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斑斑的风衣 孟青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和这条大黄狗有仇,她只不过是多看了它几眼, 它就发疯似的向她扑过来,没命地追着她咬。这条大黄狗个头儿如一头小牛,牙 齿又十分锋利,最要命的是孟青怎么端详它怎么像条疯狗,一想到被疯狗咬伤的 种种后果,孟青就吓得憋足了劲撒腿猛跑。 李石远远看到一个姑娘在拼命地跑,她后面有四五个男人在没命地追,并没 有看到和人比起来还算相对矮些的狗。李石想,到底是这个姑娘偷了那些男人东 西,还是这些男人准备抢劫这个姑娘?这时他终于看见了夹在姑娘和男人中间的 那条发了疯一般的大黄狗。 狗越追越近,孟青猛然看见了前面的李石,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没命地跑向 李石,毫不犹豫地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并迅速藏到了他的背后。大黄狗紧跟着 也追到李石面前。 说也奇怪,大黄狗在李石面前突然煞住了脚,昂起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 着岿然不动的李石狂怒地吼了几声。当它接触到李石那犀利的目光,它的狂吼声 逐渐变成了微弱的低吟,并逐渐地往后退却,最后干脆夹着尾巴调头跑掉了。也 许这位“黑豹别动队”队长的目光中真的有黑豹的威严吧。 孟青看到大黄狗跑远了,这才放心地从李石身后钻出来,仔细地端详起这个 刚才被她用来做挡箭牌的男人。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一个挺直的鼻子,一个刚 毅的下巴,还有紧闭着的非常有个性的嘴唇,尤其是那双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 没有点胆识的人是绝不敢直视他的,难怪那大黄狗一到他面前就弱了声势。孟青 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但她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就在她要向她的救命恩人 道谢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他就是上次在唐州打破了她的头,还去医院看过 她的那个人! “喂,怎么是你呀?!”孟青颇感意外地指着李石,“上次被你打破了头, 这次又是你救我,我们算是扯平啦。”孟青毫无芥蒂地说。 李石这时也认出眼前这位就是在唐州被他“借”走了“桑塔纳”轿车的那位 姑娘。 “对不起,您认错人啦。”李石冷冷地说。在东津李石是不可以公开自己特 工身份的。为了避免麻烦,他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孟青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青青,有没有伤着?”气喘吁吁的二秃子追上来,关切地问。 孟青望着李石离去的背影,“应该是他呀!”她自言自语。 “谁呀?”二秃子问。 “那个打过我的人。”孟青随口答。 “打你?他不承认?” “嗯。” “他当然不敢承认啦!”二秃子想当然地说,对后面的四个人一摆手,“去 给我扁他!” 后面的四个人立刻又去追赶李石。 “喂,你干什么?”孟青质问二秃子,“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他呢!” “管他是不是,先揍他一顿再说。” “你浑!”孟青跺着脚,“你快让他们给我住手!” 二秃子见孟青真的发火了,赶紧去追赶那四个打手。孟青也跟在后面追了上 去,人家刚刚帮了她,现在她的人又去找人家的麻烦,让她怎么跟人家解释嘛! 在拐过街角的地方,孟青追上了那四个打手,只见他们抱着腿,捂着肚子,趴在 地上呻吟,却不见李石的踪影。孟青望着地上的四个人,笑了,她现在可以百分 之百地肯定,刚才那个人就是在唐州打破她头的那个特工。 孟青瞟了一眼地上的打手,问二秃子:“这些就是你给我找的保镖?” 谢百灵掀开琴盖,然后坐下来等着给学生上音乐课。学校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她正盘算着利用假期的时间去美国领事馆办签证的事。 谢百灵要去美国留学的事在学校里还一直处于保密状态,她害怕自己把话说 得太满,搞得满城风雨,最后又没有办成,那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呀!这时一个 小学生跑进来告诉她,那个捐了很多很多钱的叔叔就站在校门口,谢百灵马上放 下手里的课本和学生一起跑了出去。 李石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小男孩领着谢百灵往这边跑,和他计划的完全 一样。这时谢百灵也看见了李石,便放慢了脚步。她想叫住那个小男孩和她在一 起,但那个小男孩已经跑开去玩啦。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迎着李石的目光走 了过去。 “谢谢你为孩子们捐了那么多钱。” “谢谢你还记得我。”李石说。 谢百灵的脸“刷”一下红了。李石非常意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会脸红的 女孩子了。李石告诉她,“希望工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他捐钱只是希望能给她留个好印象,现在说明他做得没错,至少她还认得他。谢 百灵的脸更红啦。 “顺便问一句,”李石挺直腰,“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谢百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显然她还没有经历过这 种场面。恰好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谢百灵如遇救星。 “我要上课了,再见。”她匆匆转过身。 “喂,‘香格里拉’你知不知道?” 谢百灵不自觉地停下来点了点头。 “晚上七点我在那等你。” “我不会去的。”谢百灵说得很坚决。 “我会一直等你的。”李石说。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她即使真的不想来,最终也一定会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 等她。李石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谢百灵来到“香格里拉”的时候是六点五十五,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而她在那里却没有看到李石。 “他不在。”她想。一下轻松了许多,但心中或多或少又有点失望,还有点 委屈。“他说他会一直等的。”她撇了撇嘴。 谢百灵从“香格里拉”出来时,李石正与绰号叫小钢炮和小肥猪的两名特工 坐在街边烤蚬子吃。 “喂,她出来啦。”李石对两名助手小声说。 在李石的指点下,他俩跟上了谢百灵,等走到一条人少的偏街时,他俩追过 去拦住了她。 “喂,小姐,交个朋友怎么样?”小钢炮嬉皮笑脸地往跟前凑。 “哎,别走啊,大家交个朋友嘛。”小肥猪和小钢炮一前一后夹住谢百灵。 李石站在远处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切,等他觉得小钢炮和小肥 猪闹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冲了过去,然后三拳两脚把小钢炮和小肥猪打跑了,而 李石鼻子也让这两个小子给打出了血。 “你没事吧?”谢百灵慌忙掏出手绢帮他擦鼻血。 李石告诉她,原本和那俩小子说好下手轻点,可没想到他们说话不算数,下 手居然这么重,回去非找他们算账不可。谢百灵听了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了 是怎么回事,看着李石的狼狈相,她捂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还是帮助李石 止住了血。 “下次注意安排得周密些。”她笑着说。 “是,下次我一定注意。”李石回答得很中肯。 李石要请谢百灵吃饭,她说她吃过了,她就是好奇,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 话。李石说他也让那两个小子搞得没心情吃饭了,那就改日吧。谢百灵要回家, 李石一直把她送到了她家楼下。 “再见。”她说。 “哎,等等。”李石叫住她,“还有点事。” “什么事?”谢百灵转过身。 李石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对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她一开始似乎想拒绝,但 很快就半推半就地让他吻了。她刚有些心动,想回应他,他却突然松开她,说: “好啦,没事了。”然后潇洒地摇摇手,扬长而去,只留下姑娘一个人呆呆地愣 在那里。 第二天上午,刚下第一堂课,一个小学生拿了一束花和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 盒放到谢百灵的讲桌上,说是一个叔叔送的。 “人在哪儿?”谢百灵拍了拍手上的粉笔屑问。 “在校门口。” 谢百灵跑出去,校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回到教室,拿起花嗅了嗅,好香 啊!她打开礼品盒,里面是一双高档女式皮鞋,里面还塞了一张用钢笔画的漫画, 上面有一行字: “请脱鞋(妥协)。晚八点,情人咖啡厅见。” 在右下角画着一只鼻子正在流血的小绵羊,这只小绵羊画得太像李石啦。谢 百灵手里拿着这张漫画,脑子里想着李石昨天晚上的狼狈相,禁不住笑了,可她 一想起他在楼下鲁莽地抱住她接吻,然后扬长而去的情景,就生气地拿起盒子扔 到了桌子下面。 “流氓。不理他了!”她在心里说。可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把鞋拿了上 来。 “他怎么会知道我穿37码的鞋?”她疑惑不解。 咖啡厅里的情调很不错,李石给谢百灵讲了许多有趣的事,笑得她肚子痛。 李石告诉她,他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他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谢百灵眼中闪过 一抹同情的眼光。 “你该当作家。”谢百灵建议。 “你知道现在街上为什么流氓少了吗?就是因为,已经有不少流氓改行去当 作家了。” 谢百灵想了想,接着又是笑个不停。 “不是我说的,是一个作家说的。” “我看你就像个作家。” “愿意交我这个像作家但不是作家的朋友吗?”李石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谢百灵没有做声。 “我实在要求得太多啦。”李石伤感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女人是最富有同情 心的,“其实今晚你肯陪我聊天,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们现在不已经是朋友了吗?”谢百灵抬起头调皮地眨眨大眼睛。 “那么你愿意接受一个朋友送给你的礼物吗?”李石递过去一个包装精致的 纸盒,“相信你穿上它会更漂亮!” 她打开看了一眼,喜不自禁地说:“真是太漂亮了!可是……” “如果你不想让我伤心,最好不要说‘可是’之类的话。” “那么,我只好收下了。”她有些难为情地收起礼品盒。但她并不知道这套 时装价值一千八百元。 “来,为我们纯洁的友谊干一杯。”李石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不过他从不相 信男女间会有什么纯洁的友谊。 这天夜里,孟青又开始做噩梦了,是那个曾经做过多少次的噩梦,她挣扎、 哭泣、呼喊、无助地哀求……她精疲力竭,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绝望地一推…… 然后就醒了。 