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产子 四月初,阿新告诉阿哈他要回韶关和父母过清明节。 此时阿哈已近临盆。 她知道他终于熬不住要逃跑了,他的害怕已经让他无法安宁。她的肚子大得咄 咄逼人,行动也很艰难,他根本不敢碰她,他以为她的身体会随时随地爆炸,然后 是婴儿惊天动地的哭喊。 临走前,他有些愧疚地站在她旁边,迟疑着,想和她说什么。 “我,回去。”他艰难地说。 她期待他说:“我回去请我妈妈来帮你。” 他吞吐了半天,说:“我,过完节,就回来……”然后拿着他简单的行李赶快 走了。 她失望又颓丧,他一走,她就在屋里放声大哭,叫着“妈妈”,心里希望母亲 伶俐能够听得见她的声音,将她一把拥到怀里…… 悲伤的哭泣令人头皮酥麻,仿佛即将昏迷。但在昏迷的前夕,她挣扎着顿住了 :肚子里的小人会不会听见她的哭声?会不会感染上她心里的悲伤?那是她的小小 的孩子啊,像树上的鸟儿一般容易受惊,闭着眼睛在她的身体里吸取营养,吸取她 所能给予他的一切。她身体和情感的每一个动静都会牵动他的神经,她得小心啊! 或许他现在无法对她说话,无法有意识向她表达,可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他现在的所 知所感触埋藏在生命里,然后到了将来,用某种态度和行为、以命运的形式向她昭 示…… 啊,如果布摩在此,他一定能够告诉她,那腹中的胎儿,携带的是何方神灵的 秘密,是哪一个布依祖先的转世,她要为他做什么样的祷告……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腹中胎儿的成熟,他已经长大,十分地沉重,令她动辄气喘 吁吁。他在她的身体里烦躁不安,常常对她拳打脚踢。某个夜晚的梦中,她梦见他 撑开她的肚脐,一跃而出。 如果他真的能够一跃而出多好啊!她害怕生产,真是害怕极了! 她害怕,但她必须承受。她每天缓慢又仔细地洗擦自己的身体,要让这身体洁 净芳香。她长久地将蓬蓬头对着自己的阴部冲刷,那是孩子来到世间的出口。在过 去的岁月里,出于羞耻心和神秘感,她不敢触碰自己身体的这个部位,即使是现在, 这个部位也仍是那么幽静,睡眠一般闭合着,不时分泌黏稠的液体,发散出树丛般 的气息。一想着那孩子就要从这隐秘而狭小的地方奋勇而出,要将她的身体撕裂, 她就恐惧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过去。 孩子啊孩子!一个在她身体的深处呼吸的小小的人,她知道他要来了! 她不能站也不能坐,只能躺在床上。躺久了,又觉得腰酸。她还常常感觉到肚 子里的孩子在踢自己,有些着急要出来。她每次只能吃很少东西,因为他已经顶得 她的胃十分难受了。 清明节的第二天是寒食节,伶俐说过,寒食节出生的人命运不好,一辈子缺衣 少食。她暗暗告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要选择这一天,千万!贪睡的孩子, 听一听阿妈的心声啊! “阿妈”的身份让她感到羞愧,非常的难为情,真的。但如果孩子生下来了, 就要叫她阿妈了,她很羞,她还不到十九岁。 清明过了好几天,阿新没回来。 深夜的时候,她的肚子开始疼痛,她以为是晚间吃了半截青瓜坏了肚子,便去 洗手间。用纸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流血,不多,颜色粉红,不同于她所熟悉的经血 的玫瑰黑。 那个时刻就要来到了! 因为紧张和恐惧,她已经两天吃不下东西,头有些发晕。她冷静下来,不再哭 泣,而是哼起了歌子,尽管声音发抖,她还是哼唱着,想帮助自己镇定。 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风吹花瓣落水中。 水向东流九道弯, 弯弯曲曲数落红。 哥哥你几时回转来, 将妹心思捧手心儿上。 她的声音变得薄弱和不稳定,断断续续,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她一边哼着,一 边检查自己将要用的东西:很多的卷纸、酒精、剪刀、热水、脸盆和干净毛巾。她 记得母亲生邦的时候准备的就是这些。她发现就是没有孩子的东西,小毯子小衣服 之类,什么都没有。她找出自己的钱包,里面还有两张百元纸币。她披上一个布依 织锦披肩,就捏着这两张钱还有小剪刀出去了——下意识里,她随时准备着要迎接 他的突然降临。 从她住的出租屋到大街上,有一条漆黑的巷道。她从每隔三五米远就有一对紧 拥在一起的男女身边挤过去,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灯火辉煌,不夜城在夜晚比白日更加美妙完美。