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月×日 我向黄总告了一天假,说小慧生病住院我得陪护她,黄总问病得重不重,他能帮什 么忙。我感谢黄总的热心,说女孩子病,住几天院就好啦。 小慧今天病情稳定,术前的准备已完毕,手术室护士推车来接她,洗浴中心至少有 四五个小姐在场,彭三老板命令她们护理好小慧,分工很细:负责喂饭的,负责看滴流 的,负责上厕所的,还有一个专门负责联络的。这样一来,我倒无事可做,小慧牛得很, 同服务小姐们说话很不客气,有时连眼皮都不撩一撩。小姐看上去习惯了,毕恭毕敬, 怎样说都是面带微笑,大概是她们懂得病人心焦,原谅她。 小慧叫我到她跟前,咬着耳朵说:九花,我要下不了手术台,你帮我办件事。我说, 问过医生,宫外孕是小手术,比做阑尾炎还简单,相当于割个疙瘩、疖子,你别怕。小 慧说,我有一个存折放在皮箱内的隔层里,和身份证放在一起,凭密码支取。密码是我 的生日,这你是知道的,送给我家,盖房子差不多够啦。 车子推走小慧,我送到电梯口,手术室在五楼,医生不准我们上去,待在病房里等 候护士的通知。医院的规矩要遵守的,我向小慧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她,她领会了,微 微翘一翘头。 人一辈子什么都能改变,只是性格难改变,家乡人说这叫生就骨头长就肉,改不了。 小慧遇事总是想得很细致,做这么小的手术,她胡思乱想到手术出意外、甚至可能死亡。 手术家属签字栏里是我签的字,医生按惯例说出宫外孕手术可能出现的意外,最严重的 那条也不是死亡。 小慧上手术台,小姐们像解放了似的又说又笑,她们直白地大谈洗浴中心的事:一 个小姐问:那个小白脸还找你吗?另一个小姐说,昨天还来了呢。你们猜猜他有多大? 一个小姐猜:18岁。还是先前那个小姐说:才16岁,高中生……她们议论的是位本市职 高的学生,常来洗浴中心接受异性按摩。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有了两年以上性生活史, 开始缠绵同班一女生,尝了禁果,此生被学校开除,因父亲是局长(正处级干部),轻 而易举给儿子转到市职业高中读书。职高与洗浴中心只一街之隔,出出进进的小姐吸引 了他,便来洗浴,嚷着要异性按摩,带班的以为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大男孩,婉言告诉 他异性按摩是怎么回事,不料,他说:我就是冲着这些来的。带班的仍将信将疑,给她 安排一个小姐按摩,这学生很老到,对小姐说:做不做呀?小姐摇摇头,说:俺只陪陪 客人。学生发怒了:不做,找你们老板。小姐原以为这小子犯了神经,动起真章儿来, 小姐脑筋转得快,急忙说:我逗你玩呢,做做可以。小姐暗自高兴,对付一个雏儿还是 轻松加愉快,其结果,这高中生比一些大男人行。这件事,小慧给我讲过,与那高中生 “每周一歌”(做爱一次)的小姐就在面前,她看上去,至少也有二十七八岁,对付一 个怎么说也是孩子的高中生,绰绰有余的。 彭三挺关心小慧的,一个小时内来了两次电话,询问手术做完没有,负责联络的小 姐用手机详细汇报医院的情况。 小慧手术很顺利,因是局部麻醉,没有到苏醒室去苏醒,直接送回病房,神志清醒 的小慧,眼角挂着几滴眼泪,我给她擦了擦,她说她挺好。刚下手术台,还需监护,医 生见病房人太多,就说:你们留下两个人陪护,病人需休息。 几位小姐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自己是该走该留下。小慧指名留下两人,其余打发走 了。她对我说:九花,你熬了两夜了,回去休息吧,酒店那边挺忙的。 我起身告别,早走她好早休息,不然她又要与我没完没了地说。离开病房,我的心 情很沉重,她就这样和彭三沤(滞留)下去吗? ×月×日 黄总派我去结粮食局一笔餐费,粮食局在市政府大楼内办公。 市政府大门口围了许多人,一位负责接待上访的干部正耐心听来访者说什么。我好 不容易穿过人群挤进政府大院,又被保卫科的一个干部拦住,问我是哪个单位的,到楼 里(各局办公地)干什么。我说我是酒店的到粮食局来结账。 保卫科长王彪对拦我的人说:让她进去吧,她不是上访的。 在粮食局结完账出来,王彪让我到保卫科坐坐,客气地给我倒杯水。他几次去青苹 果吃饭,我们熟悉。我问大院门前的人咋回事?王彪告诉我,下面几个村屯集体来上访。 他们是灾民,大水冲倒了房屋,镇政府答应给拨救灾盖房款,眼看快两年了没下拨,怀 疑镇干部占用了,镇长新换了一台别克轿车。 王彪问我是哪个村的。 金兔村,我答。 王彪说,没有金兔村的人。 出了楼门,上访的山民还没走,我见上访者中有一个40多岁的、穿着半截子布大衣 的男人,酒瓶子露出衣袋,这人很像我爸。他四季里常穿那件草绿色风衣,是我妈回北 京探亲给他买的,我爸的酒瓶护身符似的跟着他,有它在他心里分外踏实。 我几次寄钱给爸,说也怪,在家的时候,我最恨他喝酒,有时见他喝多后耍酒疯, 真想杀了他。出来一段时间后,还真有点想浑身酒味的爸爸,每次寄钱,我在附言位置 写上:买点酒喝,别喝多啦,保重身体。 