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舞者 4 月12日的早晨,大雨停歇,天色异常清朗,沿途的山峦树林崭新如洗。考察团一 行七人行走在水晶般的阳光里,都觉得精神一振,昨晚的事情就此变得遥远。除了埋头 走路的方离,阳光为她披上灿烂的华衣,但她似乎还处身于昨晚的滂沱大雨中,浑身发 冷。 昨晚她睡得正香,嘴巴被一只手按住,她惊醒正想挣扎,又觉得脖子一凉,眼角闪 过刀刃的寒光。老何的尖刀!那把在磨刀石上细细打磨千百回的刀!她不敢稍动。老何 松开按住她嘴巴的手,指指门外示意她出去。方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中的害怕也让 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知道要想活命就得听他的。她不敢怠慢,但跳下床时还是轻轻地 踢了一下身侧的许莉莉。但许莉莉转个身依然熟睡,浑然不知道同伴正经受何种磨难。 老何推搡着方离往门外走去,外面依然下着大雨,她很快被淋湿,浑身颤抖。赤脚 被山里的碎石割破,一阵阵锥心的疼痛。老何一手拎着防风防雨松明灯,一手拿着尖刀, 脸上还是初见时的憨厚。 方离大声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带我出来?”雨太大,她的声音被 冲得七零八落。 老何置若罔闻,眉毛上结着一串水珠。方离忽然想起他不懂普通话,绝望的心里仿 佛有条虫在啃。 走了十分钟,到达一个深潭边,潭水荡漾,幽光点点。老何将松明灯搁在地上,将 刀挂在腰间,双手平摊,对着深潭念念有词。他在说什么,方离一句也没有听懂,但看 模样似乎是祭祀祈祷,这让她很不安,微微地后退。潭里的生物似乎听到召唤,从水底 缓缓地浮上来,一个长长的阴影在水面下拖曳滑动。平静的水面被搅碎,幽光晃动得厉 害。 方离虽然不知道老何要做什么,但总觉得不是好事,心里害怕到极点。对死亡的恐 惧令她油然生起一股力气,转身往洞口跑去。老何听到动静,一把抓起腰间的尖刀,高 高地扬起,雪亮的刀光划过她的头顶。方离往旁边一避,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脚下也是一软,整个人趴到地上,一刹那魂飞魄散,心里转动的念头只有一个:我居然 会死在这里! 半晌都没听到老何的动静,也没有尖刀刺透身体的疼痛,方离好奇地回头,只见他 高举着刀惊愕地盯着她的后背。 刚才那一刀在方离的后背拉开一个长口子,她的T 恤也几乎被割成两片。防风松明 灯的微弱光芒照着她斑斓的后背,尽管刺青已经变形,但最上面的蛇头还是清晰可辨。 老何惊愕的眼神变为恐惧,尖刀落到地上,双手抱住后脑勺。方离不知道他恐惧什么, 但知道这是个难得的逃命机会,于是赶紧从地上爬起跑回老何家。 看到神情焦急的考察团众人,她双脚一软几乎跪在地上,余悸让她浑身颤抖。面对 死亡时,她只想着如何逃离这种死亡,真的逃离后,才体会出恐惧,只差一点就跟这个 世界说再见。 这一次的死里逃生,在灿烂阳光下回想,竟有种做梦的感觉。回到老何家里,方离 才明白原来他是何桔枝的父亲,但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自己?为何他看到自己后 背刺青会恐惧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两个问题怕是得不到答案了。方离逃回老何家里后,考察团担心他不死心而 伤害其他队员,所以收拾行囊离开他家,摸黑赶往蟠龙寨。 