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流向北方的庄川,经过几处拦河坝后水流变得狭小,河水的颜色和气势也有了 各种各样的变化,有时呈现出宛如海水般的蔚蓝色,平缓而舒展;有时则形成一个 又一个的旋涡,使人感到深不可测。 在庄川流过鸠谷大坝之前的地方向它的源头看,那儿的水流平缓,几条小溪都 源于它的源头——御母衣湖。 这处细长而呈现出淡绿色的湖水,在岐阜县西北部与邻县相接的地方分出一支 向南的河流,叫做长良川,沿浓尾平原直下,流入伊势湾。 这一带距离被人们称之为白川乡“合掌村”的地方已经很远了,但在沿川两岸, 依然可以看到到处散在的合掌样子的农舍,有的是在绿色已经褪尽的平原上孤零零 地建着一幢,也有的是几幢建在了一起。 群山已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褐色的秋装。在这种风景中点缀着像合着的手掌一样 的农舍,与其说是透着一种恬静的乡村气息,倒不如说让人产生了一种与世隔绝的 孤独生活的感觉。也许这是因为几乎每幢建筑都三面环山,并且是在直立、峻险的 山崖下,如同是在山谷底下的缘故吧。大凡看到这样的农舍的人,都不免会勾画出 这样的情景:每当大雪封山时,这些农舍被大雪掩埋,仅仅露出高高的屋顶;一家 三代人,或是四代人被静静地封闭在茅屋里,在等待来年的春天到来中,忍受着严 冬的煎熬。 另外,如果河水泛滥,水没过大坝,这些建造在谷底的农舍也一定会被大水所 淹没的。 虽说都5 月上旬了,但这儿的樱花还是盛开期,山顶被积雪包裹着。从昏暗浓 云的天空中,不时吹来带有浓重的雨腥味的风,无情地横扫着汽车的挡风玻璃。由 于雾气太重,窗玻璃上已经开始流下细细的水流了。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了。 “天气不好,回去的车也少,这对咱们来说是歪打正着呀!” 一直默不作声地握着方向盘的乡原武彦,这时一边从仪表板下边取出一支香烟 一边说道。 “昨天还不是这样的天气哪!星期六的晚上如果我们没有住在白川乡的旅馆那 就糟了。这是命好哇!” 千鸟朱子坐在助手席上。她盯着乡原武彦看了一眼。这时,乡原正好用打火机 点燃了香烟,并潇洒地吸了一口,随即吐出了一缕白烟。 昨天晚上原本并没有打算住在旅馆里,只是想在道上兜兜风,才和他一块乘车 来的。但当天下午天空突然变得昏暗起来,不久又下起了大雨,于是她才慌慌张张 地结束了在合掌村的散步,一头钻进了这家小旅馆附设的茶堂里。朱子被茶堂里的 香茶和美味的荞麦面点心引诱的动了心。正在这时,乡原朝旅馆走来。他对朱子说 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所以要定一夜的房间。终于,朱子没有能拗过他,被乡原武 彦一步步“骗”到手,和他同床共枕了一夜。 当然,如果朱子内心坚决“反抗”,他也不会达到目的的。 因此,在朱子的心里除了强烈地谴责男人的这种“诱骗”方式外,多少还掺杂 了一些自责的成分。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仅限于那天晚上。因为朱子从内心里已下定了决心: 决不会第二次和他“约会”。 但现在这已经不是“决心”了,朱子只能把今天做为“决心”的界限了。 由于乡原武彦也同意了朱子的这个决定,而做为同意的回报条件,朱子又不得 不再次满足了乡原的要求,也许这就叫既成事实吧。谁让自己有了第一次呢! “我想转一下飞的高山,可以吗?” 朱子说着低下头看了看手表:这会儿正是上午11 点多一点儿。 “然后让我在高山的站前下车好了。如果乘高山线的快车去岐阜,4 个小时就 可以到达名古屋的。”因为今天是星期日,朱子感到全心身地解放了一般,但她又 突然意识到明天是星期一,她必须在傍晚赶回去,以应付紧张的工作。乡原没有马 上回答,他把香烟在仪表盘下方的烟灰缸里狠狠地摁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用 无所谓的口气问道:“在名古屋习惯了吗?”“嗯,差不多一个半月了,该问候、 拜访的也都做到了。”“该去的都去过了?” “差不多吧……”“那么法院呢?”“啊,去过了。”“别的什么地方去过哪 儿了?”“比方说海关啦、税务局什么的。” “嗯……”尽管到任时显得紧张了一点,但这也不过是4 月初的事儿,现在想 起来却仿佛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不过,对于一个半月才见了这一面的乡原来说, 也许离开了朱子时会有这样的感觉的。从昨天下午他们就一直呆在一起,但他却注 意到朱子始终没有提起她这一个半月里的具体生活情景。她只是向他诉说了和他分 手以后的一些想法。朱子突然觉得有点儿累了。 “后来,你又见过鲇子了吗?” 乡原没话找话地又问了一句。 鲇子是朱子的独生女儿,今年9 岁。今年春天,朱子工作调动到名古屋后,就 把她暂时先放到了东京的哥哥家里。在那之前她一直在千叶工作。当时她是在位于 船桥的亡夫家的附近租了一间公寓,以请亡夫的父母帮忙照料鲇子。 但调到名古屋后,朱子要是带着女儿去名古屋,女儿就成了“脖子上挂钥匙” 的孩子,亡夫的父母和朱子本人都不愿意这样,亡夫的父母还曾表示可以照料鲇子 到上小学三年级。 “4 月中旬我见过一次,身体很好,但后来我就再没有见过。她刚刚转学,我 不想再扰乱她的心情……” 朱子答道。 “从4 月份就上三年级了,个子也不小了吧?” 乡原有半年多没见过鲇子了。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去年的7 月份。 在那个夏季的一个傍晚,从内房玩儿完回来的乡原的妻子开着汽车,来到习志 野和船桥之间的千叶大街,逆行驶入中心线和一辆对面驶来的卡车撞上了。当她的 汽车被这辆卡车挤出公路的护拦,翻倒在路边时,正好一个孩子骑着自行车从这儿 路过。骑车的正是鲇子。她的车撞在了这辆自行车的后轮上,鲇子被一下子甩了出 去。 乡原的妻子真苗和坐在助手席上的同车的一个年轻男人也负了伤。他们马上被 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院。 鲇子的伤势不太重:她的左脚腕儿挫伤,右腿撕裂伤。但为了进一步详细检查, 她和真苗他们一同住了院,并住了一个星期。 在鲇子完全恢复正常出院后,乡原还好几次到朱子的公寓里去探望。几次后, 鲇子和乡原很熟了,每次都高兴地等着他的来到。 和真苗同车的那个年轻人,在住院后三天不幸去世了,而真苗则在医院里一直 住了10 个月,直到现在还在医院里…… “你太太还没有什么变化吧?” 朱子问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关于真苗的话题成了两个人的禁忌。但今天,朱子似乎觉 得必须要提出这个问题。 这时,在乡原那棱角分明、体现着男性的刚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怅然失望 的神情。 “还那样吧。骨盆和大腿多处骨折,看来相当一段时间不能下床。” 乡原没好气地答道。 “真可怜呀……” “也是她自做自受,因为正好是她和一个小伙子外出游玩儿回来时出的事儿。 况且,当时她俩在车上还一边开车一边调情,打错了方向盘,才把鲇子也捎上了的。 当然,这次车祸的主要责任不是那辆卡车司机,所以那个司机还是多少值得同情的。” 乡原痛恨地说着。此时此刻的他,让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尽管他承 认刚刚建起的这个家还没有半年的光景,连孩子都没有,妻子忍受不住一个人的寂 寞,才导致了这场悲剧,但乡原还是不能容忍妻子的这种放荡生活的恶果。 乡原在一家被称为现代“时髦产业”的综合衣料制品的企业中工作,担任自动 售货机的销售工作。因此,他常常要在国内国外频繁出差,就连真苗出事的当天, 他也是正在香港出差中…… ——不,他对于妻子的态度,是不是多少有点儿太过了?他不是个肯于认错的 男人,也许这是一种虚伪的作风,朱子想的正是这一点。 “那可总是麻烦护士了……” “可不是,因为她连厕所也去不了,什么都干不了。” 对那个同车而造成死亡的男人家的赔偿事宜,似乎也没有完全了结,看样子赔 偿费用相当高。朱子想问这些情况,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出口。 “原想让真苗的姐姐来护理,但真苗拒绝了。她是希望尽可能地不让别人注意 到她。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哇!况且,她的姐姐也有家室,事情也不 少。” 说到这儿,乡原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朱子。 似乎乡原想说,他不能容忍妻子与别的男人寻欢,而自己的行为却不在此例。 但朱子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车前方。她心里在说,别人的 事情我假装看不见,但自己绝不容许这么随便了。 这时,朱子突然感到身体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撞了一下,汽车迅速向左拐了。 在公路旁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归云城遗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