她走上一条漆黑的街道, 这是一个新开发的住宅小区,楼还在建,路还没修好,路灯杆立起来了但不亮。这 是条近道,她向来往人更多、灯光更明亮而且有喧哗之声的广场方向走去。她记得 那里有很多商店和饭店会营业到很晚,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士多店,可以买到孩 子的衣服和用具。 走在感觉有些陌生的黑暗小街道上,遥望她要去的地方,像小时候在山里走夜 路,明明看见灯火温暖的寨子就在前方,但却走了很久也到不了寨门口。她走不快, 身姿有些摇摆。黑暗的小街道很漫长,她仿佛在穿越自己人生的某个过程,就是这 个过程,如此的黑暗而无助。她是在黑暗中受孕的,无边无际的、永难把握的黑暗, 将她包裹,又似有非有,把她带入深渊,让她的生命孕育另外的生命。她突然觉得, 她并不恨他,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她浸入回忆,回忆那个黑暗之中颠覆一切的过 程,每一个细节,他是如此的强壮有力,他的脸像高原烈日下暴晒了一整天的石头 般发烫……在回忆中,他似乎也已经不是他了,展开了她的身体令她怀孕的,其实 是黑暗,是黑暗中旋转的天空,是黑暗中叹息的南明河,是南明河潮湿又芳香的堤 岸,是那在她命运中守候了很久的黑夜之神。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很久也没接近那个城市灯火最辉煌、有着快乐喧哗的地方。 她没有力气,双腿发软。 阵痛又发作了。她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东莞庄附近的一片草丛,她再走 不动了。看看四周,竟找不到自己来的方向,也不知身处何处。夜晚的景物和白天 是多么的不同,夜晚的一切都像是梦的舞台的布景,她感到疲惫,感到虚无和轻飘, 不能控制自己。她就在草丛中坐下来,手在身后撑住自己的身体,她想睡去,在习 习凉风里睡过去,去睡梦中迎接她的孩子…… 片刻,在剧烈的疼痛中,孩子脱离了母体,哭叫着来到世间。她在瞬间清醒过 来,迅速用小剪刀剪断他的脐带,再用披肩将他裹了起来。她的身体轻了,虚空了, 开始发冷,仿佛他将她生命的多半带走了似的。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按在自己虚 弱、渴望温暖的腹上。 这是一片闲置的工地,守工地的保安刚送走一起玩了大半夜扑克的老乡,准备 睡下,就听见了初生婴儿的哭声。他光着膀子拿了大电筒循声而来,很快看见草丛 里的人影。电筒一照,那女子抬起头来,还是一张少女的脸,满是泪痕。少女怀里 的婴儿已经不哭了,她抱紧他,颤抖着。保安转身跑回工棚,拿来自己的薄被披在 她的身上,又在旁边燃起了一堆火给他们取暖,然后,他回工棚拨打120 。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火刚刚熄灭,阿哈抱着孩子直打哆嗦。 这个夜晚,王鹰在西乡的金腰带酒吧,吹奏一些舒缓浪漫的曲子。 胜利者已经回去后台数钞票,或者去三楼享受按摩,他的音乐给那从拳击台上 抬走的失败者安慰,也为酒吧客人将心灵上被残忍和血腥、利欲齿咬的伤痕抚平。 酒吧里变得很安静,客人们听着抒情优美的萨克斯风,忘记了自己刚才下注的输赢, 都不想说话,只默默地喝着啤酒、鸡尾酒。他吹奏凯丽金的《春风》,客人们听得 身心愉快。他从《春风》转到《樱桃树下》,这时他看见了神奇的幻象——阿哈, 美丽的阿哈,抱着一个恬静沉睡的男孩,在繁花如云的果树园里,望着他微笑。他 轻轻地,携带着音乐,走向他们,在一个激情上仰的动作里,萨克斯管里仿佛发出 了温和的命令,樱桃树洁白的花瓣突然纷纷扬扬飘洒而下,落在他们身上,阿哈的 笑充满了喜悦,婴儿也睁眼醒来,快乐地张着小嘴…… 王鹰决定离开,马上就走。 他感到渴得不得了,喉咙里仿佛火烧一般。他停止吹奏向酒吧角落走去,想在 离开之前好好喝一杯。 李遥和黑雪正在亲密说话,旁边不是柔桑,而是一个姿色一般表情木然的姑娘, 黑雪介绍说是她表妹小许,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来南方看看。李遥历来鄙夷不漂 亮的女人,一直当那表妹是电灯泡,看也不看她一眼。小许倒不在乎,似听非听, 似看非看,也不离开。李遥更加讨厌她,故意当着她的面和黑雪打情骂俏。 王鹰朝他们张望的某个瞬间,却看到了小许警觉的眼神,感觉到这其实是个神 秘人物,而不是来南方找工作的待业青年,具体做什么的,就很难揣测了。