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先一着 是他! 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迈着鸭步,下巴留着一撇胡渣,头上光得没有半根毛 发,正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 大刘一脚踹门,举手就是两枪。 “啪,啪” 室内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本能的蹲在了地上,嘴里一阵喧哗...... 枪声过后,挂在墙上的两台监控录像机冒着缕缕青烟,看来已经完全被子弹贯穿。 大刘死死的盯着光头男人,口中一字一句地蹦出三个字,“黎德钦?” 那个光头男人听到大刘恶狠狠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先是愕然了一下,他后面 的同伴见到这种阵势,马上争先恐后地躲到了“手术室”的墙角,“光头”立即反 应了过来,见自己被孤单地留在了前面,不禁惊慌失措地往人堆里缩着身子。大刘 先是盯着他,一边慢慢踱到病床前,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病者双目紧闭呼吸滞 慢,看来已经陷进了深沉的昏迷,这人的手臂上连着点滴和输血管,而从胸口到胳 膊的位置则是扎着厚厚的绷带,锁骨对下的地方还泛着几点血迹。病床旁边放着一 台监视器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显示着患者的生命体征,还有很多看不懂的曲线图 示。大刘不禁抿了抿嘴,眼睛又移到了监视器旁边的一个金属盘子上,只见里面盛 满了血污和秽物,他不禁和旁边的李警官打了个眼色,后者走上前去翻了翻,果然, 最底下有三颗熟悉不过的金属颗。“子弹头。”李警官渡回大刘身旁,凑过身子小 声的说了一句。大刘听罢,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黎德钦,手上的枪却插回了枪袋...... 大伙向着墙角步步逼近,成一个扇形把对方圈了一圈,像狼群围着绵羊。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谁吗?‘龙头’不是这么好惹的......” 黎德钦挺了挺身子,故作镇定的喝道。李警官没回答,他目无表情地走近黎德钦, 对方马上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前者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徐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 片,拿到光头眼前扬了扬,一边厉声喝问道:“他在哪里?”光头望了照片一眼, 上面是张华的近身照......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张华有没有到过裕福堂,还是一个 问号。大伙之所以来到这里,归根到底是以陈志军的说话作为依据。而李警官一来 就直接地问了这句,实际上已经把这种先入为主假设当成是事实,除了虚张声势以 外,就是让对方误认为这边已经掌控了某些情况,不敢含糊蒙混。 这边黎德钦刚扫了照片一眼,脸上立即露出惊奇的神色,“怎么你们也是找他?” 众人听到光头的说话,心里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咯噔......追寻张华的竟然不止一家, 而且看来别人还捷足先登,这可比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坏,难道这么千辛万苦还是 跑到了敌人的后面?时间不等人,就连李警官也焦急起来,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连 动作都比以前粗野,这时候甚至学起了大刘的那一套,用力扯过黎德钦胸口的衣襟, 黎德钦被这一带,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李警官走到对方跟前,一把掏出配枪,直指 着光头的脑门,对方的脑壳立时倒影出黑洞洞的枪口。 “把你知道的全部给我掏出来,他在哪里?还有谁在找他?说!”李警官咔嚓 一声,拉开保险,作势威吓。黎德钦面无血色,跌坐在地上连连摇手,说话也结结 巴巴起来,“别开枪,别开枪,照片上的那个家伙确实来找过我,不过他已经走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话。” “他什么时候走的,来干什么?”李警官声色俱厉地追问道。 光头全身僵硬,被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吓得冷汗直流,他连吞了几口唾液,好不 容易才抑制着牙关的颤抖,哭腔着说道:“他是前两天……”一句话还未到尾,已 经被李警官打断,只听他恶狠狠地喝道:“前天还是前两天,把话说清楚......”, “是,是……”黎德钦像做错事的孩子,这个中年人在枪口之下连连认错,并绞尽 脑汁地回忆着具体日子,“三……三天前,那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闯了进来,当时 是凌晨,他带着枪,要求帮那个女人进行肾透析......” “呼……”身后的陈志军长长的舒了口气,他由此致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 这样,也能从他身体的语言中感受到此人心情的起伏。 “继续说!”李警官瞪着黎德钦,对方光秃秃的油亮脑壳,甚至倒映出他模糊 的脸庞轮廓来,李警官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多么的阴沉狰狞, 简直跟他最讨厌憎恨的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如出一辙,俗话愤恨让人变成魔鬼,然 而在这一时刻,却恰到好处地加强了胁迫的效果。