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凶 五年前。 那是一个无比炎热的夏天。虽然已经过了立秋,可是天还是下了火似的热。 那一年我15岁,周岚13岁。我们俩正处在关系最微妙的一段时间。从小就在一起 玩的青梅竹马,到了青春期,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周岚虽然 性格有点像假小子,可平心而论,她长的还是挺好看的。再加上我们是邻居,父母间 的关系也不错,这种相对而言的亲密关系,可以说, 是建立在牢固的现实基础之上的。 有时候,长辈们会拿我们开玩笑,说干脆现在就把亲事定下来算了。而我们,也在大 人开的这些玩笑之间关系越走越近。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本来没有的事,说说就成了真的。 8 月15号那天,我们一起去了一趟动物园。我记得我们俩玩的都很尽兴,周岚最 大的乐趣就是给猴山的猴子喂东西吃。 等到我们想起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才想到,家里的父 母可能已经等急了。 我们飞快的跑向车站,正好来了一辆公交车,我们就坐了上去。 那一天,车上的人特别多,好像有很多家长都带着孩子到动物园来玩。我和周岚 幸运的坐在远离人群的最后一排,周岚靠着窗户,我坐在他外面。 汽车开动了,一个看起来比我小一两岁的男孩挤到了我面前。我看了他一眼,小 孩长得很干净,眉清目秀的,但是个子比同龄人略显矮了一些。 这时候的车厢里漆黑一片,到处都是嘈杂的说话的声音。只有到站的时候,售票 员才会把灯打开,熟练的张罗着乘客买票、验票。 也许是白天玩的太累了,那个时候,我和周岚都没有说话。她把头靠在我肩上闭 着眼,我望着窗外看风景,俨然就是一对小情侣的样子。 车子开的很快。我望着车窗外的路灯,它们发着昏黄的的光,在我的眼前一个一 个的闪过,给人一种亦真亦幻般的错觉。 车厢里太闷热了。尽管有好心人把车顶的天窗打开,可还是于事无补。我看着眼 前的男孩,他背着沉重的书包,豆大的汗滴正从他的脑门向下滑落,我思考着是不是 应该把他的包接过来。毕竟,我也是从小开始挤公交的,深知挤车的辛苦。 我关心的问他:“嘿,哥们,累不累啊,把包给我吧?” 男孩摇了摇头:“算了。你也挺累的,还靠着一个人呢。” 我呵呵的笑了,和男孩没头没尾的聊了几句。原来今天是他们学校的返校日,下 午他到学校交完作业又做值日,所以才耽搁到这么晚。 我拿他的个子开玩笑,说看你的样子,像个小学生哦。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说自己该上初中了,只不过发育有点晚,还没变声。 恐怕谁也想不到,和我拉家常式的这几句话,竟然成了这孩子生命中最后的遗言。 不知不觉的,我也渐渐有了困意,和周岚互相靠着睡着了。 朦胧之中,就感到有人正在踢我的腿。 我睁开眼,那一幅画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男孩,瞪着惊恐的眼看着我,两 只手挣扎着向前伸着,似乎在寻求我的帮助。我循着他的身体向上看…… 一把雕着龙纹的匕首,直直的插在他的胸口。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人站在男孩的 身后,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正在男孩背后的书包里翻着什么…… 当时的我完全傻了。我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凶残大胆的歹徒,敢在公交车上对孩子 下毒手! 我把目光望向周围的人,后排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打瞌睡,一个民工打扮的青年口 水流的老长。再看前面,人们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彼此亲切的交谈,还有两个人 因为谁踩了谁一脚在吵架,旁边的很多人跟着劝架。因为快到市郊了,站与站的之间 的距离拉的特别长,车厢里黑着灯,这段路又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区,很多街边的 路灯都坏了……这个凶残的歹徒,就借着当时这种混乱的情形在黑暗中把罪恶的双手 伸向了那男孩。 我和那男人对视着。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出了两个字:疯狂。只有疯狂的人才有 那种神态,那是一种对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态度,也就是说,即使再扎死几个人对他也 不算什么。 歹徒的高大身躯,加上后排座位与公交后门之间的挡板,把我们四个人,生生的 隔离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我不敢出声,我害怕那男的会疯狂起来连我一道扎死。 周岚忽然醒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因为失血过多而逐渐失去活力的男孩。孩子 的胸口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那血正在一滴一滴的向着车厢的地面流淌。 周岚想大叫,却被我死死的捂住了嘴。 不能这样。这样会害死我们俩。 她开始强烈的挣扎,用手打我,用脚踢我,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看着那歹徒,他露出的得意的笑,缓缓拔出了男孩胸口的匕首。一小股血流喷 涌而出,直溅在我的大腿和袜子上。 我至今还记得那匕首发出的寒光。我无法想象,当这个可怕的东西,扎在我的胸 口上时,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那一刻,我成了歹徒的帮凶。 我不但不声张,还阻止周岚发出警告。我用腿别住她踢我的腿,用手拦住她不断 挣扎的身体,最后索性用嘴去堵住她的嘴…… 不知过了多久。周岚停止了挣扎,任凭我吻她。湿湿的液体打在我脸上,分不清 楚是汗,还是我俩谁的泪水。 我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发现那男孩,能抓住那坏人。可是没有。 到了下一站,刚开门的时候,歹徒就下了车。男孩瞬间像是提线木偶的线的被扯 断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一个女人尖叫起来。 跑。我拉住周岚,飞一般的下了车。 我听到后面车厢里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山子!” 不是我干的。和我没关系。我没杀人! 我感到有人在追我,可我不敢回过头去看。 周岚拼命的想摆脱我的手,但是我却越拉越紧。 我们越跑越快,开始穿小胡同。哪越难走,我就带着周岚往哪跑。 终于。我们借着夜色,摆脱了后面追逐的人群。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我和周 岚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周岚走到我跟前,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知道这是我应得的,我只是不说话。 周岚朝我喊:“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是在犯罪!你明白吗?车上那么多的人,你大喊一声,大家一下就把他制服 了你明白吗!”周岚一边喊一边哭。 沉默。 好一阵子抽泣之后,周岚低声说:“你想过吗,你究竟要长多大,才能像个男人 一样?你究竟要长多大,才能明辨是非?” 我无言以对。 从那天开始,周岚再也没有和我讲过一句话,直至红房子事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