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条蜿蜒的碎石子路。有只缩头缩脑的灰色鸽子在榆树下摇摇摆摆走着。有片 修剪整齐的草坪,与那太阳下掠过的飞鸟身影。一座高大又霸气、棱角和缓的红砖 房子,粉刷的白墙,加上一座白色圆顶阁楼,顶着镀金的风标,自女王统治时代至 今,逐渐老旧,却保有风华。不知哪儿有一群蜜蜂在嗡嗡闹着。空气中还流荡一股 麦秆的甘味。 蓝坡前一晚未曾见到这般景致。当时主任牧师的福特轿车开近屋旁,天正下着 雨。他与桑德士提着灯,僵挺着身子由此往楼上走。他打开玄关之前,彷佛突然被 推上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台,浑身湿答答的衣服拽在身上,却要面对千万人似的。当 他与同伙走上车道时,竟怕再次见到她。处境狼狈:被拱到台上,没有台词,目瞪 口呆,窝囊得很,宛如在梦里一丝不挂、进退不得的情景。她不在宅邸,只有管家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只有管家双手紧握,稍稍屈身伺候着,说已在客厅预备了 一张沙发。 不一会儿,她从书房出来。红肿的眼睛透露她哭得很凶,肯定是一波又一波悲 从衷来,凄惨的哭泣。然而她倒是很镇定,面无表情,揉拧着一条手绢。他什么也 没说,能说什么呢?任何一个字,一个举动都会显得冒冒失失。他不知什么道理, 只知必然如此。他仅是可怜巴巴地立在门边,穿着湿透了的法兰绒上衣和球鞋,并 未久留。他记得离去时的光景:雨刚停不久,老爷钟敲了一点钟。可怜的他只能傻 傻地抓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印象:雨是一点钟样子停的。一点钟雨停了,别忘了 啊。记这有什么用?哎,管他呢——并非他对马汀·史塔伯斯缺乏好感。他所维护 的是,那女孩去看望死者时脸上已失落、已遭蹋的一些天真之情。当伤痛大到无法 负荷时,只见她拧了拧那薄薄的手帕,脸上依稀闪过短暂的扭曲。无辜的马汀在死 亡的沉睡中看来很古怪:他穿了一身老式的灰色法兰绒套装,及一件破损的粗呢大 衣……桃若丝此刻正作何感想呢?他看着拉上的百叶窗及门上布置的黑纱,不禁畏 缩了。 巴吉为他们开了门,一见警察局长就好像放心了。 “是,”他说。“我这就去请桃若丝小姐吧?” 班杰明爵士咬着下唇,颇为焦虑:“不,暂时还不要,她在那儿?” “楼上。” “那史塔伯斯先生呢?” “也在楼上。葬仪社的人来了。” “还有谁在这儿?” “我知道沛恩先生在来此的路上。马克礼医师也要来。他告诉我,他一结束早 上例行巡房就要见您。” “啊,好。知道了。巴吉,顺便一提……葬仪社那些人——你也了解嘛,我想 看一下史塔伯斯先生昨晚穿的衣服,还有他口袋里的东西。” 巴吉向菲尔博士低下他那扁平的头:“好的。菲尔博士昨晚曾提到可能有这需 要。我已冒昧地迳自保管好那些口袋里的东西,一件都未短少。” “多亏你了。去把它们带到书房来……还有,巴吉——” “是?” “你若见到史塔伯斯小姐,”班杰明爵士不知所措地说,“就——呃——传达 我最深的哀悼之……该说的话你都知道嘛?好。”他犹豫了一下。这位笃实的警察 官员在熟人面前言不由衷,脸上竟微微泛红,“还有赫伯特·史塔伯斯先生方便的 时候,我要立刻见他一下。” 巴吉表情木然:“赫伯特先生还没回来。” “喔,啊!知道了。那,去取那些衣物来。” 他们踏入一间阴暗的书房。丧家难免情绪波动大,可总见女眷们及时拿出应变 能力,而男人,就如眼前这四位先生一般,却都张口结舌无助得很。桑德士是唯一 表现出相当程度冷静的一位。他已重拾圆熟风度,那殷憨的模样就像要打开祈祷书 来读一样笃定。 “各位,我暂时告退了,”他说,“我想我最好去看看史塔伯斯小姐要不要见 我。