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阿闵从沉睡中醒来。 这一刻,他麻木的大脑一片混沌,甚至忘记了身处何时何地。房间里一片漆黑, 不能视物。他习惯性地把手伸到了床头,在那里一阵乱摸,好不容易才碰到了手机。 阿闵把手机拿到跟前,笨拙的按亮了屏幕,手机的液晶屏立即起了刺眼的光芒,他 呻吟了一声,不得不眯起眼睛,力求辨认屏幕上的时间值。 深沉的一睡,竟然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 阿闵心里一惊,嗖的一下爬了起来,然而睡眠的迟钝感仍然贯穿了四肢,小伙 子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一步的走到卫生间里,然后打开水龙头,拨起冷水哗啦哗 啦地往脸上冲去,冰凉的刺激带来一种麻麻的感觉,头脑里沉甸甸的下坠感立即减 缓了一些。 稍微梳洗了一下,阿闵从行李中翻出一套简约的衣服换上。站在镜子前面,里 面的年轻人已经焕然一新,无论是神情还是衣着都悠闲得像渡假的游客。一切妥当 以后,阿闵走到隔壁86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却已应声而开。只见两个老伙伴都坐在 房间里,此刻正围着桌子悠闲地抽着烟。见阿闵进来,两人都点头示意,86拿起香 烟盒子,抖了一根向着他扬了扬,阿闵摇摇头拒绝了86的“好意”,自己随便找个 位置坐了下来。旁边敏姐则是圈着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嘴里 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晚医院这么大的新闻,居然没有半点风声,封锁得还这够彻 底......” 阿闵亦望向了敏姐手上的报纸,注意着头版的位置,嘴上回答道:“对啊...... 不知道现在那个姓李的警官,弄到什么情况没有,你们说好不好跟他联络一下......” 他才刚说了这一句,86就斜着眼摇了摇头,“其实我在想,今天早上那台跟踪我们 的车子,会不会真的是姓李的安排的,如果他真对我们不信任,我们说的再多,也 是热脸贴冷屁股,浪费口舌......”他语气里隐约透出一种疑虑。 敏姐和86从来就是打嘴仗的老冤家,互相讥讽都快成一种习惯,只听到他反讥 道:“那你就错了,就是人家真的派了人来,那也代表不了什么。别忘记,现在我 们老闵同志还是杀人案件的嫌疑犯呢,而且连目击证人也丢了,人家可有权有义务 去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退一步来说,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这里人生又路不熟,本 身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那你的意思,是由着他们跟进跟出咯?”8 6不禁反问道。 敏姐放下了报纸, 回答道:“静观其变,这是最好的做法,所以我们只能冷静 处理眼前的状况,大刘不是说了吗,等时机一成熟,再把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正当86和敏姐激烈讨论的时候,大刘拿着自己的电话,边说边走了进来,他见 阿闵也在这里,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阿闵听着他对着电话简单的回应了几句,就 向着众人打了个眼色,看来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 车子载着四人,慢慢的驶出了公寓的停车场,向着附近着名的海鲜食街而去, 而同时,在他们的背后,一辆黑色的轿车也亮起了车灯,静静的尾随而致。 眼前的海滨,夜幕低垂。长长的沙滩上聚集了很多散步的市民,涛声一浪接一 浪,既轻柔又浪漫,这个无冬之城无时无刻不向世人展示着独有的热带风情。 敏姐的车子沿着海滨行驶,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饭馆门前。