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月×日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引起我的注意,他几乎都是晚上独自一人来,到二楼的嫩芽包 房,安姐和他很熟,他来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找你相好的来啦,彭三。 彭三随便说些什么,然后上楼去。开始我不知道小慧是嫩芽包房的小姐。今天,彭 三来没直接上楼,和安姐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阵话,临上楼去安姐塞给彭三一盒硬包的三 五烟,安姐说:什么时候吃,我叫人给你们送去。 彭三略微寻思一下,说9 点吧,做得清淡一点。 我正去吧台取饮料,安姐随手写份菜单给我,让我送到后厨去,并说,9 点钟由我 送到二楼嫩芽包房。 从一楼到二楼,楼梯铺着深红地毯,我端着菜盘走到嫩芽包房前,敲门,里边有人 开门后我才进去,放菜盘的一刹那,我看见了胡乱拢着头发的小慧,一下子惊呆啦。小 慧迅速从尴尬的窘迫中解脱出来,她接过菜盘,小声叫我名字,要说的话都含在名字中, 让我自己去理解,好在这一切彭三没看到,包房光线很暗,只开一盏彩色的壁灯。他点 支烟,深深地吸着。我带着对小慧的不满,知趣地退出房来,门立刻关上,听见锁门声。 这一幕弄得我心神不安,精力老不集中,竟把听装的啤酒当花生露给女客人倒上。 女客人大喊大叫,像吃了苍蝇似的,又呕又吐。我一个劲儿地道歉,至少说了几十句对 不起。那女客人不依不饶。非要找老板不可。安姐过来,让女客人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尔后不慌不忙地说:好吧,我们按店规处分她。说着亲自给那女客人重新倒了一杯花生 露,连说两句,对不起。 客人离开后,安姐说:没什么,你从来都不出错的,以后注意就是啦。 夜餐我没有吃,早早上了楼,躺在床上,满脑子嫩芽包房的情形:昏暗的灯光下, 只小慧和彭三两人喝酒,小慧是不能喝酒的。那年,小慧偷喝了她爸的白酒,醉了一天 一夜不省人事。万一彭三不安好心,用白酒灌醉了小慧,然后……我真不敢往下想,我 急出眼泪。 浓郁的玫瑰香味飘进来,不用看人,我知道常大香回来了,她端来两个方便盒,一 个盒装着米饭,一个盒装着我爱吃的干豆腐炒蒜苗。她说:安姐特意叫后厨给你做的。 怎么,气还没消啊?酒店是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当碰到疯狗啦。 我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其实我做得也不对。常大香掏出一盒女士香烟点着,吸 了一口,说姑奶奶,那你抽的哪股邪疯?见我不吱声,她便以大姐的口吻训我一顿,说 我耍小孩子脾气,这是在酒店不是在家,你是出来当小姐不是做公主,吃不得屈受不得 气怎么行啊?她越说越起劲儿,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香烟,一根接一根吸。如果我不说出 真话,真怕气坏她。我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她将半截烟戳进窗台花盆的土里,用村 里人常说的那句话说我:祖坟哭不过来,还哭乱尸岗子呢? 常大香的意思是说,你顾你自己都顾不过来,还顾别人。我说我们从小到大是手足 姐妹,眼见她出轨我怎能不管。常大香说我是十足的土二迷糊、土包子,一辈子受穷的 命,该回金兔村去种地,嫁给二臣子,养孩子做饭喂鸡打狗看家望门……我给她奚落训 斥,不,准确说大骂一顿,委屈得流泪。 我哭得伤心,原以为她会劝我。常大香坐在床边,凝视窗外,簌簌掉起眼泪。我挨 她坐下,反过来劝她:大香姐,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原谅我吧。 唉,常大香深深叹口气,摇摇头,她说她不是因我哭,而是为自己伤心。她起身拴 上门,脱掉上衣,解开乳罩,那景象太吓人啦,一对乳房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块明显 的疤瘢。她告诉我,每一块伤疤都有来历,当小姐的甜酸苦辣全记录在这里。特别是陪 客人的小姐,是客人的花瓶,任凭人家摆放。善待恶待,都得承受。 ×月×日 小慧一夜没有回宿舍,整个上午也不见她的人影。我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事。嫩芽 我又不能进去看,酒店有规定,服务小姐不准许随便进入不属自己服务范围内的房间, 老板或带班的差遣除外。 我跑回宿舍找常大香,她不在。二楼的服务员说常大香上街去做美容。还去问谁? 我打定主意,去问安姐。她告诉我,小慧昨夜喝多了酒,因此没回宿舍。今早与彭三一 起上街吃早点,估计他们要逛逛商场什么的,你不用担心。 