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将近傍晚时分,久仁子才离开学校。此时此刻,在她的头脑里反复响着结城关 于“要除却一个腐烂的桔子,来挽救更多的学生不受其影响”的话。 结城说他仅仅是学校学生的指导主任,但久仁子感到他对于学生们的私生活和 不良行为都十分了解,并且还可以理解,是会以诚实的态度处理犯错误的学生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采取“除桔子”的果断措施来处理犯错误的学生的。但随后这 个负担就成了家庭要担负的了……这一天,祥子对久仁子说了,要比平常晚一些时 候回来。她7 点40 分左右回到家。祥子来到大门口时,看上去和平时去上夜校回 来时一样,并好像比平常更兴奋一些。她那秀丽的脸庞容光焕发,连眼眼都放射着 激情的光芒。 “吃饭了吗?” “还没有吃。” 祥子答道。 久仁子松了一口气又问道: “洗澡水好了……” “好,我去洗。” 祥子仿佛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但久仁子心里却“咯噔”地跳了一下。 她想起结城说的“一回家马上去洗澡”时更要加以注意的话来。 当祥子以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祥子从她身边走过去时,久仁子仿佛闻到 了一股用什么洗发液洗过头的味儿。她呆呆地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女儿。 她下决心要把这件事儿和丈夫元雄说一下的时候,已经是10 月中旬了。 她是一个星期前在学校和结城见的面,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和久仁子有什 么联系。那个“P 募捐”算是弄清楚了,而且她也按着结城的意见,把笔记本放回 了原处,并将和他见面的事也一直保守着秘密。随后,祥子的那个笔记本又放了一 段时间,好像她什么也没有察觉似的。 但是,自从听了结城的一番论述后,久仁子算是受到了启蒙吧,至少对祥子的 行为有了一些注意。 她发现确有一些问题,即第一学期下来时,祥子的学习成绩明显下降了,虽然 在全班还不算下游,但据老师们反映,她在上课时愈发走神儿了。过去她在班里的 学习成绩是中上等,而现在正向中下等滑去。 久仁子也感到她最近常常外出。她每个星期要去上一次钢琴课,二次夜校,但 平时没有业余课的时候,她也常有换好衣服外出的事。这个时候她总会有理由,比 如什么到同学家学习去啦,参加同学生日舞会啦,学校组织看电影啦等等。引起久 仁子疑心的是祥子每次回家时的样子,如果回来精神好的话,连眼睛都烁烁有神, 而如果哪天她回来时神情沮丧的话,进门就一言不发,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一呆 就是一整夜。 这段时间里,祥子又有一次无故没有去上夜校。那一次,久仁子觉得有什么预 感,就给夜校打了个电话。但祥子回来后,依旧若无其事地回答久仁子的问话,结 果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也就是从这一次后,久仁子决心一定把这件事对丈夫说出来。 她想,即使说,也仅仅和丈夫两个人商量,不能采取追问祥子的方式。 因为她认定,无论怎么问,祥子也不会“坦白”的。 如果不对丈夫讲,万一等考试那天露了学习退步的马脚,那就一切都晚了。 久仁子对元雄讲后,当天他就格外早地回到了家。平时他都是7 点半才到家, 而当天提前了30 分钟,7 点整就回家了。 这天,英和出去上老师家接受辅导了,祥子正好没有外出,三个人少有的坐在 一起吃晚饭。已经是10 月中旬了,夜里的温度有些寒意了。由于这一带树木多, 偶尔还可以听到鸟叫虫鸣。也许长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吧,有些不习惯了。三个人 自己吃自己的,很少讲话。由于元雄在饭桌旁,祥子坐了一会儿,便去茶室吃饭了, 但她没有打开电视机,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着。他们以前虽然日复一日地生活 着,但不是经常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自然产生不出什么话题来。但久仁子似乎感到 祥子在有意躲着他们。吃完饭,久仁子收拾了桌子。元雄也不像往常那样看报纸, 而是注意地盯着祥子。室内的空气有些令人紧张。 “怎么样,学习紧张吗?” 元雄的眼睛透过眼镜盯着女儿。他眼窝很深,眼睛细长,和久仁子、祥子的眼 睛明显不一样,猛一看,给人一种冷峻和神经质的感觉。元雄已经花白了头发,戴 着一副纤细金边眼镜,让人觉得有一种严厉、老成的样子。 “是的,啊……” 祥子口中喃喃低语道。她的眼看着脚,手指摆弄着裙摆处。 “决定怎么办了吗?” “……” “将来想学什么?还是想继续上大学?这会儿可不能还定不下来呀!” 祥子抬起头来,微笑着,歪着头盯着元雄。 “那么,你是想继续上明城学园的家政短期大学呢,还是想马上参加工作…… 怎么样啊……” “马上上班……? ” 祥子在父亲的一再催问下低声地说着,身体微微抖动着,和她小时候没有多少 变化。 “家政短大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别的也……哪个都行吧。” “哪个都行?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难道不关你自己的事儿吗?” 元雄多少严厉地反问了一句。原来他希望祥子能更有出息,而听了这句话,他 似乎相当不满。 “你爸爸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在旧制式中学毕业之前,就已对今后的打算十分 认真了呢。当时就连女学生也十分关心自己的前途呢!在战争年代里,国家处于重 要变化的关头,还能够考虑自己的将来,都觉得这是年轻人的‘特权’呢。但是最 近,许多年轻人倒对自己的前途漠不关心了。” 元雄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对祥子说道。 “现在学校里都这样。” “不过你不能这样。” 久仁子说着,坐在了两个人中间。 “要真上了家政短大你不会后悔吗?如果你想考虑一下别的专业的话,就一定 要考到班里的前10 名。暑假前结城老师不是说过吗?” “不是说好了要利用暑假把上学期不好的课补上吗?” 元雄又插了一句。 “所以我才努力学习呀!我还去上了夜校……” 祥子多少提高了声音。 “可……可这段时间你并不上心,外出的时间多,不是有几次没去上课吗?” 久仁子一脱口说了之后,心里十分紧张地看着祥子的反应。果然,元雄听到这 儿不禁皱起了眉头,同时祥子也抬起了头,眼里微微流露出了一丝疑惑。 “我可没有老是旷课呀!不就去过一次樱井小姐家吗?去的那次不是还对您解 释了吗?” 祥子辩解道。 “除了那次再也没有了吗?” 元雄追问了一句。 “怎么?妈妈给夜校打过电话?” 祥子蔑视地撇了撇嘴,话中流露出探察的口气。 “电话倒没有打过,不过……有一次在街上碰到了水岛小姐的母亲,我们聊了 一会儿……” “她妈妈倒是常给夜校里打电话,可是大谷老师的夫人眼睛近视的厉害,她常 常认错学生,所以大谷老师让她帮助登记学生都不放心呢!” “说话不要那么厉害。” 元雄说了一句。“除了学校,你还去哪儿?这段时间学习对你来说是十分重要 的呀!” 久仁子反问道。 “也就去同学家一块儿复习功课什么的,偶尔也去看过电影,那也是为了学习 英语呗……再就是妈妈不让出门呗。” “你去没去过大街上的小吃店?有时在你爸爸的公司附近,我还看见过像你的 女孩子,我都想追上去看看呢!” “那种地方我连一次都没有去过。” 不知为什么祥子微笑着说着,并看了元雄一眼。 “大街上和我长相差不多的女孩儿有的是,您看错了吧?” ——可我亲眼看到了你,和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去。那个时候去干什么呢? 久仁子在心里问着祥子,她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她是从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 的?蔑视父母,完全采取一种揶揄的态度,这可不是自己女儿会干的呀!都怪这个 该死的元雄,从一开始他就撒手不管,把自己推到第一线,结果祥子有了戒心,这 下可好,不会再问出什么来了。久仁子十分恼火。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句“我回来了”,英和推门走了进来。 像是来了救星一样,祥子马上站了起来,看了一下父母,意思在问谈话是否结 束了? “好了,自己的事情吗,要尽快定下来,然后再商量一下。” “好吧。” 祥子冲着父亲那不高兴的脸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座位。 久仁子目送着女儿回到她的房间,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天在热闹的大街上看到 祥子身影时的情景来。她仿佛觉得祥子不是祥子,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久仁子心里一阵寒战。怎么才能把她重新拉回到自己 的身边呢?久仁子一筹莫展。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