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梦魇的门 黑夜里,一双金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屋内。 一道闪电划过,黑猫躬起着背竖直了尾巴,雨水在它身上溅起了一层苍白。 突然,它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上翘的嘴角和褶皱的鼻子充满了狰狞的 意味。 锋利的爪子从阴影中缓缓伸出,猛地扑向窗口…… “啊——!”商维贤惊呼着从枕头上弹了起来,汗水浸透了他的睡衣和头发, 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打量着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只是 窗户……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风就着月光轻舞白纱。他拉开台灯,捂着胸口 走到窗边向外张望。雨还是细细地下着,是那种无声的春雨。浑浊的夜色中,不时 闪出几点灯火,整座城市一片死寂。 叱咤风云那么些年,今天居然被梦里的一只黑猫给惊醒,果然是老了吗?商维 贤仔细地关好窗户,拉紧窗帘,这才缓缓地爬上床。由于刚才的惊吓,他的胸口阵 阵发闷,他半坐在床上,一时间不能入睡。 十三真的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啊,用十三万买来的玉石麻将,怎么就变成了传说 中的骨牌呢?就算自己平日里手气好,也没道理每把都让自己摸到天糊的牌呀?难 道蔚朗说的那个传说是真的?可是那牌是谁换的呢?以前的确听贾老板说过,这个 骨牌价值连城,蔚朗是知道的,他没道理亏上几万两,就为了吓唬我啊?何况,他 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他的为人我非常清楚啊。那会是谁呢……商维贤想着,禁不 住睡意的侵扰,渐渐瞌上了眼。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商维贤再次惊醒。他强忍着心脏的阵阵 绞痛,悄悄走到门边侧耳倾听。脚步声消失了,商维贤伸直了腰,怀疑自己听错了。 突然,门外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他的心猛地被揪紧。谁在那里!商维贤猛地拉开 门。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整栋楼里的灯全都灭了。商维贤一惊,胸口的绞痛更甚, 他顿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管般无法呼吸,当即晕倒在地。 “嘘……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 “你确信东西在里面?” “恩,应该是的,没有错。我今天来过这儿的。” “那好吧,你跟紧点儿啊。” “呀!怎么回事?”一个声音颤颤惊惊地问道。 “别怕,可能是停电了。”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停在了二楼的走廊上,前面的黑影在身上一阵摸索,拿出 了一盒洋火。 嚓一声,微弱的硝烟味飘起,火光映照出一张死气沉沉的苍白的脸。一双冰冷 的眸子闪着寒光,划着火柴的人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温姨那具有凝结空气的力量的声音,让拿着火柴的墩 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我们,我们是听见楼上有动静,所、所以上来看看。”小翠哆哆嗦嗦地 说着。她躲在墩子的身后,尽量不去看温姨的脸。 温姨的脸绷得更紧了,两只眼睛仿佛畏光似的眯成了一条缝。墩子几乎被她的 眼神给石化了,完全没有察觉到火柴已经烧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一点火光在墩子的 一声低呼后也熄灭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黑暗。温姨的视线淹没在黑暗中,尽管眼 前还闪着火花的残影,也足以让墩子清醒过来。一只冰冷的手摸上了墩子的手,墩 子没有反抗,他下意识地将火柴递给了那只四处摸索的手。 火光再次照亮了温姨的脸,然后照亮了走道,然后隐约可以看见楼梯。温姨举 着煤油灯,将火柴扔给墩子。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私自跑到这里来……” “温、温姨,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不等温姨下令,墩子和小翠便捣蒜似 的认错了。见温姨并不继续说话,两人便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温姨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又四处查看一番,见并无异样,便悄无声息地回房 去了。灯火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连裙摆摩擦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整栋宅子又静静 地睡去。大厅角落的柱子后,闪出一个条人影,长长地吐了口气,象只灵巧地黑猫 似的,窜入了漆黑的树林里。 一只苍蝇不知是不是被福伯的酒气给熏晕了,挣扎着想要从福伯的脸上离开, 可很快又落在了他的鼻子上。福伯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拍,不曾想却把自己给打醒了。 他揉搓着被眼屎粘住地眼睛,吧嗒着嘴里又苦又涩的唾沫,想喝点儿水解解渴。桌 子上尽是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唯一的一只水盅里也散发着酒味。福伯坐起身,打了 个哈欠。 天边曙光微现,空气里除此有种清新潮湿的味道之外,还有其它的气味混杂其 中。那是怎样的一种气味呢?福伯抽着鼻子,一面努力地闻着,一面用迷糊的脑子 想着。突然,他怔住了,一股不详的感觉驱使他冲出了房间。 血!是血!果然是血!福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瞬即爆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灵魂都从他的口中挣扎了出来。 持续了几分钟的嚎叫声,惊醒了宅子里的每一个生物。 商维贤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昨晚的一些影象在他的脑海里 闪现,来不及等他细想,门外便传来纷纷扰扰的声音。大清早的,都在干什么?也 太没有规矩了,看来平日里对他们是太好了吧。商维贤不快地想着,起身打开房门。 他一出门,见温姨也正从房间里出来。 “老爷。”温姨对商维贤略一颔首,她的头发一丝不乱,衣服上连个褶皱都没 有。商维贤也冲她点头,他喜欢温姨的严谨,不象这个正冒冒失失、衣杉不整的冲 过来的小翠。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商维贤的面前。温姨 蹩着嘴,冷冷地看着她,商维贤也对小翠皱起了眉。小翠吓地屏住呼吸,却克制不 住脸上慌乱的神情。