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上午蔺藜按时上班。 许健和张宾穿着便服来到医院。 在蔺藜看到许健和张宾的时候,一下子把他们认出来了,她不禁愁眉锁眼。 蔺藜对许健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许健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搞清楚,你跟私家侦探华生所说的,庄传智曾经在办公 室里试图自杀,是你挽救了他。当时庄传智写下了遗书,有这回事吗?” 蔺藜生气了,“我要说的我全都说了。我没有义务付出自己私隐的代价,来助长你 们劳民伤财地办案的歪风。” 许健说:“庄传智的办公室我去过。如果庄传智试图在这间办公室里自杀的话,外 面的同事或者患者透过玻璃,就可以看到里面的动静。为什么没有人向我们反映这个如 此关键的问题呢?我们没有掌握这个问题,所以走了很多弯路。请你务必协助一下我们。” 蔺藜说:“当时是中午,办公室附近人少。再说,庄传智真的是自杀身亡的,我也 请你们不要再劳民伤财了。” 许健说:“对不起,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这里是医院,当时即使是中午,也有值 班的医生和护士在办公室附近,不可能唱空城计的。” 张宾说:“庄传智的日记里,有很多内容涉及你的隐私,不过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出 去的!” 这句话让蔺藜简直是暴跳如雷,“你们这是讹诈!难道你们有这个权力吗?” 蔺藜转身要走开。 许健说:“请等一下。有一个人要见你。” 张宾跑过去,把林振华领过来了。 蔺藜呆呆地看着林振华。 林振华声音嘶哑地对蔺藜说话,“对不起,我是死者庄传智的亲生父亲。请你把真 相说出来。你不要跟我说,跟警察说就行了。他们会替你保密的。你不要有顾虑。请问 你愿意吗?” 蔺藜说:“亲生父亲?” 林振华说:“请你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蔺藜说:“请等一下,让我想想好吗?” 林振华说:“谢谢你。请原谅我。我走了。我年纪大了,庄传智又是我的亲人,受 不了。” 未等蔺藜说话,林振华转身就走了。今天他真的像六十多岁的人,眼睛蒙上了阴影, 走路也不太稳健。 蔺藜找科室主任请假一个小时,和许健和张宾一道来到一个清静的地方。 蔺藜说:“我愿意说出来。我和庄传智的关系,你们了解吗?” 许健点点头,“如何庄传智的日记说的是真话。” 蔺藜说:“他的日记我看过。他说的是真话。那我就不必赘言了。庄传智出事前三 天的晚上,庄传智来到我家里。我丈夫到美国去了,一时不会回来。我和庄传智发生了 关系。这个挺简单的。事后,我到卫生间洗澡了,庄传智很累,他说他等一会儿才洗澡。 后来发生的事儿,就跟我对私家侦探华生所说的一模一样,只是地点由办公室改为我的 家里。至于改地点的原因,你们可以理解吧?” 许健点点头,“你有权力保护自己的隐私权。我们也是这样做的。但是,我想知道, 当时庄传智写过遗书,对吗?” 蔺藜说:“确有此事。” 许健说:“这遗书是怎么处理掉的?” 蔺藜说:“我跟华生是怎么说的?是撕得破碎,像米粒一样,根本无法复原。” 许健说:“对,原话大概就是这样的。” 蔺藜说:“事实上,我觉得不吉利,把它烧掉了,根本无法复原。” 许健说:“遗书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蔺藜说:“我记得。遗书的内容是: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就这几个字。几年前医院里有个博士医生自杀了,遗书也是这么写的,大家都知道。也 不能说庄传智模仿那个博士吧。” 许健叹了一口气。 蔺藜说:“还有什么问题,请抓紧时间问吧。还有三十九分钟呢。庄传智之死,我 心里也是有阴影的。庄传智写的那份遗书我的确烧掉了,换成其他人,也会付之一炬的。 不过我愿意接受公安机关的测谎,让你们相信我说的是真话。说真的,我希望尽快结束 这一切。” 许健说:“测谎这种事儿,最好就不要搞它。这个科学技术,我总是有点儿接受不 了。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你是最了解庄传智的人了。请问,他出于一种什么样的 心理要自杀呢?