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月×日 一楼要改做活鱼火锅城,因装修一楼暂时停业,全体服务小姐到二楼去。为不影响 酒店的生意,在楼外临时搭建了登楼铁台阶,客人可直上二楼,故此,二楼照常营业。 一楼的服务小姐不能安排到二楼去,原二楼每个包厢都有人,又不好一个包厢指派 两个小姐负责。因此,原一楼服务小姐包括我在内,候在宿舍里备用,(通常是客人要 小姐,本店小姐不够用就外叫。安姐手里有一批店外小姐的手机号码,这些小姐随唤随 到)如果客人多了,随时叫我们上去。 原来大家也说上台什么的,最近“开工”一词流行起来,说使用起来也行。 阳光透进来,小小的一块,这是阴森中的一束光明,我们都喜欢它,尽可能把它撩 披到身上。莎莎似乎早有准备,在太阳光没照射进来的前夕,搬把椅子坐在那儿等待, 穿着她衣服中最好的一件秃领短袖浅粉花连衣裙,半偎半坐,目光茫然。她已两天没离 开宿舍,说明两天没开工。健康的阳光刚进来一窄条,像一把利剑,斜刺割过她的胸脯, 人像被斩断,令人觉得怜惜。光带渐宽起来,一张带着跋涉倦意的脸明晰起来,妆化得 浓,但比较相宜,应该说不失一张姣好的脸蛋。她除注意脸蛋保养外,十分注意手的养 护,她说脸和手是饭碗子,如果没有它们,就没得了饭吃噻! 莎莎确实长着一双让人羡慕的手,白皙、几近半透明,如玉一般。我摸过她的手, 柔软,细腻,我曾抑制不住冲动,想咬一口。男人要见到这双手怎么会不怦然心动? 为了生存而挣扎,为希望而活着,我们这些女孩子!莎莎太小太小啦,从见到她, 我一直是这种印象,她迷蒙的眸子望着眼前的世界,读不懂社会底层生活这本书。你干 吗要像绳子一样捆绑自己?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有多好。或许,生 活的担子沉重地压在你的肩膀上,想卸掉它又卸不掉,季节的轮回和人生的流逝,你并 非永远是小女孩,当化妆品遮不住苍老,手指出现龟裂时,你还怎样生活呀?红颜不能 永驻,谁不会这样啊? 阳光洒在宿舍最充足的时刻,你已把今天要得到的那份温暖得到了,你轻闭着双眼 享受阳光的抚摸……但从肩胛往下,溶在阴森中,过于宽大宽松的睡裙,显得你太随便, 没有穿裙袜的大腿裸露着,也在期待什么。设想一下,假若一个男人坐在身边,你是大 腿缩回裙子里还是更高地跷起它? 九花姐,今天会不会叫我们陪客人?莎莎在阳光移出房间后离开椅子,点燃一支烟, 滋味地吸着,随后将烟吐向一盆渐渐枯萎的文竹,花的主人常大香也经常这样做,尼古 丁大概是杀死这盆本来茂盛的文竹的罪魁祸首,她们俩全然不觉。烟还是照常抽,莎莎 仍然吸每包1 元钱左右的烟,牌子是极普通的井东地产烟。 ×月×日 开工,快换衣服!常大香风风火火地跑进宿舍来,对我说,你去嫩芽陪客人。 莎莎从上铺探头到床沿上,问常大香她今晚有没有希望,常大香说现在客人还不多, 等会儿看看,有机会一定让你开工,先睡一觉,说不定哪位客人夜半上来,你好去陪。 莎莎一脸对常大香的感激。 我简单地化了一下妆,准备随常大香出去,被她拽住,打开包裹似的扯下我的外衣, 责备这哪里是开工,包得严严实实,要扫客人的兴怎么地?换,换上性感一点的衣服。 我也觉得自己这身衣服像是要出门旅行的装扮,除了紧张以外,我真的没有这方面 的准备——服务小姐所穿的得体服装。 常大香找出些行头扔给我,裸肩露大半块胸脯和肚脐眼的衣服,还有皮质的超短裙, 及可透出皮肤的裙袜,她嚷着催我快点穿,老让客人等着不礼貌。 穿上这些衣服,等于重新组装了自己,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当小姐嘛,着装打 扮多半是为了客人,吸引也好、讨好也好,总之要遂客人心愿。啧,啧!常大香伸出二 拇指,轻轻抚摸——实际是摩擦我的肩头,怪痒痒的,像有条泥鳅在爬,她赞赏道:多 好的皮肤,冰肌……玉肤……冰肌……她把言情片中对美女赞美的套话用在我身上,听 来别扭和不舒服。镜子面前,我吃惊自己变成这副妖鬼模样。 迈出宿舍,我的心向上悬,脚落下地老踩不实,如腾云驾雾一样。我实在有些紧张, 脸色一定不好看,觉得额头有细密的汗。常大香拉住我的手,并且有力握了握,说:瞧 你心像打鼓似的,我都听见砰砰响了,放松点,别以为是去刑场,没人要杀你的头。