黎德钦脸容发青,想象一下,面 前正有一个怒发冲冠的人,拿着一挺致命武器,正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己,脑门上的 枪口甚至还散发着刺鼻的滑油味道......这种压力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忍受得 到,因此,这个光头汉子脑海里一阵空白,他努力回想,浮现起来的却是多年来司 空见惯的,那些支离破碎的伤口......常人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怕死亡,那就是 医生和收殓者。长年累月地经历着血肉模糊,连黎德钦自己都这么认为,然而真要 到了直面危险的时刻,一贯保持的坦然心态却立即分崩离析,原来自己对生离死别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木......这男人牙关颤抖,只发出一种极度恐惧的哽咽声音, 就是说不出一句正常的话来。 “老李!”李警官低声叫了一句,他看到黎德钦的表情,深知再这样下去,不 但问不了话来,甚至令对方神经错乱亦未可知。这一声犹如醍醐灌顶,李警官猛然 回复了理智,他徐徐的放下手中枪,闭着眼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又从口袋里掏了根 烟,蹲下来塞到光头的手中。黎德钦不敢直视李警官的双眼,侧着头回避着对方的 目光,像见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物一般,然而也不敢拒绝李警官递过来的烟子,唯 有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李警官“啪”地帮他点上火,黎德钦颤抖着吸了一口,其 实他本来就不会吞云吐雾,事到当前只是不敢违逆对方的任何要求,而顺从地做着 条件反射般的动作......浅浅一口,香烟立即呛得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李警官眼光回复了平常的冷静,他望着黎德钦,语气中没了刚才的疯狂,只是 一字一句地追问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尽量详细点。”黎德钦双手擦了擦脸, 依然低下头来,不敢正面看着李警官,嘴上说道:“那个晚上,这个家伙抱来了一 个女人,要求我帮帮他,而事实上我们这里,没有龙头的首肯,是不可能接收任何 人的,加上主要都是外科手术为主,很少进行这种血透治疗,设备本身就不太合符 要求,那里……”黎德钦眼光往墙角瞄了瞄,目光投在那一台被白布盖着的仪器上, 看来这台仪器可是极少使用,“那是透析仪,还要是淘汰的醋酸机,一直缺少维护, 基本上只是摆设。但那个男人很坚持,我只好做了一次透析。这个女人病得很重, 一直在昏迷之中,血压非常高,已经出现特殊性库斯莫尔呼吸……” “什么?停止了呼吸?”陈志军一直莫不关心地打量着周围,所以对黎德钦的 说话不太在意,陡然听到了光头口中模糊不清的专业术语,还以为妹子已经有什么 不测,不禁对着黎德钦大声喝问道。 黎德钦被陈志军一喝,顿时打了个突,连手中燃烧的香烟都丢落在地上,不知 道为何,他好像特别害怕陈志军似的,现在被他一喝,本能地望了对方一眼,那凶 神恶煞般的脸容,衬托着那道蜈蚣般的疤痕,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般,不禁就 乱了手脚,又是连连摇手,又是连连摇头,就像拨浪鼓,竟然充满了一种黑色的喜 感,只听到他嘴上连连解析道:“不,不是停止了呼吸,是库斯莫尔呼吸,即是酸 中毒大呼吸,意思是说呼吸中已经有尿味,我并不是说她停止了呼吸,没有说过......” “哼!”陈志军鼻腔之中冷哼一声,这个笼中困兽依然改不了桀敖不驯的性格, 唯一的妹妹当前生死未卜,他把这种担心变成愤恨,发泄到任何无关的事物身上, 狠狠地望了光头一眼,再没有说话。光头黎德钦被这一断,一时忘了刚才说到哪里, 只是心有余悸地低下了头。李警官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越来越没有耐性,他催促道 :“然后呢?继续说。” 黎德钦轻轻抓着脸孔,肥胖的脸庞上的都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总之油光可 鉴,他接着说道:“透析治疗说不上很成功,至少说有点效果,病情稍微稳定了一 点。不瞒你们说,她得的是尿毒症,肾功能已经衰竭,病得不轻啊,我跟那个男人 说过这样的话,这里的设备根本帮不了他的忙,还劝他快点去大医院救治......当 然,我知道他找到这里来,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他给了我一些……”黎德钦顿了顿,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竟然难为情地清咳两声,敷衍道:“总之一做完治疗,他 们就急冲冲的离开了,而且再没有出现过。” 众人听罢,不禁面面相觑,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也终于有了新线索,心里都 很是振奋。李警官说过,自从发现张华失踪之后,离岛的机场跟渡口都已经严密监 视,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换句话说,张华很可能还未离开海南,而且陈静宜 病情越来越重,张华带着她更不可能长途跋涉周围乱跑,或者会再到裕福堂亦未可 知,毕竟陈静宜要依靠透析来续命。 这时候大刘插嘴问道:“你刚才说过,还有人到你这里找过他,那究竟是谁?” 黎德钦欲言又止,他眼睛瞟了瞟墙角的方向,那里正缩着他那些不知所措的同 伴,正惊恐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个光头舔了舔嘴唇,就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 一句话来。大刘见此,立时会意,他佯装发怒,一把把黎德钦拧了起来,半推半撞 地把黎德钦带到了离墙角最远的地方,回头又对着那几个震颤颤的家伙喝道:“趴 下,双手掩耳。