或者我这样问你,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呢?” 蔺藜说:“逃避现实?我也想问一下,庄传智事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林振华董事 长吗?” 许健说:“知道。” “哦,是这样的!”蔺藜恍然大悟,“他的宝马轿车是这样来的!” 许健说:“应该是这样来的。请问在,你知道他自杀的动机吗?” 蔺藜说:“那应该不是自杀。他是汽车迷,三十好几都快四十了,好不容易盼上了 宝马轿车,他怎么会反觉得没有奔头了呢?这个我就想不明白了。如果我是他,我会好 死不如赖活。反正林振华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要什么有什么,恨不得长生不老呢!我想 到了,他的死肯定跟林振华有关。” 许健说:“那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想知道,总会有一件事儿刺激了他,他受了不, 才自杀的。” 蔺藜说:“没有。” 许健说:“我来一个假设。记住,是假设。他在你家里,他的心情应该不错的。为 什么他突然想到自杀了呢?除非……” 蔺藜大吃一惊,“请不要搞到我的头上来。我是不会杀害他的。医生休息室里可能 有我的指纹和脚印,这不奇怪。我常常进去找庄传智借书看。庄传智死亡的当天晚上, 我能找到几个证人证明我不在案发现场。因为当时我打麻将,分身无术!真的!别冤枉 我!” 许健说:“请冷静,不要担心。我们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去怀疑你的。如果你 是杀人犯,你就不会说到什么遗书、试图自杀那些事儿了。这我比谁都清楚。” “这就好!”蔺藜说,“有些事儿,我觉得不重要,就不说了。也没有跟华生说。 是这样的。当时我抱住庄传智,让他冷静下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没有回答。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突然无缘无故地说,有一首音乐,比那个《哀乐》还难听,非 常非常的恐怖。这是我能听到的由他说出来的最后的一句话。因为后来的一天半时间里, 我被抽到高级护理室去了,没有见到庄传智,也没有给他打电话。那算不算是他留给我 的遗言呢?” 许健说:“什么哀乐?”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宾开口了:“就是殡仪馆里的哀乐,非常伤心痛苦的音 乐。” 蔺藜说:“当时庄传智想表达的意思可能是那音乐非常非常的恐怖。可是我想,人 们常常说,说得比唱的好听。也是这样的。唱歌可能骗不来几百万块钱,吓唬不了别人。 只有说话才能办得到。” 许健说:“什么,哀乐?非常非常的恐怖?” 张宾说:“哀乐你都不懂?不可能吧?” 蔺藜不假思索地说:“不懂更好!庄传智想到了哀乐,这是不好的兆头,所以自杀 了。” 许健和张宾再也不想向蔺藜发问了。 许健没有忘记友好和诚恳地朝蔺藜做一个再见的手势。 许健和张宾走出医院。他们不说话,心里各有心事。 张宾喃喃低语:“自杀,自杀。” 对于一个自杀事件,让许健和张宾忙乎了好几天,虽然张宾没有怨言,但是他觉得 不值得。 许健的手机鸣叫着。 许健接听电话,是蒋瑜打过来的。蒋瑜的心情非常好,说中午他请客,大家痛痛快 快撮一顿。许健机械地应了一声。 许健挂断电话,“中午蒋队请客。” 张宾说:“蒋队逮住那几个逃犯,中午又要吹牛了吧?” 许健说:“他吹牛你喝他的酒,你也没吃亏啊!” 张宾说:“我想睡觉。” 这时许健的手机又鸣叫着。许健在接听电话的时候,显得热情洋溢和非常开心。 许健跟对方说再说,还没掐断电话,张宾就问什么事让他如此快乐? 许健说:“一个大学时代的同学,刚从美国回来,中午也请我吃饭。好几年不见了, 他这个作家早就江郞才尽,干起代办护照、代签证的事儿来了。” 张宾说:“作家?你们不是念法医专业的吗?” 许健说:“说起来话长了。他喜欢写小说,尤其侦探小说……” 许健不说了,突然有点儿激动地说:“在这个世上,最应该让我感激的人可能是那 位作家老同学!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今晚真想请他抽一根雪茄,丘吉尔抽的那种特大号 的雪茄!” 张宾大惑不解地看着许健。 