这是个煎熬的时刻,啊,很难熬的一段时间。我若能帮上任何一点忙……” “的确是的啦,”警察局长鲁莽地回道。主任牧师走后,局长开始来来回回踱 步,“这当然是个艰难的时刻。可是为什么一直挑明了说个不停。真搞不懂。” 蓝坡彻头彻尾同意他的话。他们全都焦躁不安地待在这老旧的大房间里。班杰 明爵士打开了几扇百叶窗。大厅的钟优雅流畅,如银铃似的响起,听来显示大教堂 拱顶下传出的声音效果。在这书房内,一切都显得古老、坚实、保守。有个地球仪 从来没人去转动过;一排排书籍,从来没什么人碰过:还有壁炉顶端墙上悬挂的巨 尾剑鱼,你简直要判定,也从没被人钓到过。有个玻璃球挂在一扇窗户旁,作为驱 走巫婆的吉祥物。 巴吉转眼就来回报了。手里拎着一只洗衣袋:“都在这儿了,”他报告,“内 衣裤除外。口袋里的物品全都原封不动。” “谢谢。巴吉,留在这儿别走。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菲尔博士和蓝坡一起聚拢过来看班杰明爵士将袋子置于桌子正中间,着手将物 品取出。一件灰夹克,沾满了泥,早就干了、僵了,衬里也已磨破,掉了好几个扣 子。 “来吧!”警察局长掏着口袋,低声说,“烟盒——好别致哟。装的都是…… 这些看起来是美国烟。好。”划中好运“脾的火柴一盒。一个携带用扁酒瓶,一小 瓶白兰地,还有一瓶东西已喝个精光。就这些了。”他又翻找了一遍,“是旧衬衫, 口袋里没东西。袜子。这儿是长裤,也该补了。他知道在那监狱里晃来晃去会把衣 服弄脏。皮夹在此,在裤子背后的口袋里。”班杰明爵士停了一下,“我想我最好 打开来看看。嗯。一张十先令钞票,几张两英镑钞票,及一张五英镑。几封信。都 是从美国寄来给他的,有美国邮戳:”马汀·史塔伯斯先生,纽约西二十四街四百 七十号'.瞧,你们想,他们会不会有仇人从美国跟踪他过来……“ “我不信,”菲尔博士说,“但你不妨把信搁在一边保留着。” “不知做什么用的笔记本,都是数字。A 与S 二十五,饮君子看招十,摇滚篷 车三,伊底帕斯崛起,布鲁明黛百货二十五,佳——这些是啥呀?” “大概是销售员的订货单,”蓝坡说,“他告诉我,他在出版界混。还有什么?” “几张名片,自由俱乐部,西五十一街六十五号。都是一些俱乐部:好几十张 耶。英雄殿水果酒铺,专人送货服务,布立克街三百四十二——皮夹解决了,衣服 也是。等一等!哎呀!他的手表在口袋里,还在走哩。他的躯体缓冲了摔下来的力 道,所以表——” “让我看看,”菲尔博士突然插嘴,他把那只薄薄的金表翻过来,在这安静的 房内,滴答声十分吵扰。“在小说中,”他再说,“死者的表总是正好砸烂了,巧 得很,颇方便侦探查出正确死亡时辰,而避免被谋杀犯所设定的时刻误导。可是你 看,现实生活就有例外。” “那又如何,”警察局长答覆道,“你何苦如此拘泥小节呢?这个案子死亡时 间根本无关紧要。” “哦,可要紧了!”菲尔博士说,“比你想像的要紧得多。呃——此刻这只表 指着十点二十五分。”他瞄了一眼壁炉上的钟,“那钟也指着十点二十五分,毫秒 不差……巴吉,你可晓得,那个钟准不准啊?” 巴吉点点头:“是的,很准。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您。” 博士迟疑了一下,眼光锐利地瞧了一下总管,然后把表放下:“老兄,你看来 相当认真,”他说。“你何以如此确定呢?” “因为昨晚发生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大厅的老爷钟快了十分钟。我——呃— —恰好拿这书房的钟跟老爷钟对时,所以注意到了。结果我巡了一遍,把屋里所有 的钟都检查过了,我们通常对表的时候,也都以老爷钟为准,我觉得奇怪——” “你有吗?”菲尔博士问,“你查看了其他钟了吗?” “嗄——是的,”巴吉有点惶恐地说。 “那,钟都对吗?” “容我说一句,问题就在这里。都对,全都对,唯有老爷钟例外。我想不透怎 么会这样。一定有人动过了。一直忙忙乱乱,我还抽不出空来询问这件事……” “这到底怎么回事?”警察局长问,“根据你跟我所说的,小史塔伯斯是钟敲 十一点的时候来到典狱长室的——他的表没错——一切都就绪了呀……” “对了,”菲尔博士说,“对了。这就是问题所在。巴吉,最后一个问题。马 汀少爷房里有没有钟?”菲尔博士自言自语地点了好几下头。然后他走到一张椅子 旁,叹口气坐下来。 “老弟,继续。我好像总趁最不巧的时机,搬出一连串无聊的问题,而且还要 锲而不舍地耗上一整天,盘问你时钟给调整了的每一位目击证人。忍耐一下,好吗 ——不过,巴吉!一旦班杰明爵士跟你讲完话,请你马上想办法揪出把大厅的钟调 拨过的那个人来。这很重要。” 警察局长不耐烦地拿手指在桌上轻敲:“你确定你真的都问够了吗?”他问, “如果还嫌不够尽兴——” “嗯,我想指出,”博士举起一根拐杖加强重点,“谋杀犯必定从这堆衣物里 偷走了什么东西。嗄——哎,他的钥匙嘛,老兄!他铁定带在身上的那几把钥匙啊! 你没找着嘛,对不对?” 班杰明爵士不发一语,迳自点着头。接着他做了个手势,毅然转向巴吉。他们 要再一次如昨夜一样,把同样的事实细节对质一遍。蓝坡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巴吉 的整套说法他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博士探询过程中,他想见见桃若丝·史塔伯斯。 主任牧师此刻一定在楼上她那儿,言词恳切兮兮地,如生火添煤般堆砌一些陈腔滥 调的慰问之词,仿佛量变可以造成质变,而真会带来什么安慰似的。他想像得到桑 德士只吐得出一套刻板的话语,用的却是那圆滑斯文、信手拈来的调调,足以让众 女人低吟着:“你的话真救了我,你可知道!”随后女人家之间再纷纷谈论他的表 现有多么风流倜傥。 人们为什么丧事当前总不肯肃静?为什么人人都要一成不变地叨念着这种食尸 鬼般残酷不仁的词语:诸如“他看起来好自然哟!”及所有那些让女眷听了又会悲 从中来,泪眼滂沱的戚言?无所谓了。他讨厌的是桑德士在她面前那副有如大哥哥 般相亲相爱的德性(令人倒胃口的是,桑德士也颇享受那个角色——棒槌学堂注) 巴吉职业性的平静面孔也让人恼火。还有巴吉小心翼翼的措词,在人前全自动的会 把平日惯常省略的字首H 音又都剪接回去,像瓶子扣上个瓶盖似的,机械化制造标 准发音。无论是否失礼,他都再也坐不下去了。管不了众人作何感想,他得想法接 近她。他开溜了。 但该上哪儿去找才对呢?显然不能上楼,那有点太嚣张了。却也不能在大厅探 头采脑假装在找瓦斯计费表什么的。英格兰有没有瓦斯表啊?啊,管它呢。一路晃 到阴暗大厅的后方,他看到楼梯边上还有一扇门半掩着。一个人影挡住光源,桃若 丝正向他招手…… 他在楼梯的阴影里找着她,用力紧握她的手,感觉到她在颤抖。起初他不敢正 视她的脸,唯恐藏在喉咙深处的话会脱口而出:“我让你失望了,我不该辜负你的 呀。”就在这阴影内,大壁钟沉稳的滴答声中,他还可能迸出一句:“我爱你。” 想到他们本该情话绵绵地,却遭此变故,一时之间感到无限酸楚。 两人沉默不语,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窃窃私语的独有那钟声。他淌着血的胸臆 间流泄出一个心声:伟大的上帝,为什么为了顾及体面,她必须无谓地表现出骨气, 而独尝悲苦?我不愿见她这样啊。这娇小身躯,我此刻恨不得搂在怀里呵护她,而 她回报我的呢喃会比黑夜战场上的呐喊还要振奋人心呀。而我将永远为她持守的盾 牌下,就算地狱的门也要溃决而无所遁形。可是蓝坡明白,他血液中窜流的这份痛 楚必须暂时搁置一旁。