因为明天是元旦假 期,所以就算现在已经过了用餐的时间,酒楼里还是座无虚席,热闹非凡。一行四 人挑了最偏的角落,聪惠的服务员已经收拾好饭桌,铺上了台布,又每人递了一本 厚厚的菜牌。想起大刘在北京的时候放的话,众人当然不会又不能客气,86带头, 敏姐跟阿闵呼应,三人拿起菜牌就热火朝天地研究起来,最后居然要了十多个菜式, 直把知客的侍应吓得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讶,而大刘的情绪则是变得激动万分,他 脸上的笑容这边看灿烂,那边看又有点僵硬,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一轮风卷残云,直撑得肚子发胀连连饱嗝,特别是大刘,按阿闵后来的说 法,完完全全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往死里吃”。酒足饭饱过后,一行人又再次来到 海滨的沙滩上,远远看去,活脱脱的四个正在度假的游客,正在尽情享受着南国的 风情。然而这只不过是表面的假象,四人一直都是崩得如箭离弦,暗地里注意着周 遭的一切。“有什么发现没有?”大刘低声问道。“看到了,从公寓一直跟到饭馆, 就在那边。”86在向远处努了努嘴,趁着微弱的夜色,隐约看见远处岸边正停着一 辆黑色的商务车。 “换车了?看来人手还真不少!”敏姐轻轻一脚,把潮汐冲上岸滩而搁浅的一 块贝壳踢到海里。阿闵也向那边瞟了一眼,沉默着皱了皱眉头,这种明知被人注视, 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与此同时,在海滩的另外一边,传来阵阵欢欣嬉闹的笑声,一点点的亮光纷纷 腾空而起,在浪涛声中越飘越高。而就在近处,一对小情侣正专心的摆弄着一只大 大的红色袋子,只见男生笨手笨脚地把它张开,刚平衡好位置,女生就把一小块蜡 放在袋子中央,那里有固定的铁丝底座,蜡块固定后,女孩就掏出火机点火,但是 晚上海风很大,要把蜡块燃着不容易,连试了十几次,女孩才终于取得了成功。 火苗闪烁,映照着小姑娘通红通红的脸孔,分外的可爱娇艳。见火焰越烧越高, 那两人又合力把红袋子举起,热气流立即鼓动着向上升,把红袋子撑成了一个“热 气球”,两个人都小心翼翼,慢慢地放开了手,红袋子缓慢地飘离了地面。男孩满 脸戆笑,目光追随着那盏孔明灯,他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女孩正双手合十,闭 着眼睛认真地祈祷着心中的愿望。 阿闵望着女孩的侧脸怔怔的出神,此情此景,彷如隔世——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和她,也在某个月朗星稀的地方,同样满怀希望的把手中的孔明灯放飞。 那盏孔明灯很快就变成了一盏摇摇闪烁的光芒,在天际若隐若现,男孩拉着女 孩的手,在沙滩上追随着光点飘动的方向追去,星光下传来女孩的声音。 “你说那孔明灯会飘到哪里?” 阿闵全身一震,那个夜晚,她也是怔怔的望着远去的孔明灯,问着同样的一个 问题,是的,那乘载着他们梦想的孔明灯,究竟会飞到哪里?阿闵目送着它消失在 天际之上,他多么希望这盏孔明灯,可以飘到此刻她身处的那个星空之下,把他对 她的思念传递给她,此刻,当她看到天上这颗闪烁不定的星星的时候,会不会同样 想起那个多愁善感的问题? 阿闵出神地看着天空,看着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飘然而起。一声呼喊,把他已 经跟随孔明灯远去的思绪拉回现实。原来伙伴们已经走远,正回头招呼他,阿闵轻 呼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四人漫无目的的在沙滩上闲荡,目的只不过是想远离那 台黑色的车子,在长滩上走了一会,他们碰到了一群热闹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火 堆席地而坐。火光闪闪,觥筹交错,映在他们笑意洋溢的脸上,一种幸福的生活感 立即弥漫开来。