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由于许健和张宾不停地吸烟,此时办公室里烟雾弥漫。 许健说:“对不起,我们少抽点儿。” 庄秋玲说:“你们吸烟没问题,我在酒店里干活早就习惯了。” 张宾对庄秋玲说:“请你再想想,给我们提供点儿什么。” “我想到很多问题。但是……”庄秋玲伸手向张宾要香烟,“给我一根好吗?” 许健说:“你正奶孩子,不能吸烟。以后也不要吸烟。” 庄秋玲还是伸出手来。 张宾说:“我们许队是学医的,你要听医生的话。” 庄秋玲坚持要香烟。 张宾把香烟和打火机递给庄秋玲。 庄秋玲笨拙地吸着烟,开始咳嗽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看你,难受了吧?”张宾幸灾乐祸地说,显得挺轻 松的。 张宾挺欣赏庄秋玲的。他刚才对许健说过,庄秋玲挺年轻漂亮的,生了孩子后更有 少妇独特的风韵,他要介绍她给许健当女朋友。近年来许健和老婆温如心的关系每况愈 下,已经难以收拾,而且老婆远在澳大利亚。但是许健听了张宾的说话后,甚至没有吭 一声或者看张宾一眼,张宾觉得没有意思,就没有再说什么。 许健说:“别吸了。” 庄秋玲却出语惊人地说:“我想了一个晚上,越想越害怕。你们说,林北寒会不会 是杀害庄传智的凶手呢?” 许健和张宾都显示出职业般的冷静。 张宾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庄秋玲说:“我终于想明白了,林北寒和庄传智是竞争对手。因为林北寒的父亲林 振华就是像李嘉诚那样的超级富翁。如果庄传智真是林振华的亲生儿子的话,那么林振 华一共有两个孩子,庄传智和林北寒,他们都将是林振华的财产的合法继承人。我说得 没错吧?” 张宾点点头,“请说下去。” 庄秋玲说:“如果庄传智不在人世了,那么林北寒将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他可能是 林振华的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张宾说:“金钱是万恶的根源。这不错。但是,得有证据来支撑你的观点。林北寒 总不会伸出无形的手,把庄传智杀死于无形之中吧?” 庄秋玲一时词穷。 许健对庄秋玲说:“按你这么说,林北寒应该是林振华的独子。现在我们假设林振 华只把财产遗留给他的孩子,那么林北寒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可以独得林振华的全部财 产。但是庄传智冒出来了,那么林北寒将不会是唯一的继承人了。这么一来,庄传智至 少可以分得价值数亿元的财产。也可以说,庄传智的生命价值数亿元。” 庄秋玲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许健在思索着。 庄秋玲说:“我记起来了,庄传智是这么找到林振华的。” 许健说:“怎么找到的?” 张宾也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 庄秋玲说:“那天,林北寒请我吃饭,还送我回家。我下车的时候,刚好让甄莉看 到了。甄莉看到送我回家的是宝马轿车,吃惊得直吐舌头。” 宝马轿车开走后,甄莉很羡慕地对庄秋玲说:“哗,宝马轿车哦!我知道,车后面 写着个750 ,就是七系列5 升排量的意思!比奥迪更高级!” 庄秋玲还记得甄莉诬赖她偷钱的事儿,就扬眉吐气般地哼了一声,快步走回家里。 甄莉很快就把这件事儿告诉庄传智。 庄传智又偷偷找庄秋玲谈话。 庄传智煞费苦心地表达,他担心庄秋玲涉世不深,让有钱人家的公子给骗了。 庄传智直言,“说真的,我担心他很快就不理你了!他这种花花公子,不知道骗了 多少女孩子!” “他对我很好,我不要你管!”庄秋玲说,“你还是管一下你自己的事儿吧!你老 婆甄莉是全家最讨厌的人!” 庄传智说:“好,可以我不管你的事儿。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那个花 花公子姓什么?” 庄秋玲笑了:“你是警察啊,查户口?” 