一 句话,到客人面前要落落大方、轻松自然,别扭扭捏捏的。 嫩芽包房并非如我担心那样只有一位男客人,几位先生正在喝酒,身旁各有小姐陪 着,大部分小姐我都不认识,可能是刚从外边叫来的,或是他们自带的。常大香领我到 一位一身名牌、手戴大钻戒的中年男子面前,她把我介绍给他,并说:夏总,这是阿华 小姐,今晚陪你。 欢迎啊!夏总很客气,挪一下身旁那把空椅子,说阿华小姐请坐。 常大香在离开嫩芽前,看了我一眼,用眼睛告诉我,陪好客人。她很聪明,把我介 绍给客人时,随口编了个假名字,现在我不是九花而是阿华。在娱乐场所,特别是当小 姐,轻易不能说出自己是哪儿的人和真实姓名。 常大香管我陪的客人叫夏总,在座的人都朝他叫夏总,我倒酒给他时也叫夏总,与 我们小姐一样,来酒店找小姐陪的人也不一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社会上时髦 的称呼离他们很近,经理时髦时,他们便是张经理、李经理;老板时髦时,他们又是张 老板、李老板;眼下“总”时髦时,他们自然成张总、李总。因此,不必计较被称身份 的真假,人家叫你也随着叫好啦。 陪客人的神秘面纱没揭自开,并不像我想象那般可怕和复杂,陪先生们喝酒十分简 单,倒一倒酒,认真地听他讲话,先生如要找洗手间,你热情地指给他。夏总一晚不停 地与同桌的客人交谈,与我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还很客气地让我吃菜,劝我喝些饮料, 最后他对我说,能和阿华小姐在一起进餐很高兴,非常感谢,并塞给我100 元钱。 100 钱小费来得如此容易,这是我事先绝没想到的。夏总很文明很客气,没斜视我 一眼,并非像有的小姐说的那样,摸一摸手,那是最文明的。 回到宿舍还不到9 点,莎莎的床空着,卫生间有滴水声,说明她正在上厕所。我开 始卸妆——脱掉常大香的衣服,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 哗哗的冲水声过后,莎莎出来,她用一双侦察员辨认嫌疑人的目光,打量着我,从 头到脚,弄得我十二分的不自在。我忍不住问,莎莎你这是干什么? 莎莎似乎完成了她要干的事,对我说她自己不够意思,是不称职的小妹妹,平日九 花姐姐白疼自己啦。说了一大套自责的话。莎莎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呢?连我自己都 不知道,平白无故说这些,真的把我弄懵啦。 我接下去问,莎莎摇头不说,一脸悔恨不及的样子。我没再细探究下去,提议说到 街上去吃烧烤、肉串什么的。莎莎这只馋猫一听我请吃烤肉串,高兴得跳起来。 夜色很好,没一丝风,湛蓝的天空挂着一轮明月。莎莎像只活泼的小猴子,东瞅瞅 西看看,哼着歌子。 拐过一条街,便是夜市,烧烤占了少半条街,明亮的灯光下,可见烧烤小贩们叫喊 着忙乎着。其中有几位身着类似医院住院患者穿的那种蓝白条相间的衣服,头戴花皮瓜 似的小帽自称是新疆人的男人,舌头打着卷儿,嘟噜嘟噜喊羊肉串,新疆羊肉串。真假 新疆且莫论,羊肉串确实烤得很好吃,嫩嫩的,味道棒极啦。莎莎最爱吃这种肉串,我 说今天你吃个够,我来买单。莎莎没忘了和串贩讨价还价,最终每串从1 元钱降至8 角。 她吃羊肉串,我在邻摊找我爱吃的烤毛蛋。这种东西我和小慧都爱吃,每年小慧妈妈都 要亲手摸几窝鸡崽——人工孵化,那时农村还没有电孵化箱类的东西,孵小鸡采用两种 原始办法,靠老母鸡趴窝孵蛋,再就是人用手摸。老母鸡孵蛋一次最多孵二十几只,多 了它孵不过来。人工摸则不同了,小慧妈用一床棉被铺在火炕上,一次可孵50多只,如 需要还会更多,方法很简单,每天用手摸一遍棉被里的鸡蛋,保持恒温,28天左右即可 出壳。鸡出壳前的二十五六天最关键,温度高一点或低一点都会造成小鸡死在蛋壳里— —这便是毛蛋。毛蛋放在灶膛烧,虽不如烧烤又加辣油、又放孜然好吃,但也很香的。 小贩问我吃哪种?纯正的毛蛋应是浑身长毛的鸡崽儿,而还有一种经孵化,蛋内没 有小鸡的蛋,俗称实蛋。精明的小贩常把实蛋假冒毛蛋价钱一分不少地卖给消费者,我 从不上这个当,一定吃那种带毛的毛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