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听说昨天住在了贤岛的饭店里。开始准备去榆之乡的,但她要去贤岛的英虞 湾看日落,所以……” 手术从晚上9 点钟开始。 起初元雄和久仁子在手术室门前等着,但因外边太冷,后来他们被护士劝到了 病房里等着。这位护士有40 来岁的样子,胸前戴了一块标有“主任” 字样的姓名牌。一问,才知道是她接的诊,而且奥平用出租车把祥子送来后, 她向奥平打听了许多事情的经过。她还对久仁子说,那个奥平大概是在元雄他们快 要到了之后才溜走的。 “这么说,今天……祥子这个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久仁子问道。 “好像是在回来的电车上吧。从今天早晨开始她就说没有精神,因为天气不好, 也没有坐船,就一直呆在饭店里。下午说去大王崎,可去了一看没有什么意思就马 上回来了。是坐3 点多钟的特快回到名古屋的。大概上了车没多久就开始肚子疼。 一般这么剧烈的腹疼,多半有内出血的……” 祥子知道自己的月经好长时间不来了,她也许已经感到了害怕,这会儿又腹疼、 出血,以为流产了,便对奥平说了。于是他们一到名古屋,奥平马上在车站的电话 亭里查找妇产医院,打完电话后就用车送来了。在车上祥子是忍着巨痛的,到了车 站意识就朦胧了,也许在她还有点儿意识时,告诉奥平给自己家里打电话的。 “那么是不是送来的晚了?” 久仁子问道。 “不,晚倒不晚,只是破裂的部位不好。” 这位护士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道。 “一般的宫外孕,大多发生在靠近卵巢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因自然流产而结束 妊娠,而发生在子宫旁边时,因大血管多,一般就危险点儿了。那个男孩子一听说 要手术,脸都吓白了,还伸出胳膊要输他的血。可这一转眼就不见了,也许认为自 己做了亏心事儿,不敢见您两位吧。” 这个护士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以为这是一对新婚夫妇,因此为奥平辩解了几 句。9 点50 分,另一个护士来通知,说手术做完了。 “这会儿已经转到监护室去了。她在手术中意识有了一点儿恢复,所以过一会 儿,可能可以见一下她。” 在监护室的病床上,祥子仰面朝天地躺着,双眼矇矇眬眬地睁着。她的腹部裹 了好几层纱布,一只手上还输着血,只是面色比刚才要稍稍好一点儿了。久仁子和 元雄从没有放输液架的一侧看着祥子。 “祥子……” 久仁子低声叫了一下。祥子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她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茫然地 看了一眼久仁子。由于脑部过度缺氧,也许会成为植物人的——大夫的话,像冰一 样从久仁子的头顶一直凉到了脚上。 “祥子,不要紧了呀!” 元雄的声音也多少加大了一些。祥子的眼睛仿佛又动了一下,这次好像是在寻 找说话的声音。渐渐地,她的视线又回到了久仁子的脸上。 “妈……” 听到女儿的喊叫声,久仁子说不出话来,她用一只手捂住嘴哭了起来。 “孩子呢?” “……很好,已经都完了。” “孩子完了吗?” 祥子好像知道自己流产了。久仁子没有回答。“好可惜呀,我真想把诚次的孩 子生下来呀……”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久仁子安慰道。 “诚次呢?” 祥子用眼睛寻找着。 “这会儿……和大夫……去一下……” 这时,元雄凑到了祥子身边说道: “好了,祥子,他回家了,不要担心了。” 祥子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疑惑的样子:自己这样,他怎么可以回家呢?她的目光 又渐渐地向远方看去。但是,这次不是意识朦胧,而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地,她有气 无力他说道: “我不是要离家出走的,而是只想和诚次两个人呆几天。只有两个人的旅行, 去看看天,看看大海,然后就回家的……” “知道了,我看了信了。” “那就好。好美丽啊。夕阳像血一样,鲜红鲜红地沉入大海……把采珠的木筏 都染红了。……在旅馆的院子里,我长久地看着诚次。我站在诚次身边,感到心里 很充实。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已经很多了……我太幸福了……我……” “……” “妈……” “什么?” 祥子像要说什么,但一下子又咽了回去。她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久久地凝视着 久仁子,目光中闪烁着少有的光辉。 “可是,妈妈,祥子心里好怕好怕呀!心底里好怕呀,怎么也赶不走……” “祥子……” “我常想,我对不起爸爸妈妈,自己做了有愧的事,还是不再见到诚次的好。 永远不见到他,回到家里,一直呆在妈妈身边……” 久仁子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倒在祥子身上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她又强 抬起了头,一种恐怖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看着祥子那双异常清澈透明的眸子,突然 意识到也许她不会回到家里了。 祥子的面颊上已经罩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色,她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渴 望般地看了一眼久仁子,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仿佛想再睁开眼睛,但仅仅极微 弱地动了一下,最终也没有睁开。 又昏迷了吗? 久仁子回过头,看了一下元雄,元雄也不可思议地盯着祥子。 这时,大夫和护士们冲了过来。 大夫迅速地看了一下血压,接下来让护士用注射器吸了一支强心剂,推到输血 的输液管中,同时命令另一个护士给祥子吸氧。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