自己数数,谁断了我崩了谁!” 那两个家伙立即全身趴下,按着大刘的意思,口中沉沉吟吟地读起数来,大刘 见状,才转过头来,示意黎德钦继续。光头的目光先是凝视了一下地上的两人,再 游移到大刘脸上,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那对男女一走,老板就亲自 过来了......” “你老板?是墨龙涛?”大刘打了个突,料想不到找张华的居然是这个家伙, 也难怪,当年可是张华坏了他的大事,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来求救,问谁也安不了 好心,但是这家伙究竟是从那里收来到风声,居然可以来得如此之快,而事情是否 真如想象般简单……大刘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你老板找他干什么?” “我哪里知道,不过老板是独个儿过来的,这很少见,这里……”黎德钦吞了 几口唾液,“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是老板的地盘,但是他一次都没有来 过,除了那天晚上。” “这样……”大刘仔细的端详着光头表情的变化,从他闪烁游移的眼神中,察 觉到一丝忐忑不安,这种神态跟刚才贪生怕死的恐惧有点不同,大刘感觉出这种异 样,心里盘算了一下,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直接就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这个……”黎德钦的眼睛又偷偷扫了扫那两个一丝不苟 地数着数的同伴,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大刘的眼睛,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家 伙肯定是隐瞒了一些内情,一些连对他老板都没有说的内情,大刘猛地解开枪袋, 重新把手枪拿到手中,这个动作的含义不明而喻。 黎德钦见状,立即就软了下来,他连连摇着双手,“别,别......我说...... 我说……”他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那个男的,他要我帮他 找一台……找一台透析仪,可以携带的那种最新的型号,我当时见他这样的迫切, 一时好心,就试着帮忙联系了一下......这事情你们千万别对人说。” 光头这么一说,大刘立即恍然大悟,这个光头胖子肯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私 底下去赚外快,这种事情问谁都不想老板知道。大刘嘴角扬了扬,换句话说,这件 事情可能连墨龙涛也不知道,就像下棋一样,现在又轮到咱们这边出手了。正在暗 自高兴,谁知道对方下一句话就把大刘喜得差点没跳起来,只听到光头压低了声音 道:“......我帮他搞的是进口的东西,那边说货期要到明天,你们可以去碰一下 运气。” “哪里?把地址给我。”旁边李警官已经冲口而出道。光头犹豫着偷偷说了一 个地址,大刘把地址记好,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起一丝笑容。 大刘接着又一把拉过黎德钦,搭着他的肩膀往门外走去,并在他耳边低声嘀咕 着什么,看上去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但只要听到大刘话中的意思,就知道说的这 些绝对跟友谊没关,“这事情我不对人说,你也应该懂得怎么做,你别让我知道你 在耍花样,我跟你说,我可不比龙头手段差......”说到最后一句,大刘搭着光头 肩膀的手稍微用力,狠狠地在他松软的颈脖上抓了一把,直把对方痛得冷汗直流, 黎德钦一路连连点头,就像一头缩起肩膀的企鹅。说完这些,大刘按着原来的方法, 把所有人都捆个结实,才撤到了原来的大厅之中,那几个大汉已经醒来,一看到他 们出来,嘴里就惊慌失措地叫个不停,可惜身子被捆个结实,口中也塞了布团,只 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漫条斯理地关门而去。 外面还是下着倾盘大雨,周围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那些昏黄而稀疏 的路灯,把旧街分成了一段又一段,阿闵深深地吐了一口恶气,这个晚上,所有努 力终于得来一丝回报。 众人回到车上,李警官先是拨通了海口同僚的电话,当然了,作为他的本职工 作,在一个非法的地下医疗场所,见到一个受过枪伤的可疑病人,无论如何都不能 坐视不理的。一切妥当以后,李警官才启动车子,载着众人静静的向着另一个方向 扬长而去,远方隐隐约约传来警车警号的声音,在漫漫的雨幕中由远而近,和噼里 啪啦的雨声组成一支不安的交响乐。 小车一个急转弯,消失在暗街之中。 横街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夜深无人,一切仿如顿止,就 像那些陈年的明信片上所描绘的风景一样。但一个人影却从暗处走了出来,撕破了 雨夜的寂静,斑驳的灯光只照亮了他半边的脸孔,那眼睛像黑夜中的寒星,藏着若 隐若显的目光,远远看着小车离开的方向,他的右手习惯的摸了摸瘦长的下巴,灯 光照耀下,只见食指上套着一枚庞大的玛瑙戒指,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这个人影 定定的站在那里,就像画布上的一抹剪影。附近传来一线灯光,把男人隐藏在黑暗 中里的容貌照亮了一瞬,只见一张精瘦的脸庞,给人一种无比干练的感觉,两鬓已 见斑白,头发都往后梳得一丝不乱,呈现的额角有两道刀刻般的皱纹,鼻头下的嘴 角非常坚毅,此刻正紧紧的抿着,不怒而威。 一辆漆黑的豪华轿车驶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他身旁。套着黑色西装,如黑色影 子一般的司机帮他拉开了后门,那表情肃穆得仿如旗杆下的升旗手,给人一种高强 干练的感觉。男人才一登车,司机立即驾驶着车子,往阿闵他们相反的方向疾驰而 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