里呆了一段较长的时间。 在幽暗的光线下,庄传智在反复地观察着紫凝,就像对一件精美和难得一见的艺术 品激赏不已。她所穿的裙子是前年流行过的,已经完全地失去往日的光彩,却洗得非常 干净,散发出一股阳光般的清香。她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扎着,有一种古典和简约之美。 由此可以看出她是尊敬自己和他人的,绝不会因为不着盛装和不施粉黛而显得远离高贵。 她年纪尚小,却纯洁得异常可爱,一种渴望被温暖的表情还在她的脸上飞扬。这些都是 潜藏于紫凝生命中的非常重要的因素。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在于,即使她真的是失忆 症患者,但是她仍然抱有希望和热爱生命。庄传智感觉到了,紫凝的所作所为,无非是 需要被爱、需要被保护。庄传智对她的好感和关心由此加深和变得牢固了。甚至,他不 自觉地爱上了她。因而他觉得今夜是有意义的。 即使没有性爱。 庄传智很想知道紫凝的身世和栖身地方,还有为什么她硬说他像她那已故的男朋友? 而那个不在人世的男人戴高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总会留下他的照片吧?照片中的 他真的像庄传智吗? 不过庄传智并不急于立即知道这一切。悬念是可贵的,让后来的事儿变得更有吸引 力和值得期待。他觉得自己和她有一段漫长的童话故事。他还觉得找回了年轻的血液。 庄传智要送紫凝回家。 紫凝摇摇头。 庄传智一再催促紫凝,说明夜已深了。 一会儿之后紫凝才说,她找到初恋的男朋友了,这个人就是庄传智。今晚她要和他 呆在一块儿,不管风吹雨打绝不分离。假若错过今晚,就不会有美好的明天了。 庄传智真的有点儿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