走在最前面的王东轻轻地叫了一声:“到了。”他停下脚步,后面各人也依次停下, 都抬起头望着前方。只见前方百米远处的斜坡,有不少房子星星点点隐在绿树丛里,有 些屋前屋角还有几株盛放的桃花。几声狗吠声远远传来,吠声清亮,有悠然忘俗的味道。 这就是蟠龙寨。大家相视一眼,舒口长气,昨晚的阴霾也总算消却大半。到达村寨 口,王东与马俊南进去找村长商谈猎户的事宜,其他人则留在村寨口休息一阵。各人找 块大石或选根大树,或坐或立享受着早晨的阳光。 昨晚没有睡好,许莉莉哈欠连天,闭上眼睛将脑袋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忽然,脑袋 上有东西轻轻拂过,她一愣,抬头只见蓝天上几朵棉花般的云彩。正疑惑时,树后面忽 然蹿出一人哈哈大笑着。这一笑,引得大家都偏头看着这边。原来是昨晚迷林里遇到的 傻子,手里拿着一枝树叶,笑得十分开心。 众人也被他逗乐,不由莞尔。虽说他并无恶意,但许莉莉对傻子还是有着天生的害 怕,赶紧走到卢明杰身边坐着。那傻子不以为然,在考察团队员身边转来转去,或抢走 这人的帽子,或对着那人扮鬼脸。虽然大家不响应,却丝毫不影响他自得其乐的兴致。 约摸等了一个多小时,王东与马俊南从村寨里出来,身边并无第三人。大家不免惊 诧地交换眼色。王东与马俊南也面有忧色,他们去找蟠龙寨蒋村长帮忙,想找个猎户带 路。但蟠龙寨的猎户,一听说要翻过通天岭进入原始森林,纷纷表示没有这个能力带路。 听到他们这么说,考察团队员心里都是一沉。事情发展越来越偏离当初的设想。假如当 初能在松朗村找到向导,就不会绕道去黑水潭,方离也不会差点性命不保。 王东、梁平、马俊南三人商量一番,决定马上赶往通天寨。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 于通天寨,如果不能找到带路猎户,这次费心费力的考察就会泡汤,以后也不可能会组 织这样的考察了。大家重新背上厚重的行囊上路,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的不顺利,队伍里 笼罩着奇怪的沉闷气息。尽管沿途景致如梦幻,但大家的欢笑却少了。连一贯开心的许 莉莉也变得若有所思。 那个蟠龙寨的傻子,一直跟着考察团,有时候模仿着向玉良的举动走在他身后;有 时候忽然不见,正当大家以为他回蟠龙寨时,他又在队伍的前头冒出来。这番神出鬼没, 倒也逗得考察团的众人一笑,严肃气氛略减。 经过杉林,经过峡谷,经过草甸……头顶的太阳照得大家浑身出汗,麻木得只有一 双脚在动。面前蓦然出现一个幽深的大峡谷,一脚踏进去,一直追逐着大家的太阳忽然 没了,清凉自生。 秋虫谷,昨晚王东提过这个峡谷,一到初秋时万虫啁啾,十分悦耳,所以才有这个 名字。大家听后还十分向往,现在尽管是初春,这谷里的美貌也不可以小觑。树木遮住 天空,涓流细细,黑魆魆的石头造型百变,石头根处开着不知名的紫色野花。 谷里完全没有路,山石起伏突兀,很不好走。方离的腿脚渐渐变得迟钝,差点一个 趔趄摔倒。走在她身后的卢明杰赶紧扶住她,一看她脸色,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方离烧 得双颊飞红,两眼茫然。 卢明杰连忙叫住前面的王东,大家一看方离的病况,就知道不能再赶路,否则即使 到达通天寨,她也得大病一场躺上几天。于是决定在秋日谷扎营,沿着溪流挑选了一个 地势较高的平台,安下三个帐篷。 方离吃下药丸后在帐篷里睡觉,卢明杰留着陪她,其他人便在谷里四处走走,顺便 采撷野菌做汤。夜晚很快来临,秋虫谷的夜晚更是比别的地方黑森,白天的幽幽美景到 晚上便变成森森魅影。 