有人说,这些情话都只是可笑的傻念头。午夜梦回之际他仍 是笨拙的自己,只说了个:“我懂,我懂……” 他轻拍她的手,不擅言词地低语几句。不知怎地他们就到了门内,是间百叶窗 紧闭的小小办公室。 “我听到你进门,”她小声说,“也听到桑德士先生上楼来。我没心情跟他说 话,就教邦朵太太挡了一下——她会一直讲到他耳朵报销,我则从屋子后方的楼梯 跑下来。” 她在一张老旧的马毛呢沙发上坐下来,手掌支着下巴,眼神忧郁呆滞,安静了 片刻。这间密闭昏暗的房间热得发闷。当他再次开口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的 手抽动了一下。 “假如你宁可静一静的话……” “我不说不行。我像是好几天没睡了,待会儿又得进去跟他们那一帮人把这整 件事重述一遍。” 他护着她肩头的手扣得更紧了。她拾起头:“你用不着做那个表情,”她温柔 地说,“你用不——你相不相信我跟马汀从来就不亲?事情并不那么——我是说他 的死。他跟谁都不亲的。我其实该比现在更难过才对,却没有。” “那,呃……” “反正注定死路一条!”她愤慨地说,“无论哪条路——我们都束手无策;简 直是有鬼在作祟,只要是生在这个家,就注定遭到诅咒。这是报应。我过去从不信 邪,未来也绝不信。否则——” “慢一点!你得跳出来啊。” “否则——哪条路都走不通。我们哪里料得到一个人血液中遗传到了什么?你 或我或任何人?谁能保证不是流着谋杀犯的血液?要不然就是碰到鬼了。那扇门关 好了吗?” “关好了。” “谁都有可能呀,”她声音变得含糊,她双手合掌,好像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 系,“我也说不定会——把你给杀了啊。我大可以从书桌抽屉取出一把枪来,为了 某种原因情非得已,刹时……”她发起抖来,“不是吗?除非这些老一辈的人都受 了诅咒自杀而死,否则命定要被抛下阳台——家族中——天晓得——那势必也得有 人同时着了魔,而下手成全他们的宿命——闹鬼……” “你快别这样钻牛角尖了!听话——” 她轻轻点头,指尖触了触眼皮,抬眼望:“你想马汀是不是赫伯特杀的?”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也不是什么邪灵在搞鬼。你比我更清楚,你堂哥不 可能杀害马汀的。他崇拜他啊。他那么笃实可靠——” “他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丫头茫然地说,“我想得很多。他会喃喃自语。 怕就怕那些沉默寡言的人。就是这种自我封闭的人精神状况会出问题,何况血统已 经纪录不良了……他的手又大又红,头发不管上了多少发油都狂乱不羁的。他弱不 胜衣,身材像马汀,就是手大了些而已。他一直希望自己像马汀。我怀疑他是不是 暗暗对马汀又妒又恨啊?”停顿半晌,她拨弄着沙发边缘,“而且他总是拚命想发 明一些东西,全都不能发挥功用,比方新的搅乳器。他自许为发明家。马汀还挖苦 过他……” 光线微弱的房内似乎布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影。蓝坡仿佛看到黄昏下白色路面上 有两个人影,外表极为神似,却又各具不同的特性。马汀总是醉醺醺的,嘴里叼了 支烟。赫伯特的步态则稍嫌迟缓鲁钝,还有顶尺寸不合的帽子高立在他头上。他彷 佛也抽着烟,衔在嘴巴正中央上下摆动着,看来怪不搭调地。 “昨晚有人开了书房里墙上的保险柜,”桃若丝·史塔伯斯说,“这件事,我 昨晚没跟菲尔博士说。凡是要紧的,我都没跟他多说。也没说晚饭时赫伯特比马汀 还要来得心烦意乱……书房的保险柜是赫伯特打开的。” “可是——” “马汀不晓得密码。他离家两年了,也从来没机会得知保险柜密码。