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祭 4 月13日晚上,考察团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后,分成两组睡觉,许莉莉与方离留宿 在席青松家里。或许是因为想到明天就要进入茫茫大山,许莉莉显得很不安,不停地转 辗反侧,惊扰得方离也无法入眠。她小声地安慰:“不要担心,不是找着鬼师来带路吗? 而且鬼师不也是翻过白骨沟后又安然回来了?” 许莉莉说:“方离,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方离微微沉吟,说:“有一点,但还是很想去。” 许莉莉说:“松朗村的师公说,我们头顶笼罩着黑雾,走在一条死亡之路上。” 方离微笑,说:“巫师都很会装神弄鬼的,我看他八成是不想我们进入大山,才编 出这么一段话。” “可是……”当时的情景留给许莉莉的印象太深了。 “昨晚我们遇到瞳子会时,你还不是担心预言印证,后来不是没事?所以,莉莉,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方离这句话,让许莉莉心里触动不少,抑郁的心情也略微轻松, 她转个身,闭上眼睛,说:“是哟,当时我真是吓死了,以为我们要完蛋了。” 方离呵呵笑了几声。 许莉莉忽然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睛,说:“对了,后来我们怎么再也没有看到那个 傻子了呢?”经她一提醒,方离也想起来,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傻子今天一直没现身,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他精神不正常,没可能对考察团一直有那么大的兴趣,方离笑 着说:“怎么?你希望人家跟着你一辈子呀?” 许莉莉明白她的揄揶,用手肘轻撞她一下,说:“讨厌。”方离又是呵呵笑。经此 一闹,许莉莉放松很多,不再想着松朗村巫师的那番话,进入了梦乡。当然,梦里极不 太平,松朗村的巫师、瞳子会、山神庙里的大蛇、夜祭的彩蛇轮流登场,好不热闹,最 后画面停留在蟠龙寨的傻子脸上,他满脸笑容地凑到她面前。 许莉莉惊醒,额角冷汗涔涔,看窗外一片灰蒙,大概已近黎明。转眸看方离,眉头 微蹙,额头水光滢然,呼吸声忽急忽缓,不用说她也在做噩梦。这让许莉莉心理平衡不 少,一直以来方离都似个瓷人,遇事声色不变,让她觉得自己的慌张十分愚蠢,看来方 离只是把事放在心里而已。 许莉莉重新躺好,才眯一小会,就听到主人起床的声响,于是她与方离也起床。吃 过早餐,考察团就出发去找鬼师。山里的早晨凉风袭袭,扑到面上十分清爽。大家到达 鬼师家里时,太阳还没有升起。鬼师已经起来了,在树林里摆上香案,香案正中放着犬 首人身小雕像,供着几块糕点。香案下还搁着一只被绑住的鸡。他的猎狗黑虎趴在一侧, 对主人这一套,它是见多了。 大家都明白他的用意,是求他信奉的犬灵保佑这次旅途平安,所以都不说话,静静 地远远站着。鬼师手捻三支香,念念有词,然后取下腰间的尖刀,割断鸡脖子,将鸡血 滴入早就准备好的碗里。 一时间,血腥味四溢。大家虽然早知道祭祀有此一举,但还是心里犯怵。鬼师用毛 笔蘸着鸡血,然后在黄纸上写上姓名、籍贯、神灵名字以及请神事由,然后在末端写上 咒语,再放在火上烧掉,这就是意谓着他与犬灵之间歃血为盟,订立一份契约。 做完上述这些,他又说几句话,然后招呼考察团诸人过来。他说了一句话,王东会 意地点点头,对其他人说:“等一下他走到谁面前,谁就大声地报自己的名字。”大家 虽然不解具体用意,想想也明白只是为了求平安,于是都点点头。 鬼师手持蘸着鸡血的毛笔,走到梁平面前,梁平一报出自己的名字,鬼师就拿毛笔 在他嘴唇上涂上鸡血。一股腥味冲鼻,把做知识分子一辈子的梁平教授恶心得胃里一阵 翻滚。