张宾说:“头儿,抽雪茄的意思是……” 许健没有再说话,拉着张宾匆匆地走了。 张宾不解地说:“头儿,能证实这是一个自杀事件,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连雪茄 都抽上了?” 许健说:“还没到抽雪茄的时候,赶快给紫凝打个电话,安排我和她以最快的速度 见面。” 张宾说:“为什么要当面把庄传智自杀的事实告诉紫凝呢?” 许健走得更快,回头示意张宾跟上。 紫凝终于出现在许健和张宾的公务越野车里。 紫凝说:“找我这么急,请问有什么事呢?” 许健说:“请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紫凝说:“什么地方呢?” 许健说:“这个不太重要,等一下再说。请你清楚地回答我,在温琛远死亡的当晚, 在他的QQ里,你看到温琛远所说的话里,有没有哀乐这个字眼?” 紫凝不解地想了一下,犹豫地告诉许健:“有。” 许健说:“你再告诉我,温琛远在QQ里所说的话,有没有说过听了音乐后,产生一 种非常恐怖的感觉?” 紫凝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没有。” 许健说:“我知道你智商不低,记忆力也不差。你再回忆一下,温琛远在当时有没 有声称自己感到恐怖的意思?” 紫凝说:“应该没有。他告诉一个网名叫贝多芬天才的网友,他的意思是,对方所 创作的一首名叫《不该凋谢的玫瑰》的音乐非常难听懂,而且异常的悲恻和恐龙。当然, 他也把对方所创作的音乐负面评价为哀乐,比哀乐更让人难受。恐龙的意思,是非常难 看的MM。温琛远把对方所创作的音乐,比喻为对方的MM或女儿非常难看,我觉得这个比 喻是相当恰当、传神的,让人一下子就理解了。” 许健说:“请问,温琛远博士是一个经常上网聊天的人吗?” “他不那样做。他说过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他曾经问我,网上的稀饭和果酱是什么 意思。因为我住在他家里,不找他要钱,还把我自己伪装为一个不喜欢上网、文化程度 不高的女孩,所以他一直觉得事情不太合乎现实,怀疑我是某个跨国公司的商业间谍。” 紫凝突然一惊,“除非看到单独的一个字,恐龙的恐字。如果断章取义的话,有恐怖的 意思在内!” 张宾说:“对啊!” 紫凝说:“哦,也可能是,温琛远在打字的时候,由于某种原因,把恐怖误打成恐 龙了,这种情况挺常见的!我也曾闹过很多笑话,把新疆歌舞《掀起你的头盖来》误成 为《掀起你的头盖骨》,很恐怖是吧?” 张宾说:“我最离谱的一次是把安全带打成安全套。” 紫凝一下子涨红了脸。 不管张宾这句话有没有黄色的成分,许健听后目瞪口呆。 张宾说:“头儿,你怎么啦?” 许健在思考着。 张宾说:“要不,到那边的刑警大队去一趟,看看他们对温琛远的死亡看法,还有 什么QQ呀等细节问题。” 许健说:“不用了。还有更直接的办法。” 张宾和紫凝越来越糊涂了。 许健提醒张宾小心开车,他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张宾说:“往哪儿开呢?” 许健说:“都行,随意。” 许健拨通了电话,请值班的内勤警察曾思敏立即上网,用GOOGLE搜索关键词“听后 令人自杀的音乐”。 听到这样一个关键词,张宾和紫凝顿时明白许健在想什么了。 但是曾思敏没有明白,反复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许健在电话里向曾思敏重复一次:“听后令人自杀的音乐。就是这样。我不挂电话。 这个关键词如果没有相应的结果,我会换一个关键词的。” 紫凝说:“难道,一首音乐能让人去见鬼吗?” 张宾也说:“我觉得蔺藜说得有道理。人们常常说,说得比唱的好听。也是这样的。 唱歌几百首歌,就能让选民投票,当选美国总统?” 紫凝接着说:“唱几首歌,就可以代替恐吓和要挟的字句,产生震撼的能量,把人 逼死?” 很快曾思敏就说,搜索结果出来了。令人听后自杀的音乐可能存在过。在上世纪三 十年代的奥地利,一个天才音乐家所创作的一首音乐,听后让二十六个人自杀身亡。最 后政府强行禁播和销毁这首音乐。 紫凝不以为然,“上世纪三十年代,对于平均寿命只有七十多岁的人来说,那是遥 远的岁月了。那样的事儿可能无法考证了。” 张宾底气不足地说:“如果音乐能杀人,戴高鸿就是凶手?” 许健问紫凝:“你听过戴高鸿所创作的那首音乐吗?” 