大家围着旺旺的篝火而坐,喝着香气四溢的野菌汤。方离下午睡过一觉,虽然身体 依然乏力,精神却恢复了。喝过热汤,大家就各回帐篷休息。夜静静流淌,篝火不知不 觉地烧到尽头,长夜里只有深深的黑。 突然,一声惊锣声传来。 七个人全被惊醒,却缩在睡袋里不敢动,只是竖直耳朵。远处有宿鸟被惊扰而飞的 扑扑扇翅声。 又是一声惊锣,随后是两声鼓点。所有的人都愣了,三更半夜,人迹渺然的秋日谷 里传来唱大戏的锣鼓声。 许莉莉不敢相信地问方离:“我没有听错吧,怎么会有锣鼓声?”方离还没有回答, 锣鼓声更加密集,营地附近树木上宿着的鸟类都被惊动,纷纷鸣叫着飞上天空,扑翅声 渐渐远去。 “会不会像鬼故事里的那样,有鬼在夜里唱大戏?”许莉莉被自己的想像吓着了, 在睡袋里瑟缩着身子。方离也百思不得其解,看到隔壁帐篷亮起了电筒灯光,并传来窸 窸窣窣的穿衣声,大概是有人要出来查看。于是她也穿上衣服,先用电筒扫一圈帐篷外, 确定无蛇类之动物,这才钻出帐篷。 除了许莉莉,其他人都起来了,四处张望。到处都是摇晃不定的深黑浅黑,山风从 耳边溜过,凉凉的。锣鼓声随着山风,时而推近时而拉远,隐隐还夹着咿咿吖吖唱戏的 声音。黑暗里大家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家商量一番,决定由王东、马俊南、卢明杰三人过去察看,其他人则守在原地。 王东把手电筒装在口袋里,仅依着透过口袋的微弱光芒,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马俊 南与卢明杰小心翼翼地跟着。 方离等人根本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只看到一圈微弱灯光渐渐地远去,很快便没入森 林的黑暗里。锣鼓声时而一下,时而骤雨般地狂响,咿咿吖吖唱戏声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许莉莉也起来了,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不过照例没有得到别人的回答。 二十分钟后,一圈朦胧的光又慢慢地移近,卢明杰回来了,兴奋地说:“有人在唱 傩戏,大家快一起去看看。”所有的人都愣了愣,三更半夜有人唱傩戏,这是前所未有 的事情。梁平心中一动,说:“没想到瀞云山区还有夜祭的风俗。” 许莉莉转身往帐篷里钻,说:“我去拿相机。” “不可以。”梁平拦住她说,“选在人迹全无的深山老林里夜祭,一定有着非同一 般的目的,大家等一下小心,千万不可发出声音。夜祭被外人瞧到,有时候会让他们觉 得不吉利,甚至觉得冒犯了神灵。” 大家一听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不再想着照相的事情,将营地简单地设防一下, 以免有野兽闯入,然后跟在卢明杰后面往夜祭的地方走去。锣鼓声渐渐地近了,咿咿吖 吖的唱戏声可以分辨出音节,但一个字也听不懂,想来是属于方言一类。 走了十分钟,前方火光隐隐,驱走林子里的黑暗。卢明杰关掉手电,做了个安静的 手势,并猫下身子。大家也跟着他,猫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先来的王东与马俊南 躲在灌木后,透过树叶缝隙窥视着,火光照着他们的脸,眼睛里充满新奇之色。 后来的五人也各自选个隐身的地点偷窥。只见树林里有一个十多平方米的空地,中 间堆着许多枯枝,火烧得正旺。火堆后面正好有块高出平地约一米的大平石头权作香案, 摆放着供品香烛。