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红色皮裹着的日记本,扉页上硕大地写下了几个字,很深,如同刻上去的一 般:" 结局往往并不是结局,你看到的,未必是最后真实的结果,我在撒谎,是 的,你却是我说出一切真实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你--小凡。" 她烫着大波浪,大得卷起来比原本直直的头发短了一大截,我站在门口远观 她,她是好看的女人,虽然那个时候我才只有五岁,但是我也知道她的美丽是众 人皆知的,而且我并不是她的女儿。谁都以为我是,但是她告诉我,你不是,你 是那个女人生的,她把那个女人的照片丢在我的面前,而那个女人旁边的男人是 那么的显眼,他高傲的额头掩盖了他的身材矮小,他的精神焕发。但是还没有等 我看清楚他们的样子,她就把照片拿走了,撕碎,然后丢在火炉里,燃着,扭曲。 一点点变成黑色的灰。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父母的样子,但是却一点都不记得,只是我牢牢地记 得那个女人的样子,她叫倪云轻,名字也是那么的美。她把我捡回来的,她以为 我是她的战利品,她抱着幼小的躯体,看着白布下两个人的尸体,她笑。她说她 当时在笑,觉得他们终于是得到报复了,这是背叛后的结果。她是在诅咒他们。 但是她却把我留下来了,她成了烟花女子,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养活我和她的 方法。她带着我,她怕我跑了,白天她睡在屋子里,我在外面玩耍,晚上,她抹 上脂粉,带着我去那些烟花之地,但是她从来在外面不承认我是她的女儿,她只 叫我丫头," 丫头" 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好像她隔十几分钟就要看看我是不是乖 乖地坐在那儿,她的目光没有移开过我的脸,而我也一样离开不了她的那张绝美 的脸蛋。她的清泪有的时候也会从那上面滑过,但是一样美丽极了,她是我少年 时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但是她告诉我,美丽的女人都会是个婊子,婊子这两个字被她死死念下,带 着不可以宽容的伤害,她抽着烟,烟头上的猩红色像极了我手背上的红色蝴蝶胎 记,只是烟头上的火光是活的,它会侵害她,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个个记号。 她是蛮横的,她的名字虽然轻巧,但是她却不轻易被人欺负。她揪着那个男 人的领子,踮起脚问,你刚才骂谁是贱货。她的眼睛里面全是火,一点点地燃烧, 最后变成熊熊的大火,汹涌地扑向那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慌忙而逃。她恢复笑 颜,和别的男人搂着跳舞,躺在别的男人的肩膀上,享受片刻安息。但是那样的 时刻总是短暂的,他们给她钱,她给他们的只是暂时的欢娱,我都知道。我在那 烟花之地待上半年后,已经有很多男人认得我了,他们叫我丫头,摸摸我的脸蛋, 说我是美人坯子。他们的手大多都被她打掉,她不让他们碰我,不让,她是坚决 的。她叫我不要去招惹那些男人,她的眼神里有不可违抗的意志,我乖坐在那儿, 看着她跳。 我们很晚回家,回家她也不睡觉,只是抽烟抽烟,还带着妆哭,好几次晚上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拿着一张一寸的照片在那儿看,一个人不断地吸烟,吐雾, 她的眼睛里的血丝不断增多,带着不败的架势。 而我的白天,白天和那两个男孩子在一起,他们在那儿,一个干净一个阳光, 那是我童年记忆下的两个男孩子。他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其中一个是嘉伟, 一个是你--小凡。 小凡,这是我留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看完,好吗?答应我一定,好吗。原 谅我无法出来见你,让我们把这个故事进行完吧,虽然你看着它的时候,已经有 几颗子弹进入我的心脏,深深地扎了进去,我无法亲口告诉你我的故事,只好写 给你。 那个大波浪的女人,就是你们看到的,你们叫她倪阿姨,她其实并不是我的 妈妈,她外表时髦,出入烟花。但是我爱她,深深地爱,她是那样的不一般的女 子,只是,后来,我还是选择离开她。 我要继续说我的故事。 她开始打我,还折磨我,我的手板被她打得鲜红,但是我没有给你们看,你 们都是那么美好的生命,所以在你和嘉伟面前,我想要让自己看上去阳光点,你 们一定以为我是美好的,对吗? 其实,只有在你们面前我才能畅快地笑,笑得很大声音,我记得我们的蔻丹 花,记得那些玩具。 我待在家,听着她的鼻息,她睡觉的样子,好看极了。只是她也盯着我看, 她的眼睛里全是愤怒,她要剪我的头发,用那把大剪刀,在我头上乱剪,剪完后, 她抱着我哭,对我说,对不起,她抱着我死死的,不敢放开。那个时候她是孤独 的,虽然身边有那么多的男人,但是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爱的,只是我的父亲, 那个只有模糊样子的男人,但是她就是爱,女人就是这么傻,走不出自己给自己 设下的套子,也逃不出。 她的精神越来越差,甚至对客人也是无理,恍惚。她只要看着我就恍惚,她 是害怕,恐惧,还是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瞪着眼睛看我的,我知道她把 我当成我的母亲了。虽然我一直觉得,我和那个照片上的女人一点都不像,但是 她告诉,那就是我的母亲,那个夺走她爱着的男人的女人。