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暗夜中的医院犹如一座寂静的墓园。 我悄然走着,但总觉得在后面的黑暗中,尾随着一个更轻悄的人影。我甚至 能遥遥地感知,那人的气息是我很熟悉的。 我轻轻推开张弓的病房,关门时我回头巡视了一眼走廊,空荡荡,一片昏暗。 病室内,心跳监测器的屏幕上闪动着微弱的蓝色光点,病床上传出张弓轻轻 的鼻息。 我心中暗暗冷笑了一下,他死期不远了,居然还能酣然而眠。 我在他床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悄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注射器,将针尖刺 入点滴的药水管,然后把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推入点滴管。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了几下,转瞬又平静下来。我冷眼看着显示屏上的蓝色光 点跳跃得愈发缓慢微弱,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丝松弛的笑意。 我缓缓朝门口退去,等着天亮来给张弓作死亡鉴定。 突然,张弓在黑暗中轻轻咳了两声。 “谁?谁在那儿?” 他嗓音嘶哑,气息急促,显然,他的呼吸肌正在趋于麻痹。 我低声说:“是我,林克。” “呵,林大夫呀。”张弓拨亮床头灯,说,“这么晚了,你还来探视我,你 真是个好人。” 我不露声色地说:“这我应该做的。” 张弓伸手将盖在胸口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咂吧了几下皲裂的双唇,说:“林 大夫......为什么我感觉心里憋得难受,呼吸很不顺畅,我是不是很快就 要死了?” 我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盯着我,说:“就刚才,从你往我滴管里注射药水后开始的。” 我陡然一阵惊慌,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张弓说:“你是不是往滴管里加了毒药?” 我一愣,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 张弓似乎被我感染了,也笑了起来,但他每笑一声都显得很费力、很痛苦。 笑了几声,我突然绷起脸,说:“你猜对了。” 张弓的表情没凸现太大的波澜,说:“为什么?” “没什么,看你太痛苦,帮你早点解脱。” “别虚伪了,你就不怕背负谋杀的罪名吗?” 我有些得意地说:“谁都不会发现这种药物的存在,到时你的死因证明上写 的将会是‘死于爱滋病毒发作后引起的综合并发症’。” 张弓说:“看来......你是蓄谋已久了。这么多天了,我竟然一点都 没瞧出来,你隐藏得够深的。” 我点头冷笑,说:“有时候,一个人,会有两个灵魂。其实......我 算不上是一个坏人,在绝大部分时间,对待绝大的人,我都是很善良,很宽容的, 可惟独对你不行......” 令我意外,张弓脸上竟然没有显露仇恨,只是有一种茫然。 这一刻,我的心掠过一种很不真实的楚痛感,但是转瞬即逝,残存下来的是 进一步的冰冷与坚硬。 张弓说:“其实......死亡对我而言真的是一种解脱,所以我不恨你。 只是有一点想不透,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说:“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有些故事我知道,你却不知道。” 张弓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他的神经也在逐渐麻痹。 “反正我就要死了,你把真相说出来吧,也好让我瞑目,否则...... 我死后会化成厉鬼来找你的。”张弓狰狞地注视着我。 我打了个寒噤。 我喟然从旁边拖了一张椅子过来,端坐在张弓的对面,说:“你听好了,这 个故事得从很久以前讲起,多少年了......我也算不太清楚了..... .” 麒麟县,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 这地方土壤贫瘠,交通闭塞,因而异常穷困。人们捉襟见肘地生活着,糊口 都是件不易的事情。 一方水土育出一方人,这里的民风不似大城市那般虚华,社会评论将之称为 淳朴,很恰当。 但是,在这种淳朴民风的背后,却也往往潜藏着一种危险的极端情绪,那就 是一条道走黑,不计后果,不知回旋。 林克,便是其中一例。也正因为这种极端情绪,注定了他,以及和他有生命 牵连的人,都将会陷入一个无可自拔的悲剧。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