商维贤看着她,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旋即舒展了眉目。 “小翠,别着急。跟我说,出什么事了?” “是、是……”小翠颤抖着指向宅院的大门。 青灰的院门此时已经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小白倒挂在门上,肠子从破开的 肚子里流了出来。小白是只体形巨大而彪悍的拉布拉多猎犬,是在他五十岁生日的 时候,他的主人商老板送给他的。尽管福伯经常醉醺醺的谁也不理,可是他对小白 就象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整个宅子里的人,除了福伯,小白根本不听其他任何 人的命令。它总是忠心耿耿地守着福伯,守着福伯守着的宅院。它用自己的生命, 证明了对福伯、对福伯看护的院子的忠诚。表情痴呆的福伯浑身血污,抱着小白早 已僵硬的尸体,沙哑的喉咙里不时发出阵阵意义不明的嘶嘶声。 眼前的情景让商维贤一怔,心脏的绞痛再次扭曲了他的面容。商维贤略一摇晃, 险些站立不住,一旁的温姨稳稳地扶住了他。温姨用其特有的冰冷口吻,惊醒了呆 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墩子,限他在一个时辰内把一切收拾好。商维贤看了看温姨,他 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处变不惊、面无表情的女人。要是自己也能有她那样坚韧的神经 就好了,或者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神经。商维贤自嘲地摇摇头,示意温姨扶自己回 房休息。 商维贤半躺在床上,心中总不能平静。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幕的血红,耳 边不停地回响着悲怮地嘶嚎。商维贤叫来温姨,吩咐她把佛堂整理一下,他打算去 静静心。温姨点头离开,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商维贤的卧室。她紧紧地抿着嘴唇, 一言不发,原本惨白的脸竟隐隐泛出了青色。商维贤的心提了起来,能让温姨脸色 大变,显然不是什么小事情,准确的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温姨的脸上出现变化。 温姨双眉微蹩,正苦苦思索,该选择何种方式讲述,才不会刺激商维贤即将崩 溃的神经。终于,她还是选择了平日里那种不疾不徐的腔调,冰冷的声音直接冻僵 了商维贤。 “老爷,佛堂里,从无量法师那儿请来的观音菩萨,不见了。” “……” “还有,老爷您前些日子买回来的麻将,也不见了。” 商维贤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爸爸,爸爸……” “商老,商老……” “商老大,你没那么脆弱吧?嘿嘿……” “爸爸……”“妈妈……”“救命啊!……爸爸……不要啊!……” 我在哪儿?谁在那儿?哦,是家啊,我大概昏迷了吧。商维贤渐渐清醒过来,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慢慢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商墨丝的眼睛红红的,见 父亲醒了,她赶忙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蔚朗躬身站在他的床边,眼 里也有潮湿的雾气。姚医生正给他把脉,旁边一位护士打扮的女孩正在给他调换输 液瓶。站在门旁的温姨见他醒转,似乎也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呵呵……我就说嘛,商老大你可是有佛祖保佑的人呐,你怎么可能有事嘛。 哈哈……”简世平靠着窗户,叼着烟嘴,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讥讽的话语。“哎哟, 你瞧我这记性。刚听说,你那个什么菩萨丢了,是吧?嘿嘿,那你以后可要小心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看见我爸爸刚醒过来吗?”商墨丝愤怒地盯着简世 平,通红的眼珠子里几乎喷出火来。这是简世平第二次看见商墨丝发怒,他觉得很 有趣。他咧着嘴,饶有兴味地瞅着商墨丝。 “墨丝啊,爸爸没什么事。他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自然是了解我的啊。”商 维贤强打精神,支撑着坐了起来。 “商老,您真的没问题吗?” “恩,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的姚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呀,哈哈……” “商老,您刚好点儿,还是休息一下吧。要是再有点儿什么问题,我这个当医 生的,可就要留下千古骂名啦。” “不打紧。我就是一时气闷,没什么。” “听说丢失的不仅是佛像,还有昨晚的骨牌,是吗?”蔚朗忍不住问道。 “是啊……是啊……”商维贤若有所思,众人都望着他,他闭着眼,脸上阴晴 不定。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讲。你们知 道我昨天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糊牌吗?”大家惶惑地交换着眼神,简世平突然眼睛一 亮,悠悠地说:“是天糊吗?”众人看看简世平,又看看商维贤默然地点头,都露 出了惊诧的神情。 “哈哈……我看不过是一个偶然罢了。昨天,佛像不是也被盗了吗?盗匪还杀 死了看门的小白,因此啊,我看就是一个狂妄的匪徒所为。应该去报警,让警察严 惩恶徒!”姚医生不愧是留学回来的,遇到这类事件,最先想到的便是如何通过法 律的途径来解决问题。 “唉……,警察,警察管什么用啊?无非就是到苦主家里逛一圈,看看人家家 里有没有油水可捞。要拿了人的银子,就再站到门口去摆摆样子,之后还不是拍拍 屁股走人。”简世平不屑地说道。对于他的观点,商维贤也点头称是。蔚朗看见姚 经义冲他一摆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可是,爸爸,如果不找警察的话,万一那个凶徒再来怎么办啊?”商墨丝不 无顾虑地说。 “唉,我始终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蹊跷。你如果说一切都是偶然,这个偶然 也太可怕啦。”商维贤的眼里还残留着从昨晚开始的恐惧。 “那,商老,您的意思是……”蔚朗小心翼翼地探听商维贤的想法。 “我始终还是很在意那个骨牌啊。它神奇的出现,又离奇的失踪,我怎么想也 想不明白啊。你们说,如果不是冤魂作祟,那又能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商维贤 自己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众人沉默起来,各自思索着,房间里只有简世平吧嗒烟嘴的声音。突然,他停 了下来,半睁半瞌的眼睛在烟雾后,透着一股神秘,他幽幽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诸 葛易……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