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有一颗相同的心,仁爱勇敢,宽容诚实。 一个静谧的夜晚。 夜晚越静谧, 罪孽越深重。 夜色浓得像一块干墨,就像许久没有化开过似的。天地间连一丝月光也没有。 只在遥远的天边有几颗细小的星星偶尔闪现。 一所破烂的小房子,砖残瓦裂,窗户半掩。 一只干瘦的蝙蝠倒挂在窗檐下,一动不动,全身萎缩,如同被风干了一样。 一个人站在窗前。 他一直举着望远镜监视着对面那栋小楼。 在这样浓密的夜色中,那栋小楼的轮廓还是那样清晰,仿佛比这夜色更浓密, 看起来愈发像一个荒凉的、被废弃的古堡。 时至今日,他仍然确信:当初在那栋小楼里,胡力一定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 西。 算起来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他和胡力一直都是搭档做案,从未失过手。他们只依靠两双空空妙手,就过 着吃喝不愁的生活,几年下来,甚至小有积蓄。可是日子长了他们也担心常在河 边走早晚会有湿鞋的一天。于是他们决定,再干一票大的,从此就金盆洗手,做 一个普通小百姓。 那样他们也会生活得不错,最起码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老天应该不会惩罚他 们太多,因为他们只偷东西,从不见血光。 后来胡力就把目标选定了这栋小楼。他想,敢在这么偏远的住宅区买这么大 的一个公寓,一定是声名显赫的有钱人家,这家人若不是怕钱太多招人眼红,又 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兔子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呢? 那天也同样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天气还很闷热。 当时他和胡力约好了,他在门口把风,由胡力潜进去,三十分钟后不管得手 还是不得手都要在门口集合,一块儿来一块儿走。 可是胡力进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出来,也没有给他发出任何暗号。 他心头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他们以前出手多次都一直没有出现过 的情况。他非常担心胡力,毕竟,兄弟比钱财更重要,于是他也潜进了楼里。 在他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门边放着一个金鱼缸,鱼缸摔倒在地面发出很 响的稀哩哗啦的声音。他吓得赶紧躲了起来,可是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有一个 人出来查看。 整栋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亮光,雅雀无声。他屏着呼吸的时候甚至 都能感到耳旁空气流动的声音。 他在门后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动静,就小心地站起来继续往楼上走。这房子 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每走一步,楼梯就会发出那种难听的吱嘎声。那声音在空 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最后他终于在走廊边上一间半掩着的小屋里找到了胡力。胡力软软地瘫坐在 一个靠墙的角落里,手脚冰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总算,胡力还没有死。 当他背着胡力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大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下楼的时候,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 的角落里全神贯注地望着他们。 那是一双愤怒的眼睛! 当他感觉到那种愤怒的时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一趟他们彻底失手了,不但分文未取,人还出现了意外。 在那一刻,他有了一种世界将要灭亡的感觉,因为这意味着,伴随了他们十 几年的好运气可能从此都不会再光顾了,风水已经转走了。 从那栋小楼逃出来后的第二天,胡力终于醒了过来。 可是不管他做什么,胡力完全没有了反应,既不觉得痛也不觉得饿,只是两 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目光涣散,瞳孔放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胡力似乎变成了一个植物人,既不知道上厕所也不 知道吃饭,食物全是他一小勺一小勺喂到嘴里的。他想胡力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 以胡力的心理素质,估计再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可是第三天的凌晨,胡力突然疯了。 他看到胡力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那样,绕着墙根一圈圈地走,嘴里不停 地重复着一个字。 这之后的每天凌晨,胡力都会准时起床,机械地绕着墙根一圈圈地走,梦呓 般地不停地重复那个字,一直到筋疲力尽。 