香案旁边支着一个简单木架,上面悬着一面光灿灿的铜锣。敲打铜锣 的人面目僵硬,目光毫无生气,细看原来是脸上戴着面具。他腰间挂着单面牛皮小鼓, 一会儿挥动鼓槌,一会儿挥动锣槌,一会儿挥动双槌。 另有七人围着火堆绕圈唱歌,不时地将手里什么东西撒进火堆里,火苗便扑的一下 子蹿高。这七个人全部身着巫师的黑羽衣,脸上戴着与敲锣打鼓那巫师式样相同的面具, 火光下油彩焕然若新。面具雕的十分简单,唯一比较突兀的是眉心正中雕着一只明珠 (明珠是面具学里称法,其实就是眼)。其中一个拿着木头权杖,权杖顶端雕着蛇头, 昂首吐信。大概此人就是这群巫师的首巫。 考察团的各人不免暗暗好奇,心想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巫师?只有王东知道附近三 十来个大小村寨,依旧保持着巫师习俗的就有近二十个,这次夜祭大概是周围村寨巫师 的集体祭祀。 这七名巫师嘴里发出抑扬顿挫的歌声,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他们字里行间 不断地发出“兮”音,可想而知是远古的祭歌或是赞神歌。千年以前伟大诗人屈原《九 歌》说的就是类似的祭仪,其中那句“灵之来兮如云,灵之来兮蔽日”,说的是祭仪第 一步骤“请神”时神灵降临的气氛。 树林里火堆发出的黑烟聚集在半空并不散开,还真有点屈原诗中的如云蔽日的味道。 难得遇到如此原始的祭仪,考察团队员们凝神屏气,眼睛睁大,深恐错过一丁点精彩。 手持权杖的巫师在香案前站定,身后的六个巫师散开,分立火堆两旁,嘴里依然“兮” 呀“兮”的。然后停下来,手持权杖的巫师一个人唱了几句,朝着香案方位深深地弯下 腰,其他巫师也跟着行礼。 巨石后忽然又冒出一位巫师,他把手里抱着的婴儿小心地放在香案上,并用手扶着 他的背,让他坐直。这名婴儿身着红衣红裤,细白嫩肉,眼珠黑亮,眉心正中用丹砂描 出一只眼。看他的身形大小,估计不过百天。婴儿一现身,巫师们发出轰然喝彩声,然 后又开始唱,边唱边舞,动作极为夸张癫狂,大概是表现神灵降临的喜悦之情。巫师们 的身子时高时低,黑色羽衣裙裾甩开像转动的伞,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长,斜斜落到林 子地面、树干上,到处都是,有着一种言词无法形容的诡异迷离。 偷窥的考察团队员惊呆了,事实上当婴儿现身时大家就惊呆了。一般傩祭请的神灵 都是以傩面具或是雕像替代,就像江西萍乡傩舞之前请一种叫“小太子”的人偶。没见 过有活生生的人,何况还是个婴儿。 至此,这场夜祭终于透出最诡异的一面。 巫师们吟唱一番,那个抱着婴儿的巫师将婴儿转过身,背对着众巫师,然后揭起婴 儿的后背衣服。一个娇嫩的小小后背露出来,被火光照着,散发着自然肌肤的莹光。背 部似乎有个印子,不过考察团隔得远,而且火光一照色彩淡化,更加看不清楚。但那群 巫师犹如看到世界上最兴奋的事情,发出更大的轰然喝彩声,然后齐齐行礼。行完礼后, 围着火堆又唱又跳,十分邪异,散发着一种魑魅魍魉的气息。 羽衣飘飘,面具斑斓,吟唱声古老朴实,仿佛时光倒退了几千年,回到原始巫术时 代。考察团一干人等,看得眼睛发直,连思想都仿佛停止。 忽然,林子里钻出一个人,加入到巫师的队伍里,模仿着他们的动作也是又跳又唱。 考察团各人大吃一惊,以为是团里某人,一会儿才看清楚,原来是一直跟着大家的蟠龙 寨傻子。自从进入秋虫谷,就没看到他再出现过,大家还以为他已经回去蟠龙寨了。 那些陷入癫狂的巫师开始并没有发现多出一个人,依然舞得淋漓尽致,敲锣打鼓的 巫师首先发现,音乐戛然而止。没有音乐伴舞的巫师们也停下动作,终于发现自己队伍 里多了一人。