喝多了,和彭三在包厢里呆了一夜。最坏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什么都别想啦。 我跑进洗手间,使劲掐自己的大腿,控制一下情绪,直到感觉疼痛,才平静下来,心里 开始恨小慧。 一天没见小慧的影,今天客人又多,从早到晚,我伺候了8 桌,实在累得不行。躺 下便睡着,不知什么时候,烟味和酒味混在一起的气味灌满我的被窝,我被碰醒,小慧 躺在身边。我气恼地说:包厢里多好,沙发当床够舒坦! 小慧一下抱住我,这一次没有什么硬东西硌我,她穿着宽松的睡衣,也没戴乳罩, 我极力推开她,但没有成功。 小慧告诉我她谈恋爱了,那个白马王子叫彭三。她说彭三是个体老板,经营汽车配 件起家,现在市里开了3 家汽车配件销售连锁商店。眼下他要开桑拿洗浴中心,正搞装 修,不久,即将开张。小慧说她打算到那儿去,彭三答应她做楼层经理,月薪1000元, 她还说也为我找好差事,做领班,月底薪不低于600 元,小费归己。 桑拿浴挣小费怎么挣?小慧说靠按摩,我一下想到桑拿浴黑幕,异性按摩,我干不 了。我说青苹果酒店挺好,哪儿也不去,在这儿干。小慧劝了我一些时候,说了许多我 去桑拿洗浴中心的好处,譬如活儿不累,挣钱多,加之她和老板彭三的关系,可特别关 照我。为不太伤她的心,我说让她先去,我以后再说。 我们又谈了一些女孩隐私方面的事,她讲着讲着,问我有没有卫生巾,我说卫生巾 刚用完,卫生纸还有,我疑惑:刚走几天,怎么又来啦? 小慧说:我们做了那事,挺疼的。 什么?你做了那事?我听她与彭三做那事,不啻听见传染病要在本市爆发,大为震 惊。但小慧并没一点害羞、害臊,说得平静,很是幸福,并把许多细节说出来,连一夜 做了五次都说啦。最后她说不知哪儿碰破了,流血呢。我说还是去医院看妇科,别落下 什么病。小慧很有把握地说,我读过这方面的书,也许是我太紧张,痉挛啦,彭三又太 猛烈,书上说这属正常现象,休息一下就好啦,用不着打针吃药便可自愈。 小慧很动情地说她在青苹果酒店这是最后一个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并说一晃从 家出来几个月,真有点儿想家,想爸爸、妈妈和小弟。 小慧有个十分可爱的小弟弟,我俩都很喜欢他。我们一直唠嗑儿到天亮。 张国华点燃一支烟到阳台上去吸,目光望向城市的井东,楼群给夕阳淹没,有的建 筑物镀上一层红色,充满神秘的色彩,有的建筑物因这一层红色显得十分不真实,变形 扭曲如同倒映在水中的影像。 那一刻,刑警支队长尚未完全从九花的日子里走出来,他的心给一种颜色涂抹,迷 惘和无奈。九花说新来的莎莎是四川女孩,她睡小慧曾睡过的铺位,与她下上床,她们 的接触多起来。莎莎是阿坝人,村子很小,母亲死得早,父亲又找了个女人,家很穷, 莎莎被赶出家门流浪街头,先到成都当保姆,人家嫌她年龄小不要,开始靠拾荒糊口, 常去一个外地施工队承包的住宅楼工地捡些水泥袋子、废钢筋头,认识做饭的一个驼子 老头。驼子发现稀脏衣服里的身体正在发育,他经常偷偷塞给莎莎一些馒头和吃的…… 在一个雨夜,工地没什么人,驼子侵略了莎莎,使她在懵然中告别了处女。而且驼子一 辈子没娶女人,弄到手个女人苍蝇见血似的,拼命折磨莎莎,惨叫声被巡警发现,他们 觉得可疑:工棚子木板铺上,赤身裸体的女孩应该是读书年龄,而那个驼子至少有50多 岁,这肯定不是正常关系。驼子被拘留,莎莎逃出魔爪。向何处去,莎莎在火车站听说 东北现在很好混,便漂泊到关外,先在沈阳落脚,在一家叫曼斯菲德的酒吧当小姐,不 久便陪客人,小费得了些。不久,莎莎在沈阳市扫黄打非行动中,同嫖客一起被抓获, 送进了教养所,出来后,莎莎没有返回四川,坐车继续向北走,来到井东市。 哎哟!吸到滤嘴的烟头烧了夹烟的手指,张国华从日记里走回到现实中来,也走出 了泥沙俱下的城市河流。 彭三,是被害人小慧结识的男人,九花因乡姐妹的友谊,对他给予特别关注,引起 刑警的注意。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占有了一个女孩子的贞洁,说明他是一个猎艳的高手。 “我这是在青苹果的最后一个晚上。”小慧对九花说。 小慧搬出青苹果酒店,显然是去彭三那里。往下他们的关系怎样发展呢?张国华假 设出几种结局,但从小慧给杀死在青苹果酒店的最后结果看,他们的关系后来断了,是 怎样断的,因什么断的,断了与命案有无关系? “后面的日记会给出答案。”张国华深信不疑。 九花的日记,刑警当一篇文学作品来读,真实而亲切。山沟女孩的文学才气充分体 现在字里行间。假若不是为破案读日记,刑警可换一种心情,对涌进城市、至今尚未完 全融入城市的山沟女孩子给予更多的同情和关注。破案则不同了,冷峻而理性,盯住一 个个陌生面孔,一个个可疑人……总之,彭三不是作为故事人物出现的,他是已读日记 中与命案联系最密切的人物,刑警要在下面的阅读中,特别注意他。 李帅没回来,还有一些时间,张国华重新回到房间,接着读九花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