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索真相之十二 徐海城蹲在古榕洞口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他一惊,站起身 看着远处,天罗地网般蔓延的树枝与藤蔓,将他的视线局限于方寸之内,什么也看不到。 枪声传到这里已变得十分飘渺,他是时常玩枪之人,知道枪击地点隔自己很远。但是枪 声如此密集,可以想像现场火药味有多浓。 毫无疑问,这是救援队开的枪,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徐海城的心变得焦灼不安, 事情发展完全失控。他看着古榕洞老藤纠结的洞口,最终一咬牙,决定放弃等候小张的 想法,先去与救援队汇合,再谋他策。 徐海城拿枪顶着吴春波的太阳穴,说:“我警告你,如果在路上玩花招,就等着吃 子弹。” 吴春波说:“徐队长,你如果担心我使坏,不如将我留在洞口,等幽灵出来收拾我 好了。” 徐海城知道幽灵两字指的是小张,心如刀割,恶狠狠地说:“不要这么说他,否则 ……”他也不知道否则什么,收起枪,啪地打了吴春波脑袋一掌,然后解开他的手铐, 令他带着席三虎的猎狗走在前方。但猎狗没见到主人,团团转不肯走,反而冲着两人呲 牙直吠。也许它是意识到什么,弓着身子钻进古榕洞。很快地传来激烈的狗吠声,跟着 砰的一声枪响,吠叫声变成呜咽。 外面两人相视黯然,摇摇头,离开古榕洞。现在两人是绑在一起的蚱蜢,谁也离不 开谁。暗无天日的森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徐海城的心里也异常难受,小张遭遇意外, 令他意识到方离生还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现在恐怕就连自己也要留在这个原始森林了。 他倒是不怕死亡,怕只怕跟小张一样变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行尸走肉。 走进山谷,森林的光线从惨绿变成暗绿然后变成全黑,地势缓缓向下,到处都是游 动的五彩斑斓的毒蛇,在灌木丛里钻进钻出,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里飘浮着难闻的腥 臭味,还有硝烟味。吴春波与徐海城同时一惊,放慢脚步,四处张望,手中的电筒就像 监狱的探照灯般来回地扫视着。 吴春波蹲下身子,手指蘸着枯叶上的暗红液体放到鼻端闻了闻,而徐海城则走到大 树边,察看上面的弹眼。 “不是人的血。” 徐海城继续扫视着,附近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弹眼,可知当时的场面如何壮观,可称 得上是“弹雨”两字。救援队里都是训练有素的野战军人,枪法如神,能让他们如此不 顾一切地开枪,必定是遭遇到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危险。 吴春波与徐海城赶紧加快脚步,循着鲜血与子弹的痕迹前进,不时地看到丢弃的弹 壳。赫然一大滩的鲜血进入眼帘,吴春波停下脚步,闻了闻,脸色凝重地说:“是人血。” 他看到这滩血上方的灌木叶子也沾着淋漓不尽的鲜血,于是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倒抽口 气。徐海城也慢慢地抬起头,只见树杈间倒挂着一具尸体,口鼻眼全凝着血,舌头吐出 大半截。 “蟒蛇……”吴春波舌头发颤,背脊发冷,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他,知道蟒蛇的厉害。 这具倒挂的尸体分明就是被蟒蛇缠死,然后甩到树上的。 “是救援队的人。”徐海城凝视着尸体所穿的迷彩服,拔出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 地前进。没多久,又看到另一具被缠死的尸体紧紧地依着树干,不过这具尸体穿着黑色 的衣服,而且脸上戴着面具。吴春波惊呼一声,跑上去摘下面具,只见满脸的蛆虫爬动, 他大吃一惊,手里的面具也掉到地上。 “这人是瞳子会的吧?”徐海城走近审视着尸体,“已经死了。”尸体腐烂得严重, 不过还可以看出是个男人,脸上长满胡子。吴春波也留意到这点,暗暗地吁口气,嘴巴 里叽哩咕噜地念出一串安息咒语。 两人继续前进,又碰到两具救援队队员的尸体,死状与前面大同小异。两人越看越 心惊,觉得自己仿佛是走进阴间的炼狱里。沿途始终都没有发现考察团成员的尸体,不 过这并不能表示他们没有遭遇到蟒蛇的袭击,也许他们被它吞食了,尸骨无存,找都无 从找起。徐海城向来笃定,但见识了这些被蟒蛇缠绕至死的尸体后,他再也乐观不起来 了。吴春波也忧心重重,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咒语之类的。 远远地看到,前面现出火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徐海城大喜,在这里看到篝火还 能是其他人吗?