许莉莉与方离相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恶心,但还是硬着头皮承受这一抹。这就是 最原始的歃血为盟,大家经常在书里看到,没想到今天也亲身体验了一回。 王东转述鬼师的话,说今天都不可以洗掉,这让大家无可奈何到极点。幸好这腥味 闻久了,也就习惯了,只要不去想它,也就不会恶心。 鬼师做完这番动作,郑重地戴上犬面具,又点燃三支香行礼,这说明请神仪式完成, 只需要平安回来再举行个谢神仪式就可以。大家帮他把香案等物移到屋里。鬼师摘下墙 上所挂的猎枪,又在腰侧挂一把斧头,另挂一个水囊和大皮囊在腰间。一切准备妥当, 他撮唇呼啸一声,趴在屋外的黑虎一跃而起。 大家再不迟疑,正式出发。很快地离开通天寨,考察团众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身 后的村落,掩映在山林之中,在阳光下散发着原始古朴气息。大家心里感慨不一,但都 是缘于通天寨是此行最后一个村寨,进入深山再无人烟。 鬼师与猎狗黑虎走得很快,时常走到前面,坐在大石块上抽着烟等候着大家。沿途 风光之美,若用言语细细描述,便是上万字也不足形容。因为是攀越山岭,山气云霭每 隔一个小时便变幻一次,处在半山腰时,阳光照得人浑身汗出。稍上面,居然在静静地 下着牛毛细雨。再往上,风吹着无边无际的草甸,叫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山路时而开阔时而狭窄,路面极为崎岖不平,长满青苔。常常眼前堵塞,可是一转 过山坳就豁然开朗。越往上越难行走,七个人的手杖敲打着地面,发出此起彼伏的笃笃 声。气温渐低,风声隐隐贴着耳朵。临近山顶,树木渐少,绿油油的草地被风吹得细浪 绵绵。忽然眼前出现一幢石头建筑,围墙与房子都是石头垒成的,围墙与房子都很低矮。 因为年代久远,呈现残旧的灰黄色,散发出一股阴沉沉的味道。 王东问过鬼师,才知道这是远古祭坛,存在有上千年了,也不知道哪个时期建的。 大家一听,都露出好奇之色。鬼师显然对城里人的这种好奇心很不理解,就这么一个灰 不溜秋的建筑,一直风吹日晒着,有什么值得看的? 看看距通天岭不过百来米,鬼师说:“先扎营吧。” 昨晚他与王东、梁平商量过行程,决定在通天岭留宿一夜,然后出发再到白骨沟停 留一夜。之所以把行程安排得轻松些,主要是担心考察团众人的体力不够,中间过于劳 累而病倒的话,那就是欲速而不达。 大家在离祭坛百米远一个背风的山坳安下帐篷。天色还早,大家各自活动。王东与 鬼师去寻找食物,卢明杰与向玉良去寻找木柴,马俊南脱臼的脚踝一直有点不适,所以 就留在帐篷里休息,梁平与他相伴。 方离与许莉莉决定先去看看祭坛。卸下沉重的背囊,走在刚没脚踝的青草丛里,风 很大,吹拂得全身凉凉的。许莉莉忽然向前跑了几步,朝天伸手转动着身子,说:“真 舒服。”方离莞尔一笑,也放开脚步,觉得身体从骨头到灵魂都轻得要飞起来般。 走到祭坛入口,两人收起嬉戏心情。不知道为何,这个简单古朴的建筑竟然有种不 容置疑的威严感,让她们油然生出一敬畏之情。千年以前,这里是瀞云山区村民祭拜天 地、日月、四工诸神的地方。这里曾聚集着瀞云山区各个村寨的大巫师,他们穿着黑色 羽衣,戴着鲜艳的面具,祭祀的牛皮鼓声在每个山谷里经久地回荡。 进入围墙,正中间就是低矮的祭坛,穹顶结构,石头垒砌得严丝无缝,虽经千年风 雨也无损它的外形,丝毫不失庄严肃穆之感。祭坛无窗仅有一门,方离与许莉莉在门口 张望一眼,里面很暗看不清楚。两人大着胆子钻了进去,发现里面出奇的干净,供着一 个石头雕像,惨淡的光线照着它,散发出几分阴恻恻的味道。 许莉莉不由得后背发麻,扯着方离要退出去,但方离“咦”了一声,不退反进,走 到雕像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雕像脸如满月,低眉敛目,头上戴着一顶五尖皇冠,跟钟 东桥家里的傩面具出奇的相似。莫非这里供的就是曼西族唯一的神——阿曼西神? 无论中外,都是以三尖神冠来作为神权与王权的象征,这是因为燧人氏时代以三尖 代表着火,此后演变成为有形符号代表权力。