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在那一瞬,一辈子的画面都回来了,仿佛快镜头电影,在我脑际飞速掠过, 那真有一眼万年的感觉。 也正是在那一瞬,我幡然悔悟了。 这一生,我沉陷在善与恶、悲与喜、情与仇的漩涡中,旋转,旋转,遍身鳞 伤,最后,灵魂连同躯体,被肢解破碎,化作风尘,消亡于无形。 回首,我那一切的执著,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幸好,一个极端自私的生命终结了,一个孤独丑陋的世界崩溃了。 大楼已一片通明,地面上响起了杂沓的步足声。单民革懊丧地从十楼的高空 探身出来,俯瞰着我和陈素模糊的尸身,啧啧感慨。 张弓吃力地醒了过来。单民革正守着他。 张弓气息很弱,说:“怎么啦?” “林克和陈素......呃......和荀玫,都死了。”单民革蹙眉 说,“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张弓从喉头又发出无力的嘶鸣,单民革微微一颤。张弓忽然冷笑说:“这次 该祝贺你了,陈年旧案都给你破了,你走吧,还有好几份结案报告等着你写呢。” 单民革喟然说:“你不必这样寒碜我,我尽了自己的力量,但我实在没能力 拯救每个人。” 张弓静默不言。 单民革接着又说:“讲到结案,我倒还有个疑问......”他从口袋里 掏出那张黑白的男孩画像:“就是这个男孩,今天又是他引我来的,否则我根本 没料到林克会这么早对你下手。这个男孩好象一直在暗中护佑你。他真的不知道 他是谁吗?” 张弓茫然地摇摇头。 单民革说:“我后来仔细研究过,我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 张弓无神地瞟了他一眼,说:“什么发现?” “他长得跟你很象。” 张弓颤了一下,随即没了反应,显然,他根本不在乎这个虚无飘渺的男孩的 来历。许久,他说:“单警官,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想最后见荀玫一眼,你能让人把她的尸体推上来吗?” 单民革摩挲着下巴说:“等免疫血清运来之后,把你的病治好了,你可以自 己去看她。” 张弓摇了摇头:“不,我等不到那时候了,我的心肌和呼吸肌很快就会失去 收缩力了。” 单民革一惊,说:“你胡说什么呢,刚才那不都是在演戏吗?” “不,我没演戏。” 单民革冲上前,掀开他的被子,见打点滴的针头深深扎入了他手背上的血管 中,伤口处已然发黑。 “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弓说:“因为只有我死了,林克才有被判处死刑的可能。” “唉......何苦呢?”单民革喟然说,“我去帮你找解药。” 张弓一把拽住他,说:“现在即使找来,时间也来不及了,还是请你带荀玫 来这里吧。死之前我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相信死后还有灵魂 或阴司了,意识一旦消亡,也许就意味我和荀玫将永无谋面之期了。” 单民革禁不住拭了拭眼角,说:“等着我,我去帮你把她推上来。” 荀玫是后背着地的,死亡并未严重影响她的容貌。虽然,脸色苍白,但她依 然显得很恬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单民革说:“你想跟她说什么就说吧,那么......我就此作别了。” 张弓点了点头,满眼感激。 单民革怅然地走了出去。他取出那张画像,缓缓地撕成碎片,撒在夜空中, 然后略带蹒跚地从楼梯踱了下去。 张弓竭力探出手,试图触摸到荀玫的躯体,但终因浑身肌肉已经僵化,不得 如愿了。 从病房阴暗的角落里,徐徐地凸显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是那个叫张弓的男 孩。 而此时的张弓,已心灰意懒,根本没了所谓恐惧或好奇。 小张弓的形象逐渐具体化了,他似乎洞悉了张弓的意图,于是推动停尸车, 让张弓和荀玫紧紧依靠在一起。 张弓的眼帘已无力抬起,他摸索着攥住了荀玫冰冷的手掌。屏着一息,张弓 的喉头爆发出了最后一声咆哮。随即,他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塌塌地陷落在 床褥里,死了。 小张弓轻轻携起荀玫和张弓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说:“爸爸,妈妈,我 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全文完)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