孟青从床上坐起来,无力地靠在床头,大汗淋漓地喘息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 来。她用睡衣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猛地掀 开被单跳下床,从床下拖出那只昂贵的皮箱,轻轻地平放在地毯上,打开。里面 只有一件风衣,一件带有泥土和血迹的风衣,这是她在凤凰山上被救时,她的救 命恩人留下的惟一线索。 两年前的夏天,孟青和她的男朋友,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相约一同去凤凰 山郊游。一个女人如果肯和一个男人单独旅行,那么这个女人就肯和这个男人做 任何事。就是这样一个被孟青看作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当他们在凤凰山上遭到 歹徒抢劫时,他竟会毫不犹豫地丢下她,独自一人跑下了山!歹徒撕烂了她身上 的衣服,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她已经绝望之时,突然一团黑影从天 而降,转瞬间那三个凌辱她的男人就横尸在地。血,溅在她的身上,溅在她的脸 上,惊恐中的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人的容貌,他就像风一样地消失了。当她醒悟过 来时,只有这件披在她身上的风衣…… 孟青将风衣近似虔诚地抱在怀里,回到床上,将头埋在那泥土和血迹里,她 就这样又平静地进入了梦乡。这次她梦见了这件风衣,还梦见了李石。直到清晨 醒来她还能够清晰地记起这个梦…… 孟青决定寻找这个能进到她梦里的特工。 孟青找到唐州市国家安全局,按照李石的模样描绘了半天,询问有没有这样 一个人,可对方告诉她,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并告诫她,不可再对任 何人提起她的汽车曾被特工“借用”这件事。孟青觉得这些人说话自相矛盾,既 然连这个人都没有,又何必担心别人提起这件事?但唐州市国家安全局的人好像 并不在乎他们说的谎言是否完美,只是一再警告孟青,要对她所经历的那段事情 绝对保密。他们还拿出一个法律小册子威胁她说,如果她向别人泄漏了她所经历 的那件事,就要对可能造成的一切严重后果负责,并有可能因此而被送进监狱。 孟青不信,后来问了他哥哥的律师,律师证实特工并不是在吓唬她,他们的确有 把她送进监狱的能力,因为国家有一部《国家安全法》,那上面规定:每个公民 都有保守自己知晓的国家安全活动秘密的义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孟青渴望再一次见到那个特工的愿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 越来越强烈。一周来,那个孟青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打破了她的头,一次把她 从恶狗口中救出来的特工,总是不断地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心灵的最深处。孟青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人和她之间好像有着某种难以割断的联系,但到底是怎 样的一种联系,一时很难说清楚。她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气馁的人,决心一定要再 次见到那个特工,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他来证实, 或许他就是她的答案? 在夜里,可怕的噩梦依旧不时困扰着孟青:血,从那三个禽兽般的男人被切 开的动脉血管中喷射出来,如一阵灿烂的红雨,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飞溅在她赤 裸的身体上…… 孟青从噩梦中醒来,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个特工。她总感觉他就是把她从三个 禽兽般男人的手中救出来,为她披上风衣,转眼间又消失了的那个人,她多么希 望他真的就是那个人!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就要将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他。 孟青发过誓,要用她一生的时间来报答这个人。他不但救了她的生命,也挽 救了她作为女人的尊严,他甚至还为她杀掉了三个人。他像一阵风一样出现,又 像风一样消失,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难以描述的感觉,既冰冷,又让人 安全。现在她仿佛又遇到了这种感觉,就是在东津被狗追咬躲在那人背后时的那 种感觉,她一定要再见到那个人。 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他呢? 这一天,孟青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消息:一个军人为救一位女青年而与一伙歹 徒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搏斗,结果女青年得救了,而这位军人却留下了终身的残疾。 在军人住院期间,姑娘长伴病床前,两人渐渐产生了感情,后来两人结了婚。是 一篇非常感人的浪漫爱情故事。 孟青想,如果是她,她也一定会嫁给这个军人,伺候他一辈子。在这则消息 的旁边是一篇关于当今社会众多女青年未婚先孕的批评文章。孟青读着读着,突 然一个绝妙的计划蓦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奇怪,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孟青喃喃自语,仰头一笑, 为自己的计划而得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