只有阿曼西神戴着象征瀞云五峰的山冠。 而且这里供奉阿曼西神也最为合理,因为瀞云地区是曼西族长期以来的聚居地。念及此 点,方离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许莉莉不理解方离在笑什么,但她不喜欢祭坛里的阴沉气氛,所以扯拉着方离的袖 子示意她离开。不料方离指着墙角往下的台阶说:“下面还有一层,去看一下吧。” 许莉莉连忙摇头,看着祭坛外说:“天就要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来吧,不要怕。”方离边说边走下台阶,下面是完全的漆黑一团。她走几步,也 生出怯意,回头看着许莉莉,许莉莉站在祭坛门口,外面的灰色天光勾勒出她东张西望 的模样。方离咬咬牙,还是走了下去,走不到十级台阶就到底了,可知这下面的高度实 在有限,一片黑魆魆里,墙角处依稀蹲着一个人,看着她阴恻恻地笑着。 方离心里咚一声巨响,慌忙地转身跑上祭坛。许莉莉听到她慌里慌张的脚步声,吓 一大跳,先退出祭坛,大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方离冲出祭坛,一把拉住她的手,跑到围墙外。天色已有八成黑,青草都变成黑色, 随风起伏的弧线像一条条游动的蛇。许莉莉被方离拉着,看出她十分害怕,自己也受了 感染,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嘴里不停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方离拉着她一口气跑出很远才停下,她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部,喘息着说:“吓 死我了,吓死我了。” “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祭坛地下一层居然有人。”想起刚才那人冲着自己笑的模样,方离还是不寒 而栗,“冲着我直笑,笑得好诡异。” “叫你别下去,你偏要去。”许莉莉听她形容也觉得后背发麻。 两人不敢再在外面逗留,大步往营地走去。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正准备做饭。看 到两人,卢明杰呵呵地说:“正想去找你们……”随即看到两人的脸色不对,问:“怎 么了?” 其他人也被惊动,看着脸色惨白的方离和许莉莉,露出迷惑不解的眼神。方离坐到 火堆前,才恢复一点人色,说:“没事,刚才在祭坛下一层,看到有人蹲在角落里,也 不知道干什么,怪吓人的。”她说话的声音犹自打颤。 男人们齐齐莞尔,心想女人就是胆小。 鬼师听不懂方离的话,看她神色不好,就小声地问王东发生什么事?王东将方离的 话转述给他听,他轻轻“哦”了一声,又说了三个字。听到这三个字,王东怔了怔,又 用通天寨的方言问他几句话。两人在旁边叽哩咕噜地说着,其他人也听不懂。 一会儿王东对方离说:“你刚才看到的可能是人头,不是人。” 这句话让方离十分惊骇,其他人也震住了。 王东说:“刚才鬼师说,这个祭坛里有种习俗,就是每逢重大节日时要用人头来祭 拜神灵,人头祭代表着村民最高的敬畏。” “是真的人头?”许莉莉说话时牙齿都要打架了。 “以前是,后来据说发生了一些事情,每次就用人类雕像来代表人头。所以方离看 到的应该是人头雕像。” 听到这句话,大家总算吁了一口气。梁平研究的就是此类民俗,所以一听王东的话 来了兴致,说:“王主任,麻烦你问问鬼师,以前这个祭坛有什么习俗,还有发生什么 事情,才取消活人头祭,而用人头雕像代替的?” 鬼师听了王东转述的话,停下手中的劳作,在火堆前坐下,桔黄火光照着他脸上的 犬形面具,十分狰狞。听王东说,这是他这支巫师系的习惯,每逢打猎就戴上犬面具, 犬灵就会附身,帮助他平安往返。所以他会一直戴着犬面具,直到这次旅程结束返回通 天寨。虽然跟其他村寨有点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认为戴上面具就是神。 