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里弗顿的起居室(1) 里弗顿的起居室 我的头发以前一直是浅色的,现在则白如丝绵,长而柔软。随着时光流逝, 它似乎愈发柔顺。我以头发为傲,上帝知道我没有多少引以为傲的了,或许再也 不会有。这头长发已随我多年,从一九八九年直到现在。我的确很幸运,西尔维 亚喜欢为我梳发编辫,哦,她的动作那么轻柔,日复一日。这并不属于她的工作 范围,对此我非常感激。我一定得记得将这份感激告诉她。 由于太过兴奋,今早我还是错过了机会。西尔维亚拿来果汁时,我根本喝不 下。那条整个星期都向我体内灌注精力与能量的神经,一夜之间绕成死结。她帮 我穿上崭新的桃色套装,是露丝买给我的圣诞节礼物,又将我脚上的拖鞋换成外 出鞋,这双鞋通常待在我的衣柜里等着腐朽。外出鞋的皮革十分坚硬,西尔维亚 得用力提拽才能为我套上,但这样穿才算体面。我已经老得适应不了新的礼数, 无法像院内比我年轻的同伴那样穿着拖鞋出门。 腮红能为双颊染上一丝生气,但我很小心,不让西尔维亚刷得太多,唯恐自 己看起来像个殡葬人偶。事实上,一点儿腮红已很不自然,其余部分的我显得那 么苍白,瘦小。 我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黄金坠饰项链挂在脖子上。可以放照片的坠饰散发着 十九世纪的优雅风韵,和我身上这套现代实用风格的衣服很不协调。我调整项链 时对自己的大胆感到不解,不知露丝看到后会怎么说。 视线下坠,落在化妆台上的小型银制相框上。我的婚礼照片。其实不将它放 在那里,我也不会难过,那场婚姻太过久远,而且为时短暂,可怜的约翰。但这 是我对露丝的让步。或许,以为我仍为他消瘦会令她开心。 西尔维亚搀扶着我进入起居室- 这个字眼儿仍然使我心痛- 大家在这里吃早 餐,而我在等待露丝,她同意开车载我去谢伯顿制片厂,尽管她说自己不该这么 做。让西尔维亚把我安置在角桌旁,再端来一杯果汁后,我开始重读乌苏拉的来 信。 八点半,露丝准时到达。也许对这次出门她感到不安,但仍像往常一样准时。 我听说,在艰困时期出生的孩子永远无法摆脱灾难的阴霾,露丝便证实了这一点。 她出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和西尔维亚迥然不同,后者只年轻十五岁,却总 是对紧身裙小题大做,笑起来肆无忌惮,每交一个新男友就变换发色。 这个早晨,穿过起居室的露丝衣着讲究,装扮一丝不苟,但比篱笆桩还要僵 硬。 " 早安,妈妈。" 她冰冷的嘴唇划过我的脸颊。" 吃完早餐了吗?" 她盯着 我面前喝了一半的果汁," 希望你多吃点。我们可能会碰到早高峰的交通阻塞, 没时间停下来吃东西。" 她看看表," 想上厕所吗?" 我摇摇头,纳闷自己何时变成了孩子。 " 你戴着父亲的坠饰项链,我好久没看到它了。" 她伸手将它摆正,点点头 表示赞许," 他的眼光不错,不是吗?" 我表示同意,这是我在她年幼时撒的小谎,而她至今仍然坚信不移令我动容。 看着敏感易怒的女儿,我胸中涌起一股怜爱,但它很快被年迈父母力不从心的负 疚感压倒。每每面对她忧虑的脸庞,这种感觉就不由得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