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凶手 初冬,下起了难得一见的暴雨。雷声轰鸣,即便在审讯室里也能够听见。 “说吧,你怎么解释?”王一抄着手,靠在椅背上,来回地晃荡着。阴影里, 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让我怎么说呀?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那天 晚上和朋友在喝酒呀!很多人的,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呀!”商逸无奈地挥着手, 面容憔悴的他,以没了平日里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 “我知道,我也问过你的朋友了,不过,大家都说当天喝得很醉,没人记得你 什么时候走的。”王一依旧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摇着。 “那,那问老板呀,老板总知道吧!我付钱给他的,他肯定记得我!”商逸激 动地声音都有些走调。 “商少爷,我也去问过了。老板说那天生意非常好,人那个多呀……他根本就 没有注意到你们。”王一停住了摇动,顿了顿说:“其实,就算他看见你了,他也 不会说的。对他们来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 “你,你这不就是摆明了要坑我吗!你吃了豹子胆啦!”商逸恼羞成怒,拍案 而起,立刻被站在他身后的警察给按了下去。 “呵呵……商少爷,不要激动呀。豹子但我是没有吃过的,但是我也决不会坑 你的。事实就是事实呀,不是谁能够改变的。就好像,你欠了简世平一大笔钱,不 是谁能够编造出来的,你说是不是?”王一笑得还是那么憨厚。 商逸一怔,旋即怒道:“你不要信口雌黄!你凭什么说我欠了简世平的钱?” 王一看着他,还是笑得很悠闲。 “放心,虽然简世平死了,但是我想我们还是有办法知道这些事情的。俗话说 得好呀,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自然是有证据,不然,就我这个小警察,也不敢在商 少爷面前造次呀。呵呵……”王一又开始有节奏地摇起椅子来,摇得商逸心烦意乱。 “是啊,就算是我欠了他的钱又怎样?要是欠钱的人就是凶手的话,那不是有 很多人都会被杀死啦?你可不能就凭这点,说我是凶手呀!”商逸的语气已经没有 开始那么强硬,他不耐烦地拉扯着衣领。衣服被他弄得象揉皱了的纸片,使他看起 来很颓丧。 房间里一阵沉静,只有王一摇晃的椅子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 格外的抓心挠肺。商逸咽了口唾沫,没有看王一的脸。王一的脸躲在阴影里,显得 高深莫测。 “当然,我不能这么说,我也不这么想。不过,那天我又去案发地点转悠了一 圈。唉,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王一停了下来,俯身把脑袋钻进了灯光里,趴在 商逸面前的桌子上,一对牛眼瞪得大大地看着商逸。商逸不明所以,被他突如其来 的举动吓得往后仰。 “什、什么……”商逸结结巴巴地问道。 王一笑了起来,笑得很天真。“你看。” 王一缓缓地摊开手掌,一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就在他的手心里。商逸疑惑地看 看王一,终于将目光停在了他的手心。那闪亮的小东西在王一晃动的时候,不时折 射出耀眼的光芒。商逸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看清楚了,看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王一盯着商逸的脸,他还在笑,笑得有些诡异。 “很眼熟,嗯?是不是?” 王一玩弄着手里的纽扣。商逸脸色微变,瞬即恢 复了正常。奇怪,这该死的扣子就这么不结实吗?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可脸上却露 出了笑容。 “当然啦,这个是我的袖扣,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蔚老板也见过的。这个扣 子就是不好使,总要掉……还真麻烦你了呀……”商逸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要去拿 扣子。 “呵呵,不急不急,会还给你的。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掉的吗?”王 一见商逸想拿回扣子,迅速抽回了手。 “这个……什么时候,我哪儿知道呀。”商逸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坦然地神 情。 “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掉的呢?” “我哪儿记得呀!我成天那么多事要管,哪里有工夫管一个小小的扣子呀!” 商逸不耐烦了,不断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是吗?商少爷很忙呀?呵呵……不过我倒是听说,商少爷其实没什么事可做 吧?”王一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看也不看商逸。 “你!来人!我要见你们局长!”商逸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 “商少爷,稍安毋躁,稍安毋躁。”