在南方, 人都是多面的,各有各的来历、背景和目的,不像内地小城市里熟人社会大家知根 知底。 看得出李遥对黑雪有非分之想,但黑雪是游戏态度,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王鹰坐下,黑雪对他点点头。 在打情骂俏中渐入佳境的黑雪突然产生倾诉欲,激动地对李遥讲她和贵州名作 家耀明的故事:“我刚到深圳的第一年,他还是很牵挂的,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 有个春节,我好孤单,叫他来深圳看我,他真的找了个开会的机会来了……他来深 圳后,我给他老婆拍电报:‘我和耀明睡在一起,很好!很幸福!’” 李遥一副流口水的样子:“看来他练气功走火入魔已经平息了,又开始与色、 性纠缠。哎,他老婆我见过,很执着的那种,你那样做,很刺激啊!想叫她发疯吗?” “当然,我就是要刺激她!电报一过去,他老婆就把电话打到房间来了,文联 领导也打电话来了,要他马上回去。他暴跳如雷,说我是他身边的定时炸弹,迟早 要爆炸……我还生气呢,这个男人,永远是将他的名利看得比我高,我真傻啊我!” 王鹰轻声问:“你今后怎么办?” 黑雪叹气:“肯定不回贵州了,永远不回!” “你真要走?” “对,我明天就走,先去澳门,那边有个熟人,在珠海认识的。过去了,再找 别的机会,不一定就呆在那小地方。” 王鹰轻叹一声:“越走越远,我们都是这样,注定要越走越远,然后想回去也 回不去,也不知道回哪里。结果,就只好还是走。走吧,我也要走,我今天就走。” 李遥转过脸来:“你去哪里?” “去广州。” “梁老板这里……” “我不想再干下去了。” “我跟他可是有协议的。” 王鹰突然怒火燃烧:“我告诉你李遥,你干违法的事情别牵连我,我们不是一 条道上的人!” 李遥觉得黑雪的表妹目光炯然地看了自己一眼。他不理她,悻悻地对黑雪: “我口误,跟梁老板其实没什么,这小子胡说八道!” 王鹰站起身:“趁我还没有举报你,离我远些!” “你小子说话注意点,要有证据。”李遥压低声音恨恨地说,还警惕地往酒吧 里张望一番。黑雪的表妹小许眼里掠过一道舞池脚灯那样的光芒。 王鹰仰脖喝下一大杯啤酒,起身而去,算是与李遥分道扬镳。 他走后,小许称去洗手间。她绕过一个小走廊跟上了王鹰。 他没有去结算自己的工钱,拎着乐器箱子就离开了金腰带。门口的保安热情地 向他打招呼,同时奇怪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乐器箱。一般来说,像他这样在酒吧打 工的乐手,为防他随意跳槽,乐器是老板安排人保管的,上班时领取,下班后又交 回去。不过王鹰特殊,一是因为他演技高名气大客人喜欢,再是他自己的乐器比较 名贵,日本的雅玛哈,过去从香港买就花了近两万港币,老板就由了他,他一般也 不会拎着乐器箱子乱跑。 他走出一百多米后,另一个保安看一眼他的背影,立即示意手握对讲机的同伴 报告上级,看同伴不以为然,也罢了。毕竟他们最要提防的,并不是这些艺人,而 是仇家、黑道掠食者、便衣警察。 王鹰在路灯昏暗的路边等车。他放下乐器箱子抽烟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出 现在他眼前,原来是黑雪的表妹。她递给他一张名片:“王老师,我姓许。听说你 要去广州?” “哦,许小姐。” “叫我小许好了。我在广州有个小店,这卡片上有电话,以后多联系,大家出 门在外,总有可以互相帮帮的时候,对不?” “许小姐,你最好不要在这个地方逗留,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是很安全。” 小许笑笑:“我知道你从来不给人名片,也不接别人的名片,不过,我的名片 请你一定拿着,或许我们真的会联系呢。” 他感到她态度里有一种无所畏惧。他接过名片,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转身 消失在黑暗中。这个模样平凡得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女子,给他一种奇怪的感 觉,他相信,她决不是一般的南下淘金者。 他一直被在音乐中看到的幻象激动着,没再想下去,将名片塞进衣袋里。一辆 的士正好滑到他面前,他从打开的车门钻了进去,吩咐司机去宝安,准备到那里转 乘到广州的大巴。 折腾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他在车站附近的酒店住下来,太累了, 准备好好睡一觉再给柔桑打电话,晚上再出去珠江边的酒吧街找工作。 