鬼师的声音从面具后飘出,随着风回旋,随着火苗起伏。尽管他说的话,大家都听 不懂,但还是侧耳聆听着。 祭坛存在到底有多久,鬼师也不知道,小时候爷爷说他爷爷那会儿就有了。还有传 言说,这祭坛是开天辟地时就有的,女娲补天时还用过。不管如何,从鬼师出生到长大 到变老,祭坛一直矗立在通天岭顶峰,任风吹雨打。村民们但凡有重大事情,都会带着 香烛祭品去祭坛里问卜。无事时,村民是不可以进入祭坛的,否则,就会被认为是亵渎 神灵。 关于祭坛里供的神灵,大家也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蛇神,有的说是神话人物伏羲。 因为年代太久远,谁也说不清楚。村民也不管他是哪个神灵,只希望能保自己家宅平安, 人丁兴旺。 很久以前的祭坛究竟由谁来打理,无人清楚。后来祭坛是由瀞云山区瞳子会打理的。 瀞云山区的重大祭祀都要用活人头祭,活人由瞳子会占卜选出,被选中的人不仅认为不 是灾难反而是一种荣幸,其家人也会觉得面上有光。 被选中的活人在祭祀那天会沐浴焚香,穿上洁白的新衣裳,被巫师们抬到祭坛神灵 面前,为了避免鲜血四溅,他们通常会事先服下令血行缓慢的巫药。 巫师们将专用的祭祀圆盘套进活人脑袋,圆盘是中空的,圆盘夹层里藏着锋利的圆 形刀片,只要一按机括就会弹出,将整个脑袋切下。在脑袋切下的一刹那,活人要脸带 微笑,表明他是心甘情愿成为神灵的祭品。 听到这里,考察团众人只觉得浑身冒寒气,尽管穿着御寒性能极好的登山服,尽管 面前烧着一堆旺旺的篝火,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挪动着身子,或是加木柴让火烧得更旺, 或是靠近火堆取暖,或是像方离与许莉莉那样紧紧挨在一起,眼睛瞪得极圆,又害怕又 好奇。 鬼师对众人的异状视若无睹,依然声色不变地说下去。 活人祭品的躯体被家人领回厚葬,切下的微笑人头会成为神灵的人头祭品,巫师用 防腐药水处理后,会长期供奉在祭坛神灵面前,直到下一次重大祭祀,另一个人头取代 了它。而这个旧人头祭品会由巫师收藏到神秘的地方。 这种祭祀风俗直到五百年前才改变。其实之前民心就变了,大家不再认为被选为人 头祭品是荣幸,但迫于瞳子会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因为不同意的话,可能死的就不会 只是一人,而是死全家。 一般情况下,瞳子会选中的活人祭品都是普通村民,有一年通天寨的鬼师得罪了瞳 子会,那一年选中的活人就是鬼师的年幼儿子,鬼师不甘心自己的儿子成为祭品,要求 瞳子会另选,被瞳子会拒绝。当天巫师来索取鬼师儿子时,鬼师身背炸弹先行一步跑到 祭坛,宣称如果以他儿子作为祭品,那么他就炸掉祭坛。 双方僵持好久,瞳子会终于让步,同意另选。其他村民又不同意,闹得沸沸扬扬, 无可奈何之下,活人头祭这种旧习终于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人头雕像。不过通天寨鬼师, 因为这件事情,被瞳子会剥夺巫师资格。但是他在通天寨很得民心,所以干脆就不承认 瞳子会的领导,放弃蛇神崇拜而另奉犬灵为神。通天寨的村民本来就都是猎户,对猎犬 感情极深,很乐意奉犬灵为神。 从此以后,通天寨巫师与村民都不再踏足古祭坛。 大家听到这里,看着鬼师脸上的犬面具,终于明白为什么瀞云山区其他地方敬奉蛇 神,唯有通天寨却供奉犬灵,原来有这么一段渊源。这段往事经历过太长久的岁月,沾 满着灰尘与血腥,令大家感慨万千。人类的发展经历过十分漫长而愚昧的年代,多少人 因此而枉死,殉葬坑里骨骨相接的奴隶,印加大量的儿童祭品等等。而人类走到现代文 明这一步,是如何的不容易,是由多少尸骨垒成? 鬼师说完,看到众人脸色变幻不一,哪里能理解这些文人在悲天悯人,只是觉得读 书人就是读书人,一个故事也能让他们心绪起伏。 火架上的罐头肉飘出诱人的香味,终于把考察团众人的心思从遥远的过去召唤回来。 