唯一知道 的人只有我自己、沛恩先生——和赫伯特。昨晚我看到它敞开在那儿。” “拿走什么东西了吗?” “我想没有。里头从来没摆过什么贵重东西。当年父亲盖好这间办公室之后, 书房就停用了。我相信他多年来未开启过保险柜,我们也都没去动它。都是早年的 老文件……倒不是怕他拿走什么东西。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问题在于我发现了一 个东西。” 他在猜她是不是变得歇斯底里,有一点语无伦次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用颈 上挂的一把钥匙打开一张直立式写字桌,随即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交给他时,他强 压下一股搂她入怀的欲望。 “你读一下。”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信赖你。我不会跟其他人说,但我总 的找个人倾吐一下啊……你念。” 他困惑地低头看。标题墨色已褪,写着:“一八九五年二月三日·创作诗篇— —我的手抄本备份——提摩西·史塔伯斯”。全文是: 林屯居民当如何称呼? 伟大荷马的特洛伊城故事, 或是午夜日照的国度—— 无人幸免的为何物? 脚老踢到的是什么; 天使负着长矛一支。 耶稣基督祷告的园内空地 孕育黑暗之星与恐惧的是何物? 白色月神戴安娜冉冉升起, 狄多被剥夺之物: 此地四季植物带来好运, 东、西、南——遗落t 角为何? 科西嘉人在此灰头土脸, 喔,所有罪孽之母哟! 公园绿地与郡镇同名, 找到纽门监狱,就搞定了! “呃,”蓝坡喃喃地念着韵文说,“这是一首相当蹩脚的打油诗嘛,目前为止 我看不出有任何一丁点儿意义;不过很多诗都半斤八两……这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她定晴看着他:“看到日期没有?二月三日是父亲的生日。他是一八七O 年出 生的,所以一八九五他——” “二十五岁。”蓝坡马上接口。 两人都静了下来。蓝坡不解地盯着这谜一样的文字看。他和班杰明爵士所做的 一切离谱的臆测,也是菲尔博士曾拼命嘲弄的,顿时显得不无根据。 “我想想看,”他建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篇文字的正本——这上面写” 我的手抄本备份“——则放在典狱长室喽。所以呢?” “这一定是要让历代长子看的东西。”她把文件从他手里一抽,像是看它就有 气的样子,拿在手里,差点给揉掉了,幸亏他摇摇头制止。 “我再三想过,这是我想得到的唯一解释。但愿这是对的。监狱金库内种种令 人毛骨悚然的把戏,我都想像过了。然而这么区区一张纸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们 还是为此而丧生了。”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假使有一份正本,”他说,“现在也 不知去向了。” 他一五一十地将昨晚他们出入典狱长室的情形和盘托出:“那张东西,”他又 说,“必定是某种藏了暗码的文件,不可能是别的。有谁就为了取得这份文字而杀 了马汀吗?” 有人轻轻地敲门,他俩都像阴谋共犯似的吓了一跳。桃若丝手指靠在唇上暗示 他别出声,旋又急急忙忙将文件锁进书桌抽屉内。 “进来。”她说。 门甫开,即露出巴吉那张平板的脸。就算他对蓝坡在场颇感讶异,也完全不落 痕迹:“桃若丝小姐,抱歉,”他说,“沛恩先生刚到。班杰明爵士在书房那边, 想请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