他加快脚步,弯着身钻过灌木。忽然腰间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抱住, 跟着双脚就离开地面。等他回过神来,只看到脚旁的吴春波瞪大双眼尖叫着,瞳仁深处 映出自己的影子,还有捆着自己腰部的巨大蛇身。 蛇身蠕动着缩紧,徐海城只觉得腹腔欲爆,眼睛快要脱眶而出。看不到蟒蛇也看不 到吴春波,只有一种濒死的焦灼不安,再也无法知道考察团在4 月18日发生的事情,再 也无法知道方离是否还活着? 吴春波的惊叫声将森林的寂静击碎,传到营地那边,那里人声稍停,然后更多的奔 跑声传来。哗啦啦的树枝拂动声,很快地,救援队的士兵拿着枪冲了过来,一看到蟒蛇, 想到死在它手里的兄弟,顿时个个红眼,举起枪瞄准它头部。蟒蛇今天吃过子弹的亏, 也是满腹恨意,才会在救援队营地附近逡巡不去。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看一场血战势必难免。 蟒蛇学聪明了,举着徐海城扫来扫去,顿时让救援队投鼠忌器。不过蟒蛇一分神, 勒住徐海城的力量小了,他缓过劲来,挣扎着拔出腰间的刀用力一割。蟒蛇的鳞片很坚 硬,这一割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让它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松。徐海城落下,蟒蛇缠 着树干逃逸。 待徐海城落出射击范围,救援队一阵急扫,只见落叶纷纷,树枝折断,却不见蟒蛇 半点鲜血。士兵们哪里肯放过它,其中一个率先冲过去,好为惨死的兄弟们报仇。但他 错估了蟒蛇的实力,刚钻过树林的他被蟒蛇尾巴重重地一扫,枪从他手中掉下,整个人 跌倒地上,其他人被他一挡,身子微挫,蟒蛇寻着喘息机会,逃得飞快,簌簌声不绝于 耳。 士兵们回过神来,握紧枪还想再追,班长大喝:“别追了。” 部队纪律严格,跑到前头的士兵停下,不情不愿地回头看着班长,说:“班长……” “我知道你们都想替死去的兄弟报仇,但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并不是来杀掉蟒蛇, 而是寻找考察团成员。”班长看出部下不乐意,“我不会忘记家栋与福明的仇,这条蟒 蛇我们留着以后收拾。” “其实,”吴春波小声地说,“想杀蟒蛇,最好在它吃饱后,因为它的食量很大, 有时候吞入超过体重的食物,它就会被撑得动作迟缓。” 士兵们没在深山里呆过,所以不懂蟒蛇的习惯,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吴春 波又说:“其实蟒蛇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撩人,不过现在跟你们结了仇,它就会跟你们 纠缠到底。” 班长又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都怪我一个手下,他当时看到蟒蛇就吓着了, 就直接开枪了。对了,”他盯着吴春波与徐海城,“你们是什么人?” 徐海城胸部还是疼痛难忍,挣扎着爬起身,拿出证件晃了晃,又指着吴春波说: “这是带路的猎户。”他扫视着在场身着迷彩服的军人。瀞云驻地部队派出一个精英班, 总共十人外加猎户席二虎和一个军医,总共十一人,可是现在只有八个士兵,个个满脸 悲恸与愤怒。徐海城特别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当小张出事的时候,他的心情跟他们一样。 “发现考察团没有?” “找到其中一个,不过他好像病得不轻……”排长欲言又止,“你跟我回营地就知 道了。” 徐海城心脏狂跳几下,满心期盼地想这个会是谁?离营地约五十米,他恨不得一脚 跨过。到营地了,班长带他进其中一个帐篷,里面正襟危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期盼顿时 化为乌有。徐海城认得他叫向玉良,是南浦大学的民族学教师。他神情痴呆,嘴巴念叨 个不停,额头正中有个眼状的疤痕,乍看之下还以为他另外长着一只眼睛。 徐海城好奇地问:“他在说什么?” 班长摇摇头,说:“听不懂。” 徐海城将耳朵凑到向玉良嘴边,只听他反复地唠叨:“幽灵……来了……幽灵…… 死了……幽灵……活了……幽灵……走了……” 幽灵?又听到这两个字,徐海城按住向玉良的肩膀,说:“向老师,你还记得4 月 18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向玉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唠叨着。徐海城深深地叹口气, 只希望向玉良能清醒过来,告诉他4 月18日后考察团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像许莉莉一样, 只有十来个字:4 月19日,万蛇谷,幽灵,死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