一晃就过去了半年,他偷偷地为胡力请过很多医生,可都不见有任何起色, 胡力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 这半年来,他每天都过着心如刀割的日子。他宁可胡力像其他的精神病人那 样竭斯底里,这样他也能说服自已狠下心来把胡力送进精神病医院,可是胡力每 天只是这么平静地绕着墙根小声地重复那个字,他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把胡力抛开 不管。 也许只有等待奇迹出现。 可是,就在七天前,胡力死了。 他看着胡力在墙角绕完最后一圈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头重重地 磕在地上。当他冲过去把胡力抱起的时候,胡力连一口气都没有了,就这样草草 地结束了生命。 胡力死的时候形容枯槁,不成人形,完全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他认为造成这个结果的根源,就是那栋神秘的小楼。 在那栋小楼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当他在胡力的坟前放上一大束黄菊花的时候,他对着他好兄弟的坟暗暗发誓 :一定要查清楚那栋小楼的秘密,绝不会让胡力这样白白死去! 也许是老天在帮他,他竟然很顺利地在那栋小楼的边上找到一处废弃已久的 小工棚。这儿的位置很好,正好方便他监视那栋小楼里的一切。 他举起望远镜又望了望。 那辆车仍然停在小楼跟前,仍然是半年那个夜晚看到的那辆载着一家人回来 的车子。 车子光亮如新,应该总是有人擦洗。 可是连着整整四天,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从那栋小楼里进出,甚至到了 晚上楼里也没有灯光。难道已经空了? 这种情景又让他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他和胡力明明看到一家人开着那辆车回来,一大群人闹哄哄地走 进房子,还偷窥到他们吃饭、聊天,包括女人洗澡。可是后来他和胡力潜进去的 时候,偌大的房子里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一个人发觉他们闯入。 那天晚上,那栋小楼里静得真可怕,就好像所有的人都死绝了似的。 他很好奇地想知道,那晚他不慎碰倒的那个鱼缸是否还在地板上没有打扫? 一阵风吹过,窗口下挂着的那只清瘦的蝙蝠立刻随着风飘来荡去,前前后后 打了几个转,发出吱吱地叫声。本来他还以为那只蝙蝠死了呢。 一群乌鸦像是被什么惊着了,带着刺耳的鸣叫声扑啦扑啦飞起,从他栖身的 小房子上空成群掠过。 他抬头一看,好多的乌鸦。 乌鸦是从来不单飞的。 他心头忍不住一紧:这么多的乌鸦飞过,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发生? 就在那群乌鸦凄厉的叫声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他猛然发现其中的一只乌鸦 掉了队,扑棱着翅膀向那栋小楼飞了过去,转瞬就消失在黑暗中。 那只乌鸦的反常举动引起了他的好奇。看那只乌鸦义无反顾的架势,莫非是 小楼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他也赶紧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果然,他发现了情况:在二楼的一个屋子里,有一丝亮光闪过,紧跟着他看 到了一大团不停扭动的影子。但他还没有看清那影子是什么,楼里的亮光就消失 了,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这是这四天来,那栋小楼里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这 也证明楼里并不是空的。 呱——呱——。两声异常凄厉的叫声破空传来。一只乌鸦从小楼里向他藏身 的这个工棚飞了过来。 这是刚才落单的那只乌鸦吗? 风把他身后那扇由几间破木板胡乱钉成的小门给吹开了,一阵一阵寒意给涌 了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几天的日子过得真是苦极了,他一直寸步不离地监视着那栋小楼,渴了就 拿起水壶喝一口,饿了就从包里掏出块饼啃一口,就连那什么都是在屋里随地解 决的。他必须完全把那栋小楼里的情况摸清了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绝不能有任 何闪失,不能再像胡力一样送了命。 他关好门,一转身,就看见了窗台上的那只乌鸦,就站在他刚离开的那个窗 台。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借着月光,他看到那只乌鸦在窗台下边的 空地上投下了很大的一块影子。 呱——呱——。乌鸦又张嘴叫了两声,这声音似乎要把他的耳膜都震破了。 他突然觉得这只鸟很怪。 因为所有的鸟都是怕人的,可是他都走到了距离窗台仅差三四步远的地方, 这只乌鸦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台上,定定地瞪着他。那眼神好可怕。 它不只是特意飞过来的,还特意在等着他主动走过去找它。 他试探着往前走,愈走进,愈能感觉到这只乌鸦身上弥漫着一股邪恶的气息。 这只鸟似乎有一种“人”一样的情感,它的那一双黑幽幽的眼珠子,竟然有 一种愤愤的神色! 又一阵风从窗口忽地吹过。 紧跟着,那只乌鸦站起身子,张开翅膀…… 他恐惧地暴睁双眼。 然后,一滴血慢慢在从他的脑门滑落。 临死前,他听见那只乌鸦咯咯咯地笑。 漫天都是黑色的羽毛,带着腥臭的气味。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