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育婴房(7) 我换了个姿势,发现她忘了拿走照片。这个借历史轶事来追求她的男人,对 贵族阶层有很深的癖好。我了解这种人。他们通常会有一本剪贴簿,里面贴满关 于贵族的各种新闻和照片,还画着那些他们高不可攀的家族的复杂谱系图。 如此听来我势利又傲慢,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对时间消泯鲜活生命、只留下 模糊印记的方式颇感兴趣,甚至称得上着迷。血统和精神消退,唯有名字和日期 长存。 我再度闭上双眼。太阳渐升,我的双颊温暖起来。 里弗顿的族人很久以前就已作古。当岁月使我的生命日渐枯萎,他们却永远 年轻美丽。 哦,好了,是我太过感伤和浪漫。他们既不年轻也不美丽,他们已经逝去, 归入尘土,化为虚无,成为生者记忆中偶尔掠过的影子。 但是,活在他人记忆里的人永远不曾真正死去。 我第一次见到汉娜、埃米琳和她们的哥哥戴维时,他们正在谈论麻风病对容 貌的影响。他们到达里弗顿已有一个星期,算是每年例行的夏季拜访,但我只听 到过他们偶尔发出的大笑声,以及奔跑时伴着地板嘎吱声响的咚咚脚步声。 南希坚持认为我过于年幼,还不够资格服侍上流阶层- 尽管他们还是青少年, 只肯分派给我几乎不与客人照面的工作。当其他仆人忙着迎接两个星期后到来的 成人宾客时,我在打扫育婴房。 严格说来,他们早就用不着育婴房了,南希说,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用,但二 楼东侧尽头的那个大房间每天都需要打扫通风,花也要换,这是传统。 我可以描述那个房间,但恐怕无法用任何语言捕捉它对我的那种奇特的吸引 力。房间很大,呈长方形,摆饰大方,却因常年闲置显得阴阴沉沉,像是受到了 古老传说的诅咒安静地沉睡着,无人过问。房间里的空气低垂,浓重、冷冽又凝 滞。壁炉旁的玩偶屋里,美味佳肴摆满餐桌,但永远不会有宾客前来。 流逝的时光和空气中的湿气将壁纸氤氲成模糊的灰色,斑斑驳驳,时有剥落, 只能隐隐辨认出原本的蓝白色条纹款式。挂在墙上的装饰画也已退色,但仍能看 出是安徒生童话中的人物:踏着烈火的勇敢小锡兵、穿红鞋的漂亮女孩、为失去 的往昔哭泣的小美人鱼。整个房间散发着孩童鬼魂和长期积尘的霉味,没有一丝 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