王一笑嘻嘻地说道:“局长你现在是见不 到的,而且,还是他特别批准我负责你的案子的。” 经他这么一说,商逸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王一,缓缓地坐了下来。 小院子里胡乱地堆了几只箱子,从布着薄雾的窗户往里看,能看见一对小夫妻 正在争吵。 “你发什么神经!为什么把张妈也辞退了?”卓璇玑长长的秀发因为激动显得 有些杂乱。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赶紧帮我把东西收拾好,不然我们要误了船了!快点好 不好?”姚经义也没了平时的优雅,脸上乌云密布,比这天气还要阴沉。他努力压 制着怒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些。 “可是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吧!”卓璇玑咬着嘴唇一动不动,打定主意,非要 姚经义给她说清楚才算完。 “先收拾东西,路上我再慢慢告诉你不行吗?”姚经义不耐烦地把东西重重地 扔进行李箱:“对了!我那本笔记本呐?你看见没有?” “什么笔记本?我不知道,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哪儿也不去!”卓璇玑干 脆坐进沙发里,用挑衅地眼神看着脸色苍白的姚经义。 “不是跟你说了吗!快点儿……你怎么倒坐着了呀?”姚经义回身看见沙发里 卓璇玑,急得眼睛里面都要冒出火来了。他冲过去,一把将卓璇玑从沙发里拉起来, 往门边一推:“快去收拾东西呀!来不及了!” 卓璇玑惊讶地望着丈夫,从认识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姚经义对她发这么 大的脾气。卓璇玑战战兢兢地抱住自己,委屈的眼泪灼疼了她的心。姚经义一怔, 谈了口气,却并未理会她,而是继续收拾东西。整个房间里回荡着翻东西的声音, 越发显得静得可怕。卓璇玑像个标枪似的杵在那里,杵得姚经义心发慌。他颓然坐 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双肩微微地耸动着。 起风了,从房子的缝隙中钻进来,发出尖锐的悲鸣声。 天哪,我究竟在做什么?姚经义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敢看妻子的眼睛,也 无力再去收拾东西。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索性就这么坐着,什么也不 要做好了。姚经义胡乱地想着,耳畔去传来了衣裙摩擦的声音。他惊疑不定,缓缓 抬头看去,竟是妻子正在默默地收拾东西。 “璇玑……”姚经义轻轻地唤了一声。卓璇玑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又继续收 拾了起来。姚经义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把妻子抱在怀中。卓璇玑在姚经义的怀中 战抖着,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姚经义用脸贴着她的头,轻轻地摩擦着,喃喃地说 着对不起…… 司寇菊坐在冷饮店里,认真地看着王一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事件的始末。 “嘿嘿,那个商少爷也真是的,他要是知道那份逮捕令是我伪造的,非气得背 过气去不可!”王一笑得像个孩子。 “你呀!执法犯法!当心他告你!”司寇菊笑着,白了他一眼。 “怕什么,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招了,我才不怕他呢!大不了,我不当这个警察 了,反正每天都和这种卑鄙小人打交道,我早都烦透了!”王一得意洋洋地神情, 完全没有觉悟的样子,司寇菊无奈地摇着头。 “哎呀,你没看见,当时啊,他那个激动……呵呵……想着他平时跩跩的模样, 嘿嘿,简直就是两个人哪……”王一比手划脚地讲着。 “那人是他杀的吗?”司寇菊咬着吸管,瞪大了眼睛。 “他呀,他哪有这个胆子呀!不过,他这个从犯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了。少不得, 也要在牢里蹲上一些日子了……”王一晃了晃已经被他喝得地朝天的杯子,眼睛瞄 着司寇菊手里的饮料:“这个……嘿嘿,你好象不喜欢喝是吧?那就给我喝吧。” 不等司寇菊答应,他便一把抢过去,咕嘟咕嘟地喝上了。司寇菊无奈,只得再要了 杯饮料。 “哈……”王一咂着嘴,露出很满足的神情,跟着正色道:“不过说真的,我 怎么也没有想到,姚医生怎么也掺合在里面了呢?” “姚医生?不会吧!他要是有什么,我怎么办呀?”司寇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有什么呀,还有我呢……”王一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不由得脸上一红, 干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再找份工作呀。”司寇菊噗嗤笑 了起来,她明白王一的心思,却仍旧一本正经地向王一道谢。 “唉,不过着姚医生跑得还真快呀,等我们到他家里的时候,早就没有人了。” 王一又开始挠自己乱糟糟的卷发。 “你该不是想跟我说,是姚医生杀的人吧!?”司寇菊差点没有被水呛着。 “嗯……现在找不到他人,眼下又兵慌马乱的,我怕是没法找到他人了。”王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能不能跟我讲个清楚呀?我怎么越听越乱了?”司 寇菊噘起了小嘴。 “好好,你不要着急,我慢慢跟你讲嘛。”