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马尾藻海域 他看看手中的尖刀,心想,我这是在干吗?他放下刀,开始另找出路。回到厨房, 他发现有一扇小边门通向一条黑乎乎的过道。他犹豫了一下,正在这时,咻咻的鼻息声 又来了,他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黑暗。他冲到了一排衣服里面,差一点被缠住,他 到处乱摸,碰到了一根拉线开关,顺手一扯,亮起了一盏昏暗的、光秃秃的灯泡。他看 见衣服后面有一道弯弯的窄楼梯,就走了上去,身后,那粘乎乎的脚步声又来了,他骂 自己在厨房浪费了太多时间。 上了一层楼,詹姆斯来到了曲里拐弯的佣人通道。他轻手轻脚,在长长的窄道里急 急地穿梭,希望能摆脱那个看不见的跟踪者。但是没有用,那声音还是稳稳地、轻轻地 跟着他。它为什么不叫呢?为什么不制造动静,招人帮忙呢? 詹姆斯害怕极了,他彻底没了方向,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哪条道来,又要到哪里去, 仿佛陷入了噩梦中的迷宫,有个魔鬼在身后紧追不舍。 他来到又一个楼梯口。他刚刚上去过吗?还是下来过?没时间去想。 他三格一蹦,跃下楼梯,可在黑暗中一脚踏空,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一头撞在墙 上。当他终于滚到楼梯的底部,已经头晕目眩,右边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一阵阵恶心 席卷而来。可他强撑着站起来,把脚跨出去,心里对自己说,来吧,一步、两步,不太 难,可以的……他晃了一下,他的腿摔肿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这时,他看到眼前有 盏灯,就像飞蛾一样地扑上去,希望它能够带来一条出路。 煤气灯在一扇大铁门上方燃烧着,他打开门走进去。 他来到了一个平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没有窗,应该是城堡的地下室,紫色 的荧光灯闪闪烁烁,周围冰冷刺骨,动物的臊味和鱼腥味混在一起,还夹杂着刺鼻的化 学试剂味道。 地下室里,布满了一排排玻璃缸,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游荡;还有几个不锈钢的长桌, 跟医院的手术台差不多,桌子的一头有水龙头和浅水池。这让他想起伊顿的科学实验室, 不过,这里的规模要大得多。 房间的一头还有些笼子,里面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起先没注意,现在发现,在 一张桌子上,躺着一头猪,开膛破肚,内脏被摊在一边。 詹姆斯想尽量看清楚,可他头晕目眩,好像房子也在转。他抓住旁边的铁栏杆,以 防自己掉下去。他闭了闭眼睛--就在这时,有东西从后面抓住了他。两只潮湿滑腻的大 手遮住了他的脸,他只觉得脖子上冷飕飕的,那可怕的、濡湿的呼吸近在耳边…… 然后,他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詹姆斯醒来,第一感觉是冷。他躺在什么硬东西上面,右边太阳穴上敷了一块湿片。 冰凉的空气触在脸上,充满了肺部,渗透着后背。 尽管还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极度虚弱,詹姆斯还是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 得。他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眼帘的缝隙,看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海烈波实验室的不锈 钢长桌上。 他觉得天旋地转,就闭上了眼睛,可头上猛地一阵灼痛,又逼他睁开了双目。 眼前是一个戴眼镜的金发青年,清瘦苍白,脸上毫无表情。他拿着一团棉花球和一 个装着黄色液体的小玻璃瓶。 “我弄痛你了吗?”他说话带着一丝德国口音。 “是的,”詹姆斯说,年轻人从脏脏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认真地写 了点什么。 詹姆斯想腾出一只手来抚一抚刺痛的头皮,可没办法,他一点都动不了。 “你头上伤得很重,”年轻人放下笔记本说。然后,他用冰凉的手指扒开了詹姆斯 的眼皮,仔细查看他的眼睛。“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今天几号?” “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今天星期三--不,是星期四早晨,”詹姆斯恼火地说, “快把我放开,让我起来。” “是詹姆斯·邦德呀!”另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詹姆斯一转头,看见海烈波勋爵 靠在旁边的一个玻璃缸前打量着他。“我说眼熟呢,你是伊顿的吧?我和校长在一起的 时候见过你。” 海烈波勋爵走过来,摸摸下巴,看着詹姆斯,身上的兽气和热量扑面而来。 “你给我的下巴来了一拳,”他说。 “是的,”詹姆斯小声说,“可那是不当心。” “后来,你又赢了越野长跑,我想起来了……你是安德鲁·邦德的儿子?” “对,”詹姆斯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丝微笑,“现在,能让我起来吗?” “呆在这儿对你有好处,”海烈波说着,回到了那个玻璃缸前,他敲敲玻璃,打量 着一条长长的黑鳗,看着它在浑浊的水中上下游荡。 “我们是为你好。撞破头挺可怕的,会造成脑震荡。一旦确认你没事,就会让你起 来。”他从玻璃缸前转过身来,朝詹姆斯微微一笑,“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半夜三 更在我家到处乱蹿,到底想干吗?” “我来看乔治,”詹姆斯说,他只能随口编瞎话。 “乔治?”海烈波嘲讽地扬起一条眉毛,“你半夜两点钟来看我儿子?不大可能吧?” “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詹姆斯牵强地说,海烈波笑了起来。 “哈,见鬼,我想他一定被惊着了!”他轰然大笑,然后弯腰嗅嗅詹姆斯的手。 “松香,”他说,“你是从那棵该死的大树爬进来的吧?” 詹姆斯一声不吭。 “我早说过要把那棵树砍掉的。” 实验室里光线昏暗,头顶紫色的灯光下,詹姆斯觉得仿佛被现实隔离了。要不是房 间里那种可怕的气味,他会觉得自己在梦境中,可人在梦中是闻不到任何气味的。突然, 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接着是呼噜呼噜的低吼,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可又说不上是什 么。 “相信我,”詹姆斯说,尽量掩饰自己声音中的绝望,“我真是来看乔治的,我在 树上困住了,没料到会花那么多时间,我是想--” “好吧,”海烈波打断了他,“随你怎么说。麦克索尼!”他叫了一声,“到乔治 房间把他找来。” 詹姆斯看见那个带扁帽的矮猿人从阴暗角落里冒了出来,像猩猩一样对他一笑,就 穿过房间,噔噔地踏上铁梯,匆匆离去。 海烈波开始给詹姆斯松绑。“我不得不小心一点,”他说,“你可能觉得我过于担 心安全问题,可各种各样的人都跑来这里,想监视我的工作,刺探我的秘密,呃--”他 想在自己的语气中加进一分真诚--“这对他们来说很危险。你瞧,昨天,我们还发现一 个平克顿侦探社的人浮在护城河上,那可怜的家伙肯定在周围探头探脑,结果掉下去了。 你没出事,算是走运。人掉进去,就可能再也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