庄传智严肃地说:“快回答!老老实实的!” 庄秋玲还是笑了:“他姓林,得了吧!” 庄传智说:“全名!还有,他的工作单位!” 庄秋玲有点儿不满了:“怎么,你又变成私家侦探了!老实告诉你,你变得像甄莉 一样令人讨厌了!” 庄传智却仍然不依不饶:“回答我的问题!” 庄秋玲索性一口气说出来:“他叫林北寒,是世纪先驱公司的财务总监,年底将出 任集团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得了吧?私家侦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庄传智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二天庄秋玲晚上当班,凌晨二时下班。林北寒说好来接她的。但是庄传智也一再 提醒她下班后要即时回家。她当然听自己的。她爱上了林北寒,如果这一天她没有见到 他,她的梦境将会沉重地空转着,非常压抑和烦躁。 好不容易才熬到凌晨二时。庄秋玲第一个快步走进更衣室,有同事叫她,她都充耳 不闻。她也知道林北寒一般不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她,因为按酒店里的有关规定,这 段时间内她必须把手机留在衣橱里。而且,每当约定的时间到了,林北寒一定会在约定 的地点等她的,从不迟到更不爽约。不容说现在他已经在酒店的后门外等着她了。但是 庄秋玲还是充满希望地看一下手机,来电显示表明她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庄传智打 来的。 庄秋玲的母亲郭秀娟不久前做过碎石手术,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急忙打个电话回家。没想到郭秀娟回答说她没事儿,刚才睡得好好的。庄秋玲问为什么 庄传智这么急着打电话给她,郭秀娟说庄传智不在家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庄秋玲明白了,一定是庄传智要跳出来反对她和林北寒谈恋爱。她想林北寒除了有 钱这个问题外,别的都是优点,难道有钱人都是坏蛋吗?庄传智凭什么要对他们说三道 四呢?就因为他是她的大哥,曾经支助过她完成职业高中的学业?庄秋玲产生一种逆反 的心理,决意从此一概不予理会庄传智所说的话。 此时庄秋玲的手机鸣叫起来,来电显示是庄传智打来的。她猜到庄传智要说什么, 一怒之下关上手机。 一个同事走过来对庄秋玲说:“走这么急干嘛呀?外面有大帅哥等着?刚才你大哥 来找你,让我告诉你一声。可是我连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啊!” 庄秋玲没有回头看同事一眼,只是冷冷地说:“不要管他,他有神经病!” 同事说:“你大哥不是医生吗?他怎么有神经病呢?别开玩笑了,看样子他挺急的, 他在保龄球厅等你,让你赶快、一定要去找他!” 庄秋玲确实生气了,但是庄传智在凌晨时分找上门来,而且在保龄球厅等她,确实 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儿。显然现在他有话要说,这些话还不能留到明天再说。她只好先 给林北寒打个电话,请他再等十多分钟。 庄秋玲匆匆走向保龄球厅,庄传智却在半路上截住了她。 庄传智神出鬼没的样子,尤其让庄秋玲生厌。 庄秋玲很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我没空儿!” 庄传智发出命令:“跟我来!” 庄秋玲从来没有见过庄传智的脸色如此严厉。她有点儿害怕,只好跟着他走。庄传 智就像特工一样诡谲地走着,不时回头看一下她,生怕她突然溜走了。 庄传智把庄秋玲领进咖啡馆里,命令她坐下来。 庄秋玲不敢不从。 庄传智开门见山地说:“你认识林北寒多久了?” 庄秋玲说:“刚认识不久,不到一个月。” 庄传智痛心疾首地说:“鬼丫头,你要相信我。我是过来人。我在医院里呆了十多 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你和林北寒地位悬殊,你不是那个会变成皇后的灰姑娘,是 没有结果的。