86用力地伸了伸懒腰,突然也多愁善感起来,“想想几天前,我们 还在家里悠闲地喝着咖啡,现在却身处南国海边,还卷入了杀人越货的神秘勾当, 真是世事如棋!接下来的道路还不知道有多少荆棘坎坷,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这 么轻松了。”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阿闵跟敏姐也有同感,站在浪涛边上,清凉的 海风一吹,全身都有疲惫的感觉,回想起短短几天的历程,从平凡的生活猛然跳跃 到现在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境地,除了恍如隔世,还真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形容 词。 大刘看到三人神情恍惚,忙轻咳一声,调傥道:“糟了糟了,军心动摇了,我 说你们也别在那伤春悲秋了,时候不早,走,哥请大伙儿去喝酒去!”三人听到大 刘的说话,都收回了各自远去的思绪,又回到车上,敏姐启动车子,向着市中心驶 去。不出所料,后视镜里,一个小黑点如影随形。 九曲十八弯,经过十几分钟的车程,车子驶进了市区的繁华路段。街道两旁灯 火辉煌,把周遭照得如同白昼,到处人来人往,巨大的霓虹灯闪烁不定,流光溢彩, 更增添了几分妖艳的感觉,这里是三亚最大的娱乐场所,是年青人夜夜笙歌的集中 地。在今夜,除夕之时,更是车水马龙。 停好了车子,阿闵站在娱乐城的大门口,抬头看了看楼顶高挂的广告招牌。 “迷情”- 两个暧昧的招牌被粉红的荧光灯映射得夺目生辉。 这栋富丽堂皇的建筑,就是三亚市最久负盛名的夜生活集散地,全名- 迷情国 际娱乐酒店,是集餐饮酒吧卡拉OK于一身的大型综合悠闲娱乐城。 酒店门前已经停满了高级轿车,大门里人群进进出出。阿闵被招牌上刺眼光芒 射得眯起了眼睛,正看得入神,听到敏姐叫他,低头一看,原来众人已到了酒店大 堂内,敏姐正对他连连招手,阿闵立即快步跟上。一步入大堂,映入眼帘的是一间 面积宽阔的主题酒吧,酒吧内摆满了座椅,尽头是一个大舞池,而四周角落也纷纷 布置了单人舞台,此刻几个身穿热辣的苗条舞者,正摆弄着水蛇腰,围着钢管热烈 起舞,朦胧的躯体衬托着五颜六色的激光灯,强烈地激发着妖冶的气息,震耳欲聋 的重低音,连心脏也共鸣得想破胸而出。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个小小的蜡烛来烘托 气氛,客人们猜拳行令,左拥右抱,浓烈的香烟烟雾夹杂着肉体的味道,更加使人 肾上腺素失控。 四人坐定,大刘扬手就叫了一桶冰镇啤酒。酒吧里客人非常多,五湖四海的方 言此起彼伏。可见来的大多数是外地的游客,甚至不乏金发碧眼的异国人。那些身 材姣好,穿着暴露的女侍应穿插其中,时不时又向着客人送出暧昧的秋波,真让人 看着热血沸腾,加上舞台旁边的音乐DJ起劲鼓噪,把现场的气氛掀得异常高涨,酒 精的作用下,人群陷进一种夜的疯狂。 阿闵几人也是放开了怀抱,连日来的不安与焦虑被纸醉金迷的气氛冲得一干二 净。不一会儿,女侍应带来了一个盛满啤酒的冰桶,并熟练地倒满了杯子,大刘豪 爽,先饮为敬,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敏姐86本来就是好玩之人,也是连灌几杯, 很快,冰桶里的啤酒就喝个七七八八,随着酒精的挥发,四人的情绪也跟着激昂起 来。86拿起骰子,和敏姐两人围攻大刘,大刘越喝越乱,很快就面红耳热口舌打结, 只好连连摆手示意投降,这种情况下,围攻的对象就转移到阿闵身上,阿闵却不是 吃素的主,三人互有输赢,无不喝得头重脚轻,双眼通红。这时DJ音乐一转,现场 本来激烈无比的音乐骤然而止,灯光由原来的闪烁不定转为柔和温馨。大舞池里, 一位女歌手粉墨登场,和着后面的乐队,唱起了浪漫的情歌,现场的气氛由原来的 鼓噪滂湃急速降温,精疲力歇的客人都停了下来,欣赏着女歌手天籁般的嗓音。 又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阿闵心头一震。本来兴奋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他托 着腮帮,脑袋随着节奏轻轻摇摆,酒精的催谷下双眼朦胧,熟悉的旋律令人心动, 埋藏在心底里的情感再一次慢慢化开。 