这一觉,睡过了整个白天,他走出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这是城市最最忙 碌的时刻,市区的每一条交通干线上都涌动着洪流般的汽车,缓慢地移动。 柔桑约他在天河的一个酒家吃饭,他赶到的时候,柔桑已经等了很久,她穿了 条素白的连衣裙,手里的一叠报纸也翻完了,正对着报纸沉思。看见他,她立刻把 报纸放到一边,脸上荡漾起温柔的笑意,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自然松弛。瞬间,王 鹰感觉她像某个古老庄园的年轻女主人。 “对不起,塞车。我没想到从汽车站到天河这么远。” 柔桑笑笑:“不要紧,你对广州不熟嘛。” “看来你在这城市里生活得很好啊!” “过去的城堡是为君王而建的,现在的城市却是为妇女和儿童建造的。每个女 人都热爱城市生活,城市是她们的大家。女人是脆弱的,应该生活在城市里,得到 很好的照顾。女人生活得好不好,漂不漂亮,可是衡量现代城市文明的标准之一啊。” “有此一说?可我看你像十九世纪的人呢。” “你嫌我不够时尚?你是想看我穿一身名牌呢,还是想看我戴着大金戒动不动 就将坤包里的钞票拍响?或者,吃喝玩乐傍大款?我就是我,可不是流行浪潮和摩 登广告牌啊大艺术家,如果不能超越点什么,不就和那些时代垃圾一样?” “我喜欢你这样,真的。最近在写什么?” “除了杂志社的工作,做了些计划但一直没大块的时间去完成。另外,有些事 务也让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了?” “上次告诉过你,贵州省公安厅发现有黑社会集体拐骗妇女,强迫她们在境内 外卖淫和贩毒,我们在协助有关方面寻找线索,等到案情有个了结,我们杂志准备 第一时间作详细报道。” “啊,这么大的事?难怪你没时间写诗了。” “生活在诗中,不一定要写,你说呢?” “你就是一首诗。” “那我是不是也要回敬说你是一首乐曲?” “我可是真诚的,你带给了我这样的感受。” “对不起,我真是太伶牙俐齿了。哎,刚才说的事需要保密,告诉你是因为你 工作的环境特殊,容易出现情况,记得警觉些。” “给报纸我看看,我要熟悉熟悉这个城市啊。” “报纸嘛,吃完饭再看吧。想吃什么?辣的还是不辣的?”她在今天的报纸上 看到一则消息,感觉和他有关,担心他看了会影响晚餐。 “来南方的时间不长,好像我吃辣的能力已经退化了。” “好的,不吃辣,我来点菜吧。” 她点了白灼竹节虾、圆椒蟮片、香芋百合茨实煲,还有啤酒,既有广东菜的特 色,又照顾了贵州人的口味。 饭后,她吃了一片水果,才将手里的一大卷报纸递给他:“看看这条消息。” 他打开报纸,看见大大的标题:《未婚少女草丛中产子——同居男友不辞而别, 产后冻得直打哆嗦幸得及时救助才转危为安》。 “这城市里真是什么事情都会有啊。”他没什么兴趣就把报纸放一边。 “看看内容吧,看能不能给你什么灵感。”她说。 新闻内容是这样的:“昨日,记者从广州某大医院获悉,一位十九岁少女因无 钱去医院,竟在一片闲置工地的草丛中生下孩子。4 月8 日晚,天气有些阴冷,来 广州打工的贵州少女小文(化名)不得不离开出租屋。她身上只剩下二百元钱了, 虽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快要出世了,但她一无所有,男朋友也在两个星期前离去… …她打算用仅有的二百元钱给孩子买点东西,舍不得坐车,顶着寒风,一路步行到 了东莞庄。那时已经是深夜,她再也走不动了……” 王鹰惊住:“贵州少女小文?会不会是阿哈?柔桑,我要去找她。” 她打量着他:“你为什么就确定是她?” 他涨红了脸:“当然,不一定是她,但我要弄清楚。即使不是她,柔桑,这个 女孩子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晚上你去酒吧街,先找工作安顿下来。我去报社了解清楚具体情况,找到她 所在医院才行。” “好的,”他塞给她一张纸条,“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保持联系。” 他急切地大步离去,走出酒店大门又回身隔着玻璃对她挥挥手,消失在城市的 灯火霓虹中。 柔桑若有所思。他就是童年的那个小提琴手吗?这个漂泊的音乐家,早在她的 梦中出现——梦境是仲夏夜一般的蓝色画面,在种满了星星草的花园里,他们默默 无语,手牵手向发散出光亮的天边,音乐飘来的地方,轻轻走去……所以,无论是 在贵州饭店看他演出,在西乡金腰带和他聊天,在广州天河和他吃饭,她都觉得他 们是前世就已经相识,同时,又像梦一般……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