大家一按肚皮,都是空空扁扁,于是再也无暇顾及那些惨死的活人祭品,争相盛饭,先 祭自己的五脏六腑比较重要。 吃过饭,考察团众人决定一起去祭坛参观一下,这么多人一起,许莉莉的胆色也变 壮了,而方离很想再去看清那蹲在脚落的人头雕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只有鬼师是不可 以入祭坛的,所以他与猎狗黑虎就留在营地看着。 大家手持电筒,三三两两并肩走着。晚上的风近乎凛冽,刮在脸上冰冰冷冷。天边 无数星斗,似乎伸手可撷,让大家不由得心里一喜,星空的美丽在都市里是很难细细体 会的。 绕过沉默的围墙,走进圆形祭坛,那种感觉好像走近一个千岁的寂寞老者。大家的 心里都揣着好奇与紧张,千年以来这里举行过无数次人头祭礼,如今虽已没落,但散发 的气息里似乎还能闻到鲜血的味道。 领头的梁平先站在门口,用电筒晃了晃,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电筒光照到迎面供 着的石头雕像时,他忍不住咦了一声,然后在身后寻找方离,两人眼神一交接,都明白 意思。方离轻轻点一下头,意思是,没错,她也认为这个雕像是曼西族的创世神阿曼西 神。 其他人不知道他咦什么,一个个地钻进祭坛里。从外面看祭坛不太大,但因为是圆 形,面积并不小,七人全钻进去,也不见得拥挤。祭坛里除了供奉的雕像再无他物,这 点让其他人很意外,不过他们的心思很快地转到地下一层的人头上。于是又一个接着一 个鱼贯下楼,领头的依然是梁平。 考察团为节省电力,头、中、尾三人各拿一个电筒。当梁平走到最下面的台阶,中 间的马俊南也下来了,两把电筒一起寻找方离所说的“蹲在角落里的人”。楼上的祭坛 是圆形的,地下一层是方形的,不知道是否象征着天圆地方?果然,在远离着台阶的角 落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柜,柜子上搁着一个人头雕像,直冲着大家笑。如果在光线黯淡 时看到,肯定会误以为有人蹲在那里。 紧跟着梁平的方离,终于放下一直提着的心,这确实是个雕像而已。她身后的许莉 莉看着那个人头,说:“咦,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头看着好熟悉?”经她一提醒,大家也 发觉了,人头雕像的笑容很特殊,有点痴痴呆呆的味道。 梁平已经走近雕像,凑近身细细地看着,说:“是哦,和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傻子 有点像。”他说完,还伸手摸了摸,又说:“做得真好。”雕像是整块木头制成的,刨 成人的脑袋形状,雕着鲜明的五官,贴着真的头发,一上色彩就特别灵动,仿佛真的人 头般。 大家围着它啧啧称奇一番,然后照了几张相,看看时辰也不早,一群人有说有笑地 往外走。谁都没有留意祭坛外贴墙站着一群人,那群人身着巫师的黑色羽衣,脸上戴着 三瞳面具。 他们目送考察团远去,当先一人点燃手中的防风松明灯,然后鱼贯进入祭坛。中间 那两人架着一人,正是蟠龙寨的傻子,他两眼茫然而喜悦,身体无力,脸上还是挂着傻 呼呼的笑容。 祭坛里充盈着桔黄色的火光,正中供奉的神灵映着火光,似乎活了过来。瞳子会的 巫师没有交谈,只是偶而手势一动,大家都心领神会。首巫将松明灯挂在灯架上,挥挥 手,两人将傻子架到神灵前,对着他膝盖一踢令其跪下。然后首巫点燃三支香,对着神 灵喃喃而语几句,随后其他人也开始喃喃而语。 然后首巫深深地行礼,在他弯腰时,一条项链挂了下来,链坠是个奇怪的符号“噐 ■”。其他巫师也行礼。行礼完毕,最后一名巫师走上来,从大口袋里掏出一个貌似普 通的中空圆盘,将傻子的脑袋塞进去,做完这些,他又退回原位。 所有的巫师都开始唱抑扬顿挫的咒语,声音虽低,但在这封闭的空间回荡,充满不 可思议的魔力。 傻子还是痴痴呆呆地笑着,眼神既茫然而又喜悦。当一声咔嚓的机括声响起时,他 的眼睛里的茫然终于砰然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