还是那首经久不衰的- 真情今夜。 清澈的女音代替了原唱沧桑的嗓音,但歌曲里暖暖的爱意始终恒久不变,往日 如歌,勾起了阿闵心底刻骨铭心的回忆。同桌的伙伴也被女歌手感人肺腑的演唱深 深打动,跟阿闵一起忘形地聆听着这首经典的金曲。 情歌依旧,物是人非。 一曲终了,现场掌声雷动,所有人都被歌手的真挚所打动。DJ再次调动气氛, 为现场加热。四人摇了摇头,继续开怀畅饮,到最后,甚至连路过的女侍应和舞蹈 员,都被86跟敏姐这两位活宝半拉半推的强逼着加入了战团...... 疯到差不多时候,四人都已经满脸通红,摊在座椅上晕头转向,连日来的压抑 清洗一空,心情顿时开朗不小。正在这个时候,阿闵注意到,邻桌的位置,不知何 时坐下了一位略施脂粉的女郎,长长的头发卷得非常时髦,一副夸张的遮阳镜,把 脸庞也遮去了大半,而身材却是极为苗条,黑色的连衣超短裙包裹下,特显着火辣 的上围,令人不敢直视。 女郎独自要了杯红酒,不声不响地向着他们这席望了一眼。如此* 顿时引起了 三人的注意力,阿闵不禁低低的吹了个口哨,用手肘顶了顶背对的大刘。 可能阿闵的哨声稍微过火,惊动了女郎,当大刘转头的时候,她也正好往这边 注视。四目相接,大刘被女子妖艳的容貌所震摄,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样子无与 伦比的滑稽,连对方也被逗得掩嘴而笑。 此情此景众人看在眼里,也乐得一阵骚动,86小声鼓噪句:“大刘,有戏!” 大刘定了定神,立即再狂灌几杯啤酒,壮了壮胆。在三位同伴的注视下,居然 真的脚步飘浮地走到邻座搭讪,敏姐见状,暧昧地笑道:“看不出老大还色胆包天, 这个死不要脸的!” 大刘与火辣女郎咬着耳朵,一刹那就打得火热,卿卿我我的模样让三位同伴血 脉喷张。干柴烈火越烧越旺,几杯啤酒下肚,大刘就拉着女郎走了过来,对着三人 大声说道:“兄弟们,喝也喝够了,走,到楼上歌厅唱歌去! ”说完也不理三人反 应,自顾自地拉着女伴,潇洒地往大堂走去。 三人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大刘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刚上了酒店的电梯,酒吧内立即有两名大汉紧跟而出,其中一名耸了耸肩,啐 了一口,向着旁边的同伴笑道:“这家伙艳福不浅!你在上面看着,别让他们溜了。” 同伴点了点头,尾随着上了电梯,看着同伴离去,大汉快步走到酒店门外,左 右望了望,随即走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旁,开门就钻了进去。 迷情酒店是一间综合性的娱乐场所,楼上就有食肆歌厅,设施一并俱全。阿闵 一行人刚走出电梯,穿着旗袍的知客已经热情地走上前来欢迎。此刻大刘就像一个 久历欢场的大人物一般,非常嚣扬跋扈地挥了挥手,服务员立即领着众人到了歌厅 深处的一个包间,三人还未坐定,大刘已经跟旁边新认识的辣妹打情骂俏起来。看 到他猥琐的表情,色色的目光,阿闵等人不禁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在众人沉重的 注视下,大刘旁若无人地拿起麦克风,硬拉着女郎合唱一曲,五音不全的男音惹得 一阵毛骨悚然,就连那位领路的知客也被大刘的山歌腔引得掩嘴发笑,敏姐扬一扬 手,打发了侍应,顺手把房门一关。 当房门关闭的一刻,房间内的气氛却是突然发生了变化,大刘停止了他那有意 无意的噪音,四人迅速围着女郎坐了一圈,每个人都表情严肃,阿闵凝视着眼前这 位时髦的女子,眼神非常严厉,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轻浮与肤浅。时髦女郎慢慢地放 下遮盖了半边脸的太阳镜,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神采,显得无助而彷徨,她失 神的点了点头,满脸的倦容。 “我是康静!”过了好一会儿,女郎才不安地抬起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