王一支着脑袋,认真地讲了起来: “这个事情都要从那副骨牌说起,就是墩子上吊的时候,从炉灶里面找出来的那副 骨牌。商少爷说,他刚从国外回来,就被简世平拉去打麻将,结果输了一大笔钱。 商少也就在这个赌博上面败给了简世平,此后简世平就以此要挟他,让他做了许多 事。蔚朗在自己家里被人打晕的事情,就是简世平和商少爷一起干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司寇菊忍不住插嘴道。 “你听说慢慢说嘛,别打岔……当时是蔚朗从商家回去,发现有人闯进了他的 家,没等他跑掉,就被人一棍子打晕了!后来,第二天,还是他的伙计发现他的, 把他送到了医院。” “那他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呢?” “嘿嘿,问题就是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丢……”王一聚精会神地想着:“据商逸 的交代,简世平跟他说,蔚朗那里有一副价值连城的骨牌……” “啊!那就是说……丢了的骨牌在蔚朗那里?那、拿不就等于说是蔚朗偷了自 己卖给商老爷的东西了吗?不会吧?!”司寇菊不禁叫了起来。 “嗯,如果照他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的,但这个可能也就是简世平的猜测……不 过,我们起码证明了一点,就是……简世平并没有偷那副骨牌……” “唔……这样说起来,不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姚医生!难道是姚医生?!” 司寇菊眼珠子一转,倒抽了一口冷气,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没想到,王一只是笑 了笑,却摇头表示并不是姚经义。 “不是他?不是他……他为什么要逃跑呢?”司寇菊想得连五官都聚到了一起, 看得王一直想笑。 “他不是因为这个逃跑的,原因呀,大概是因为他的把柄被商逸抓着,被逼给 了他那些药物吧……”王一收敛笑容,轻轻地谈了口气。 “药?什么药?难道说,大小姐她……”司寇菊看着王一,王一默默地点了点 头。“大小姐真是命苦……”司寇菊说着,只觉鼻子一酸,眼睛里有了灼热的感觉。 王一见状,习惯性地用他黑熊一样的手揉了揉司寇菊的短发,尽管如此,司寇菊的 头发还是不可能和他的头发相提并论的。司寇菊讪讪地笑笑,任由王一像个大哥哥 一样的安慰自己。可是,商墨丝又有谁去安慰呢?司寇菊想着,抽了抽鼻子。 “那是谁杀了简世平呢?难道是蔚朗?嗯……蔚朗平时就对商大小姐很好,可 能他看不过去,就把简世平给咔嚓了……”司寇菊自顾自地说着,认为商墨丝也应 该有一个可以为她出头,照顾她的人。 “当然不是啦,好像是你嘴里的商大小姐自己一刀捅死了简世平……然后,她 给自己的弟弟打了电话。我们的商少爷去了以后,直接给了她一包毒药……这个毒 药就是姚经义给他的。完了,他又赶回城里,呼朋和友地跑到外面玩儿。第二天一 早,他给蔚朗打了电话,然后又让姚经义去把蔚朗迷晕,就此嫁祸给蔚朗……就这 样,所以说,商墨丝是自杀的,而简世平是被自己的妻子杀死的,要说可怜,大概 现在的简沛兰是最可怜的吧……” 窗外又刮起一阵寒风,人们瑟缩在厚重的衣领里。司寇菊觉得,现在自己的心 比吹了这寒风还要冷。人怎么可能这样呢?而街上,那些躲在衣服里,看不清面目 的人们,他们,又有多少秘密呢?司寇菊心不在焉地搅合着手里的饮料,杯子里的 饮料早就冰冷了,握在手里,更加寒冷。她想起了那个凄风冷雨里,第一次到商家 的情景。想起了简世平令人作呕的眼神,想起了他们讨论的房产,也想起了房子里 的那些人。 “对了!”司寇菊猛地抬起头,放下杯子,抓着王一的袖口问道:“那、那墩 子和小翠是谁杀的?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他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佣人呀!” “啊……啊,这个,我想,大概都是简世平干的吧,可能他们无意中知道他的 一些秘密。所以,他就杀人灭口啦。”王一举起左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司寇菊这才释然,放开了王一,继续握着冰冷的被子。 为什么,为什么人这么容易死呢……为什么非要杀了彼此才好呢?哎……活着 真是不容易,不知道哪天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得知了什么秘密,就莫名 其妙地被人咔嚓了…… “真的是简世平干的?他也太残忍了!他死了真好!”司寇菊喃喃自语。 “唔……只能这么推断了,毕竟他死了,死无对证呀。不过……像他这样的人 渣,死了的确很好……唉,商大小姐真是救了很多人呀。”王一也被司寇菊的情绪 所感染,暗自叹息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突然落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地雨滴敲打着窗户,街上的行人 慌乱地四处躲藏。司寇菊恍惚瞥见一个面庞冷清而绝美的妇人,如影子般淡淡地站 在街角。当她与司寇菊的目光相遇时,她露出了那种恹恹地笑容,缓缓地朝司寇菊 挥了挥手…… “你在看什么呢?”王一迷惑地看看司寇菊,又看看窗外。 “我看见商大小姐了……”司寇菊眼神迷离地望了望王一。可是,当她再转头 望向街角时,那个影子般的妇人却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如影子般消失的人,只能活在朋友的记忆里,偶尔被人想起,也终究不过是个 影子……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