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出租车一到黑门町,司机便按着乡原所指的方向,向北拐去,在德川美术馆稍 前一点的一个闲静的角落停了下来。在名古屋,说道路的方向时,一般都不说“左、 右”,而是使用“向东”或“向西”这样的方位指示用语。 由于乡原常到浓尾地区出差,因此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乡原领着朱子来到一家叫“老铺”的烤鸟肉的店子。它位于一条僻静的小道深 处,店子的造型如同白川乡合掌样造型的农家小舍。飞和白川的当地景观,在名古 屋市内有极大的保留,有不少反映着民族风格、当地特色的古朴建筑。看到这些建 筑,不由得使人感到了岁月流逝的沉重。 看到这些,朱子不由得回忆起在5 月的白川乡看到的,在冰雪覆盖的险峰峻岭 的谷底之中建造于樱花丛中的合掌式的农家小舍来。于是,刚才感到的和乡原的一 段空白时间,一下子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完完整整的联系空间了。这甚至使朱子产 生了想要摆脱烦人的世俗工作,去和乡原两个人过一种恬静的隐居生活的欲望。 在这种合掌式建筑里,还有专门的民间乐师在演奏着传统乐器。 从店堂穿过去后是一座小院落,内有人工修建的假山、水池。乡原在那儿预约 了一个座位。 服务员送上酒菜后便退下了。乡原把酒分别倒在了自己和朱子的酒杯里。 两个人举起了酒杯,四目相对而视。 “你可来了。” 朱子小声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面了,慢慢喝吧。” 乡原如释重负地深深吐了一口气,两眼直呆呆地透过玻璃杯向庭院当中看去。 但朱子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种情绪的流逝,这和她见到的、当问他真苗的病情时 的反应是一样的。 “这两个月一直在那儿出差吗?” “不,我中间有两次回到东京,但又马上返了回去,一点儿空儿都没有。 除了和对方商量技术合作之外,还应公司宣传部门的委托,和他们洽谈了一下 有关CF,就是商品广告片的制作事情。” 后来,乡原又问了朱子一些情况,并给她讲了欧洲的一些趣闻。 “不过,实际上真正的技术合作是根本用不着的,因为日本的产品在世界上也 是最高水平的,只是名声还不那么响亮而已……我们这套班子也是个虚名,现在班 子解散了,我也就回来了。以后,我在公司里看家,处理些杂事,所以我马上就来 找你了。……一晃好像过了好几个月呢……” 说完,乡原也笑了。 “可你还是那样,没有多大变化呀。——那个因为教唆高中女学生卖淫的人被 毒杀之事,已经送到检察厅了吧?” 大概乡原也看到这两天的报纸了。如果送到检察厅,由于牵扯到少年犯罪,所 以乡原当然会推断由朱子负责此案了。 “噢,今天还调查了这件事呢。” 说到这儿,朱子又感到了一阵心身的疲惫。 直到刚才,朱子还想对乡原说,自己刚刚对今年5 月份见到过的那个在御母衣 湖的吊桥上的北泽昌代进行了取证调查。但她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做为检察官,不应把自己分管的工作向任何人透露。如果反过来说,基于某种 信赖,自己也有责任对嫌疑犯和当事人的证词保密。也就是说,因为检察官也是人, 所以职业上要求他必须忠实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得向哪怕是自己的亲属透露有关 工作中的任何细节,即使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专家,也只能点到为止,不可和盘托出。 而且,在公判开始之后,也应避免在公开的场合下谈论案情的进展情况。 “目前为止,东京地区的这类卖淫事件还不多,不过,这是一次相当重视的少 年管教工作。” 朱子附合着报纸上可能公布的材料说道。乡原也仍然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嗯。这好像也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呀。而且,看样子这种有组织的高中女学 生的卖淫活动,将会越发严重的。因为它毕竟不像杀人抢劫、偷盗那么难听。” 不知为什么,朱子听到乡原把这件事与一般的杀人案件分开来谈,心里多少好 受了一些。 “当然,从表面上看,这种潜在的发展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不少女孩子对 走上这条道儿不以为然,就成了这种犯罪的基础。也许是现在的年轻人对性过于开 化了吧……” “也许与这个有关。” 乡原爽快地说了一句。 “因为现在毕竟不同以前了,人们对于性的宽容越来越大度了。有许多人对女 学生卖淫是不是犯罪,是不是件丑恶的事情,或者说自由性爱是不是不纯贞的概念, 越来越没有信心了。也许这就是当前造成社会公众对性意识、性道德理解混乱的原 因吧。” “是那样的。现在,社会上的各种情人旅馆和性开放观念的泛滥,使每个人在 这些根本原则问题上都无法自制,社会全体都面临着如何重新认识的问题……” “结果,便导致了每个人按着自己的理解去认识、处理这些问题,由此造成了 思想上的混乱。” “这太可怕了。好像这些参与卖淫的少女就对这些问题抱有一种极大的偏见… …” “可这是事实,只能正视这个现实。” 朱子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乡原。她对乡原如此平静地抱有同情的 口气感到吃惊。她感到乡原的看法与自己的职业道德有了明显的分歧。 “你要这样认识可就太成问题了。冷静地想一想,出现女学生卖淫这种事儿, 不能简单地归为社会上出现了情人旅馆等等,就认为无能为力而任其发展了。” “噢,我是说,做为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已经经受了许多不幸的经历,现在 是享受的时代了嘛。” 朱子听后吃了一惊,乡原也察觉到自己讲的有点儿过头了。 乡原掩饰般地端起了酒杯,放到嘴边。 “——啊,这倒使我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冬天,有一个通过另一家生产厂家找 到我们公司的岐阜的专门生产纺织品的老板,为了揽到一笔买卖,不惜用女学生卖 淫的手段招待我们,还听说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在事后还自杀了。这件事轰动了当地, 她的死是不是与让她卖淫有直接关系不好说,但至少可以说,没有卖淫也许就不会 发生这种事吧。” 朱子一听到是岐阜的厂家,心里又“咯噔”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知道这个厂家和老板叫什么,乡原还记得吗?朱子便问了他。 正在这时,服务员从门外又进来了。这次端进了一只涮肉锅。 服务员点上火,等水开了,便把他们吃完了的盘子撤了下去,然后又摆上了几 个碗和盘子。 最后,她向朱子低头行礼后便退了出去。乡原看了一下手表,又闭上眼睛想了 想:“真对不起,今天要失礼了,你自己慢慢用吧!” “要回东京吗?” 朱子问道。 “嗯,一会儿就是末班车了。我都和出租公司办好手续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穿上大衣,把随身带来的手提公文包提在了手上。 朱子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她觉得好像他是因为自己要追问他,他才连忙躲 开自己似的。乡原停下来,怔怔地盯着朱子的双眼。他一只手搭在了朱子的肩头, 眼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忧愁。 “真的对不起。其实,真苗得了肺炎,病情危重。今天下午,她的姐姐打来长 途电话找我……可我想,我们都3 个月没见面了……”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完,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朱子拦腰搂过来,急切地吻着朱子的 双唇。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