明天寄一笔钱给他,同时也给二臣子寄一件短袖衫,他很喜欢。现在皮货大跌价, 去年还卖2000多元钱一件的,现在只卖五六百元。还有,几天前小慧妈打电话找小慧不 在,电话打到我这儿,说小慧爹桂老蔫的老寒腿病犯了,人家给出个偏方,其中缺一味 中药天麻,如果市里有买些寄回来。我没把这事转告小慧,跑到药店买了半斤长白山生 长的野生天麻,正好明天去邮局一并寄回金兔村去。 ×月×日 幸运一连串降至我的头上。黄总叫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对小姐们来 说公堂、神殿一般庄严而神秘,给人感觉宽敞、明亮、充满生机。宽大的紫檀色板台, 地中央摆放一棵很高的发财树和一盆铁树,墙角枯树根花架上摆一盆虎尾兰,博古架上 摆一些青铜类的古董。我所认出的是鼎、香炉和酒杯那样的东西。书很多,是计算机方 面的,只是不见计算机摆在哪儿,明面上一台也见不到。 黄总亲自用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上接杯水给我,他没有回到板台后面那把高背转 椅上去,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离我很近,老朋友似的同我先聊了一阵,我也不知 道我们都聊了些什么,印象深刻的是关于街头算命看相的话题,还聊到星座运势、星座 与爱情、幸运日。黄总说:算命这东西很准的,我有时深信不疑,流行的星座运程很准 的。 星座这类书我读过一些:巨蟹座、双子座、天秤座、水瓶座……但没人在意这些东 西。街头看手相、测字、算命我倒接触过,算命的人说些什么,我全忘了。 黄总说他昨天请八姑看了手相。八姑是本市算命高手,她50多岁,善卜官运、财运 和寿命。人们相互传扬一个成功的例子:一位外地局长慕名而来,他已接近退休年龄, 面对机构改革,他担心能否局长当到退休。他悄悄来找八姑,八姑看看他的手相,然后 一声不吭。局长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不说说?”八姑说:“还是不说的好。”局长 看出事来,说:我当局长十几年,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事我都能挺得住,你直说吧。八 姑说:你有血光之灾,寿命极短,还能活3 年。局长一听,如遭雷劈,脸唰一下白了, 许久才涌上点血色,他试探着问:可有办法化灾。八姑摇头,说她无能为力。局长很沮 丧,意志消沉。3 年,实在太短了,回忆一生虽不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但也太清贫 太没享受。既然只有3 年时间,何不利用手中的权力潇洒潇洒,于是他出国旅游、到澳 门豪赌、经常出入酒店按摩、泡妞……花的都是公款。他最后被查处,因贪污数额巨大, 被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处决的日子,正好是八姑所言的3 年。此事在本市经久 不衰地传扬,大大提高了八姑的知名度。当地一些准备提拔、或等待提拔的干部,偷偷 找八姑给算算。据说,看一个准一个,甚至说级别正处绝不是副处,说半年内提拔绝不 会超过6 个月,做发财梦的款爷们,几乎挤歪了八姑家的门框。黄总找八姑算卦,自然 在情理之中。 黄总说,我请八姑看看青苹果的未来,她说财运有的,而且很大。但她说财运来自 西北方向,是一个属羊的女性给带来的,你必须重用她,青苹果方能日进斗金,财源滚 滚。也巧了,上个月的星座运势表明:聪明的水星使你在本月处事一帆风顺。6 号,可 能邂逅你未来的另一半。 我认真听他讲八姑算卦、讲星座运程,没太注意他话中有话,权当闲聊。礼貌也好、 兴趣也罢,我不时地点头、称是。 黄总说八姑的话他想了想,人从西北来,又是属羊的女性。这人就是你,九花,你 家住的方向正是本市的西北,你又属羊。你还记得吧,我们去“老边饺子城”,正是上 月的6 号。 一切都是巧合吗?我从黄总的谈话里意识到他要安排我做新的工作,是什么呢?我 从他对我信任的目光里猜到了。 黄总说我还是那句老话,我始终没把你当成我的雇员看。你是出类拔萃的女孩,你 应该得到比她们多得多。青苹果这样大个摊子,我和安姐两个人忙不过来,她做副总始 终兼着大堂经理……我想,大堂经理最佳的人选是你。 我自谦说:自己文化低,业务又不是很棒,恐怕要辜负黄总的期望。 黄总说你行九花,明天,全体员工大会公布,具体工作我回过头来和你详谈。噢, 对了,为便于工作,你搬到三楼来,住安姐的房间。 我问:那安姐呢? 黄总说,给她重新调房间。 我说:还是住在原地方,和小姐妹在一起……黄总打断我的话:现在你是大堂经理, 是领导,同普通工作人员住在一起不合适。九花,你要克服自卑心理,别小瞧你自己, 一个人不是生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都是后天努力奋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