这会给你的一生落下痛苦的!” 庄秋玲不以为然,“没那么严重吧?大哥,我和你之间是有代沟的。你的想法,只 适合你们那一代人。” 庄传智说:“胡说!” 庄秋玲扭头转身,用肢体语言作出抗拒。 庄传智说:“你看过话剧《雷雨》吗?” 庄秋玲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再说,我不喜欢看话剧。你问我那些港剧、韩剧、 好莱坞大片,或许我知道。” 庄传智这才记起,他也没有看过著名话剧《雷雨》。对于话剧《雷雨》的剧情,他 是通过中学语文课本了解到的。庄秋玲念的是职业中学,她的语文课本里可能没有节选 自话剧《雷雨》的某幕某场的剧本。她不知道话剧《雷雨》,这倒不能怪她。 庄传智欲言又止。 庄秋玲说:“你到底要说什么,直说吧。” 庄传智觉得非常难受,长吁短叹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下去:“我担心《雷雨》会 二十一世纪重演!” 这个比喻是较为贴切的。庄传智为此还打了一些手势。 庄传智所说的话就像她听不懂的外语,无法撞击她的心灵,她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 下。 庄秋玲说:“我明白了,话剧《雷雨》里面,有一个灰姑娘没有变成皇后。悲剧重 演也没什么。今天不同过去了。即使我和林北寒最终分手了,这在今天来说也是很正常 的,不会有上吊、投河、跳楼的事儿发生。请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看来庄秋玲不太了解郭秀娟的历史问题和话剧《雷雨》的故事情节。 庄传智说:“跟你说不明白!庄秋玲,你简直不可救药!” 庄秋玲被激怒了,“我的事儿不要你管!即使我失恋了,无法变成皇后,我也要痛 痛快快地爱一次,这是新新人类的主流爱情!可以说,你根本不懂!” 庄传智竟然勃然大怒,在餐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整个咖啡厅为之一震。 庄秋玲被吓了一跳。 庄传智急忙向周围的顾客和服务领班道歉。 此时庄传智和庄秋玲已经成为咖啡厅里不文明的顾客。庄秋玲呆不住了,何况林北 寒正在酒店外等着她。 庄秋玲站起来,打算离开咖啡厅。 庄传智老实横秋地说:“庄秋玲,你给我坐下来。除非你把我杀死,否则今晚你不 能离开这里!”他甚至要动手扯曳庄秋玲。 面对庄传智冥顽不化、破罐破摔的态度,庄秋玲又气又急,不得不坐下来。她想了 一会儿,给林北寒打电话,“对不起,我暂时不能出去,请你再等一下。请问,话剧 《雷雨》到底是一出什么样的戏呢?” 未等林北寒作出回答,庄传智已经气势汹汹地夺过庄秋玲的手机,关机后把电池拆 卸下来。 庄秋玲说:“今晚,你疯啦?” 庄传智说:“庄秋玲,你听着,都疯了,这个世界是疯狂的!” 庄秋玲说:“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庄传智无从谈起。 庄秋玲说:“这不是你的说话风格。有什么就说出来!就是死,我也要死得明白!” 庄秋玲继续苦苦进逼,坚决要庄传智说出真相。僵持了一会儿之后,庄传智眼看无 法回避,就含糊其词地说:“庄秋玲,要是能解释得清楚,我早就跟你说了!” 庄秋玲稍为冷静一下,渐渐地意识到夜半时分庄传智出现在咖啡厅里,绝对不会师 出无名。而且每次触及核心问题的时候,庄传智总是言语隐晦,或者迂回曲折地引经据 典。 鬼丫头是庄传智用于对庄秋玲的昵称。此时他三番五次对庄秋玲直呼其名,而不是 再叫她鬼丫头,这让庄秋玲慢慢地觉得今夜的一切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庄秋玲倒吸一口冷气,在并不太冷的室温下不寒而栗。 庄秋玲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对庄传智说:“我想死个明白!” 庄传智的表情还是较为僵硬,闭上眼睛朝庄秋玲摇摇头。 庄秋玲哀求着:“告诉我吧!” 