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怪船(2)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蛟爷能一脚踢死一头牛和出洋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叔 父应该找不到其他能让我安心上船的理由了。他对我说完话后,就在前面一步一 顿地往回走,我望着他老迈的背影,心情也变得迟滞而沉重起来。 我并不明白叔父为什么要那样说,也没有对福昌号有任何的想象,等到三天 前我回到泉涌堂,发现药堂人去楼空,心里才隐约有了一个念头。我找遍了泉州 城,才从一个伙计那里打听到叔父两天前就坐上太吉商行的" 安庆号" 走了,在 伙计的沉默中,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再一次被遗弃了。 ——" 安庆号" 是一条英吉利商人的大轮船,半个月开一次,船票要二百个 现大洋,还不收钞票折现。 而二百块大洋在当时是什么概念?卖掉我们整个药堂,恐怕也只能弄到一百 多块大洋,叔父为了上那条船,必然是尽用了所有的钱财。叔父是个实诚人,在 只能买到一张救命票的情况下,我能想象出他带我去付广船票钱时,心中是如何 的忐忑不安。 我从没料到叔父也会抛弃我,从我七岁那年从安溪县来泉州城投奔他算起, 到现在已经十三年过去了,我们一直相依为命,他对我就像对亲生儿子一样,我 对他恨不起来。十三年前,同样是在逃难途中,我弄丢了姐姐,在这个乱世,我 以为我已经没有了依靠,是叔父给了我衫食,教给我中医术,教我识字读书,给 我讲微躯贱命,愿治世人百病,讲悬壶济世……现在还有这张船票和先前他给我 的十元钱钞票,我没什么好怨的。 我只是伤心叔父偷偷离开却不告诉我实情,身为乱世贱民,其实他只要对我 讲,我就能理解,在这个破滥的年代,多少事情都已偏离了正常生活的航线。 当时,我认为一切事情都不会比那时候更糟糕,但是如今, 我一个人面对这 艘奇怪的" 乌槽" ,却发现,这才是我面临的最大问题。 我是第一批交钱的,最早一批上了船,我对守住舷梯的淘海客出示了手里印 有特殊印记的硬币,他拿过检查了半天,不情不愿的挥了挥手,我顺着舷梯爬上 了船。 从露出水面的船舷部分可以看出,这艘船是已经经历过很长时间的海上历程, 吃水线以下的船体上头,好几块地方布满是藤壶和数不清的壳状寄生物。而其他 的船体,则是看上去挺新的木材,上面倒是没有太多寄生物,可这样一对比,更 显得斑驳不齐,看上去很不舒服。 看这样子,倒像是船体最近才经过了大的修正改造,难道是为了应付这次的 远航? 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是我觉得船异样的原因。上到甲板之后,我来到船舷,我 终于开始发现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