他们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表情,但从身体一震,还有四处张望的脑 袋,可知道他们十分惊愕。 那傻子无所察觉,依然围着火堆兴高采烈地跳来跳去。巫师们冷眼看他片刻,然后 聚到持手杖的巫师身侧细声低语。首巫对抱着婴儿的巫师挥挥手,后者会意地抱着婴儿 隐到石头后。 持手杖的巫师对敲锣打鼓的巫师招招手,然后指着绕着火堆跳舞的傻子。敲锣打鼓 的巫师走过来,挥起鼓槌狠狠地打在傻子的后脑勺上。傻子“啊”一声软倒在地,同时 林子里也响起“啊”的一声。 许莉莉着急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那声“啊”早已传到巫师耳朵里,他们齐齐偏 头看着许莉莉藏身的方向,火光照着他们脸上僵硬的面具,透着一股生冷狠意。许莉莉 将头埋得很低,汗如雨下。考察团其他人也是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那群巫师没有说话,只是交换着眼色。敲锣打鼓的巫师走向大石头旁边,弯腰打开 一个麻袋。而其他巫师则脚踩火堆,火苗被他们踩得一暗,看来他们是要弄熄火堆。 王东心里有种不祥之感,连忙冲梁平做手势,意思是撤。手势一个个地传过来,大 家猫着身子,悄悄地离开藏身处往回走。这时林子里火完全灭了,周围漆黑一片,大家 心里也是黑沉沉的。周围忽然十分地安静,安静得只有高空树叶被风吹拂的簌簌声。这 种安静似乎包藏着祸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许莉莉频频回头看着身后的黑暗,生怕有什么东西忽然就冒出来。结果没留意脚下 的路,其实留意也没有用,黑灯瞎火只能凭着感觉走着。她的脚踩进石头罅隙,差点跌 倒,她心里着急,用劲地抽脚,可能方向不对,结果只觉得一阵疼痛。走在她身侧的卢 明杰顾不得再隐藏行踪,摁亮口袋里的电筒。向玉良帮忙扳开卡住许莉莉脚踝的石头, 让她把脚抽出来。 忽然听到旁边的马俊南一声长长的抽气,三人回头一瞥,几条颜色鲜艳半米来长的 蛇正蜿蜒而来,动作很快,蛇信子在空中一卷一舒,蛇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顷刻,嘶 嘶声已传到耳边。 向玉良浑身一震,手里不免用力偏差,被扳开的石头又重新契合,卡住许莉莉的脚。 三人都慌了手脚,可是越慌越容易出错,许莉莉的脚怎么也抽不出来。马俊南一看他们 三人僵在那里,连忙又回身,拉住许莉莉的双手,也顾不得会弄伤她,用力一扯。许莉 莉尖叫一声,但脚终于抽出来了。 于是四人逃命般地往前跑,这林子里少有人迹,地面都是突兀不平的。卢明杰口袋 里的电筒在奔跑中掉了出来,没有电筒,根本看不清楚周围地形。 马俊南顾不得危险,弯腰去捡电筒。刚捡起来,有条蛇蹿到他手上张口就咬。他大 叫一声,用力甩手,手中的电筒又掉到地上,顺着斜坡一路滚下去。咕噜噜,咕噜噜, 光明随着渐远的咕噜声远去。 林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奔跑中的向玉良、卢明杰、许莉莉停下,回头着急地大喊 :“马老师……”叫声在空旷的林子里回响,跑到前头的王东、梁平、方离听到呼叫声, 赶紧折回来。顾不得会引来巫师们,王东与方离从口袋里掏出电筒,将它拧到最亮,扫 视着来路。 黑色石头根部的紫色野花被压折,笔直的古树缓缓落下几片叶子,电筒所照的范围 内空无一人,电筒所照的范围外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