张宾抢着说话:“莫非戴高鸿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上世纪奥地利那首夺命音乐?” 紫凝说:“戴高鸿郁郁不得志,但是他确实很有音乐才华,可以跟贝多芬媲美。但 是,音乐恐怖得能让人自杀,我想即使是贝多芬和莫扎特再世,也办不到。” 张宾说:“这个问题很简单。找来戴高鸿那首音乐听一下,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紫凝说:“我就不相信,一首音乐会是魔鬼的诅咒。戴高鸿所创作的那首音乐,我 没有,因为我根本不愿意接触他的东西。” “庄传智自杀的现场,有一台摔坏的音乐手机。那是庄传智的索爱手机,音乐功能 强大。庄传智无疑也是在听了音乐后自杀的。而且……”许健在这句话稍作停顿的时候, 想到同一个问题的分支,立即给蔺藜拨打电话。 蔺藜接听电话时,一开始就央求许健替她保守秘密。许健同意了,随后立即问她, 庄传智在自杀前三天那个晚上在她家里试图自杀时,有没有什么音乐。蔺藜作出肯定的 回答,两次证实当时庄传智戴着耳塞,听着索爱手机里储存的音乐。 许健挂断电话,表情越来越严峻。 紫凝惊愕地说:“真的会这样?” 许健对紫凝说:“我喜欢音乐,不过我不是音乐鉴赏专家。可以说,你的男朋友戴 高鸿可能是一个最有天赋的音乐家,即使他郁郁不得志。你可以否认听后让人精神崩溃 的音乐的存在,但是,它极有可能是在在的。就像上世纪初,爱因斯坦发表了他的狭义 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的时候,他否认了一些由牛顿发现的理论,同时构思出一个全新的、 颠覆性的物理学空间。当时众多著名的物理学家联名驳斥爱因斯坦的颠覆性的理论。然 而爱因斯坦是对的。我的意思是,不能否认听后令人精神崩溃的音乐的存在。” 紫凝当即反驳:“我发现你也转趋保守了。刚才你说的是听后让人自杀的音乐,现 在你更改为听后令人精神崩溃的音乐。自杀和精神崩溃好像有差别吧。我觉得,说什么 也没用,也挺简单,找来那首音乐听一下,不就行了吗?”接着她非常轻松地说:“莫 非那真是一首听后让人自杀的音乐?我倒愿意试听一下。” 许健犹豫着。 紫凝说:“许警官,即使你的推理是错误的,也不算丢脸。我也是读书人。读书人 爱钻牛角尖,喜欢争论,挑战新生事物。我倒觉得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警察。你为了一 件平常的自杀事件,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血。” 许健打断紫凝的话:“我不是输不起。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首音乐,那么这个世界 太可怕了。这将比艾滋病、非典更可怕。” 紫凝说:“这么说,戴高鸿有可能是最危险的人物了?” 许健说:“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首听后令人自杀的音乐,戴高鸿 真的非常危险,就像艾滋病的病毒HIV 传染者。甚至更可怕。艾滋病通过性交、血液及 血液制剂等途径传播,而这首夺命音乐,刚通过互联网传播。如果音乐是无国界的话, 这首夺命音乐将引起全球性的恐慌。” 紫凝还是不太相信,“这真像好莱坞电影里的情节。” 许健说:“我想尽快找到戴高鸿。希望你可以协助一下。” 紫凝说:“这个,我可以办到。我也愿意试听那一首为我而作的音乐《不该凋谢的 玫瑰》。” 尽管戴高鸿是紫凝最痛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但是许健所作的案情推理未免太危 言耸听了。紫凝愿意作出最大的牺牲,和戴高鸿联系,把他带给刑事警察。 紫凝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戴高鸿打电话。但是她早已把手机内戴高鸿的电话号码删 除了。张宾立即翻阅笔记本,把戴高鸿的手机号码找到。 许健让紫凝暂停。 紫凝不解地看着许健。 许健说:“我看过庄传智的日记,我知道你很有表演的天分。我们和戴高鸿见面是 一件刻不容缓、无比重要的一件事。希望你为我们再演一出好戏。” 紫凝点点头。 戴高鸿立即接听了。 但是紫凝久久没有说话。 戴高鸿急了,“你是谁呢?一定是紫凝!我有预感,一定是你!对吗?请问你怎么 不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