庄传智却粗暴地摆摆手。 庄秋玲反复想了一下,自觉理亏地问庄传智:“林北寒是成家立业的人了?” 庄传智觉得有必要回答了,就煞有介事地说:“对,就是这个样子。” 庄秋玲悲愤难忍,正要离座而去,庄传智早有准备地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 庄秋玲低着头双手掩脸,没有哭泣却憎恨地对庄传智说:“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也是才听说的。”庄传智的思绪不在这儿,过了半晌他才想起要回答庄秋玲的 说话。 庄秋玲对林北寒希望犹存,就说了一句话,“现在离婚率挺高的。” 庄传智说:“不要以这种思维想问题。熬过今夜就没问题了。” 庄秋玲却用摇头的方式表示对庄传智的话并不认同。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因为有三个人在吸烟。 张宾拿着询问记录本,呆呆地听着庄秋玲所讲的真实的故事。 许健一边听着,一边翻看着庄传智的日记。 张宾问:“庄传智的日记里,有这个不眠之夜的记载吗?” 许健说:“找不到。” 张宾说:“如此重要、沉重的一个晚上,怎么会不记下几笔呢?” 庄秋玲说:“日期应该是去年五月二十一日的晚上,五月二十二日凌晨。那天是周 末,凌晨后就是礼拜天了。日期我记得很清楚,不会搞错的。” 许健说:“真的没有任何记录。” 张宾说:“是因为庄传智不能面对现实?” 许健说:“不对,这可能又是属于第二境域的事儿。” 庄秋玲说:“第二境域?你们所说的第二境域是什么意思呢?” 许健对庄秋玲说:“这个,我也没有彻底搞明白。庄传智连夜找到你,就是为了警 告你,林北寒是有夫之妇,然后割断你们之间的联系的,对吧?” 庄秋玲说:“是的。我一直认为是这样的。可是,在庄传智死后,我觉得他死得太 可疑了,这两天想来想去,下午就去请教一个在某个中学当语文教师的邻居,弄清楚庄 传智所说的话剧《雷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出戏。” 话剧《雷雨》的一部分剧情是这样的,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无锡市,年少的周 朴园和婢女侍萍私通,生下儿子周萍。后来身怀六甲的侍萍被逐出家门,被迫投河自尽 幸而遇救,从此远走他乡。侍萍和他人结合,生下女儿鲁四凤。多年后在无锡市北面的 一个城市,资本家周朴园的儿子周萍和侍萍的女儿鲁四凤谈情说爱,重复着父辈的同样 的悲剧。 周萍和鲁四凤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关系。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庄秋玲听了那个语文教师眉飞色舞地讲述话剧《雷雨》的剧情后,她当即有了灵感, 意识到林北寒和她的恋爱故事,几乎就是周萍和鲁四凤的悲剧的翻版。即使林北寒不是 她的母亲郭秀娟所生,但是庄秋玲仍然感到奇耻大辱。庄秋玲满脸羞耻地走了,把那个 莫名其妙的语文教师扔在寒冷的北风中。 许健和张宾也叹气不已。 庄秋玲主动地说:“五月二十二日凌晨,由于庄传智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把我的手 机没收了,而且警告我林北寒是有妇之夫,所以天亮之前我没有理会林北寒。林北寒也 一时无法找到我。二十二日下午,我忍不住打电话给林北寒,却发现他关机了,从此以 后再不开机。他始终没有打电话给我,没有来找我,而我也始终无法联系上他。后来我 万念俱灰,去了深圳。” 许健说:“对不起,你和林北寒是怎样认识的呢?可以告诉我吗?” 庄秋玲再三犹豫:“非说不可吗?” 许健说:“你有权可以不说。” 庄秋玲又伸手要烟,但是在许健的示意下,张宾坚决拒绝了。 许健说:“我带头不吸烟了。” “庄传智之死有点儿不可思议。不能说林北寒就没有问题。”庄秋玲平静地说, “这都算不了什么,我愿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