她不止一次地痛打我, 然后抱着我哭,甚至沮丧。 有个男人来到我的生活,大家都叫他皮子哥,她是他的女人,她甚至爱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这个女人,但是看得出来,她爱上了他。她终于摆脱了我的 父亲,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但是这又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他并不爱她,他只是享 受那片刻的肉体上的欢娱,只要她老了,他也就不要她了,他只喜欢年轻的肉体。 当我17岁的时候,她开始老了,老得不敢照镜子。她砸碎了所有的镜子, 她唯一的资本没有了,她开始期盼皮子哥的到来,但是他来得越来越少。那天半 夜他来的时候,她早已经熟睡,我正要上去找她,但是他蒙着我嘴巴,拉着我进 了房间,那是我的童贞,被他拿去了,我觉得自己羞耻,那是她爱着的男人。 她大发雷霆,烟灰缸落在我头上,一个大口子流出血。我没有动弹,我傻了, 待在那儿,任她打,她是那么可怜。她叫我婊子,她说我和我妈妈一样是个婊子, 那个夺走她男人的女人,被她恨,她却又一次把自己的幸福断送在那个女人和她 的女儿手上。她不停地哭闹,在我面前哭泣,但是我却失去了安慰她的权利,曾 几何时,我还能坐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哭,帮她递纸巾,但是我却变成了一个罪 人,我抢走了她爱着的第二个男人,虽然一切都并非我愿意的,但是它就是发生 了。 她最后哭都没有力气了,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关着门,什么声响都没有,我 不敢靠近一点,连站在门边上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她难受伤心,或者还很痛心, 我是她一手养大的炸弹,就在她的身边,她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如此,她开 始要给我下诅咒了,我感受到了,她一定会诅咒我,对吧,小凡,你看我最后不 是被她诅咒了吗?这是我应得的下场。对吧!放心,我并不难过,小凡,我知道 你会惊讶,我是你想象不到的样子了,我并不是那个干净美好的缨子,那一切都 是骗你的,我只是在骗你。我原本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姑娘。 我搬离出去了,那个地方有着我们的欢笑,我都全部把它好好地记下来,我 的小手上的蝴蝶啊!她终于也是要开始飞了。我也一样,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和 倪姨说上一句话,她的房间一直都闭着,偶尔听见几句歇斯底里的话,我知道她 还活着,我就满意了。我走了,什么都没有拿,离开了眷巷。就这样地一直离开, 再也没有回去过,但是我听说那里被拆了,是吗?小凡,是这样的吗? 我无处可去,我只是站在马路上不停地摇晃,在斑马线上来回跳跃。你一定 以为我想死,不然,我一点都不想,我只是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那个男人的脸 还有那个女人的脸,我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些。我知道他们已经不再了,但是我却 不知道他们是在保佑我还是在侵害我,那一刻,我开始害怕我的周围,我旁边的 那些人。 但是我知道我逃不掉了,我被皮子哥手下的混混抓着。这个男人威严地看着 我,面容带着某些熟悉的色彩,只是他们不一样,他和我的父亲不一样,我的父 亲应该是那样平定安淡,可是他却全是占有,还有欲望。那个晚上我没有反抗, 我像个死人一样让他蹂躏,他的满足是可以窥见的,他坐在我旁边抽烟,还带着 笑容问我要不要也来一口。 没有等我回答,滤嘴已经在我的嘴边,我乖乖地抽了一口,满脸的扭曲,我 难受,我的鼻子里满是辛辣,眼泪跟着流了下来。他并无所动,任我哭。我哭的 声音很小,小到我躲在被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这个男人只是顾着自己抽 烟,他没有管我,他只是想要占据我的身子,而我没有反抗,让他失去了快感了 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反抗,就任他蹂躏。我或许那个时候已经认 命了。 我成了皮子哥的情人,我不去上课,窝在他给我的屋子里,我不知道他究竟 有几个情人,我都不在乎,我心里清楚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好了。他来不来找我,已经不再重要,我不是期盼的女 子,谁要,谁就拿去。所以我永远是那样地不争执,而正是因为这样,皮子哥总 是来找我,他喜欢我胜过其他人,但是他从来未见我笑过。我不笑,冷冷的,他 也觉得美,拿捏得不肯放下。我不知道他哪一天会厌了我,放了我,我以为终有 那么一天,他会唾弃我,把我弄得像弃妇一样,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的每一次单挑谈判以前都要来见我,和我睡过后,他才走。他喜欢极了我 的年轻,年轻是锋利的刀,但是割的同时的征服感觉也是强烈而激烈的。只是每 次告别时,我从来都不说什么保重或你要小心的话语,只是遮着自己,看着他离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