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哑婆的话虽然让我和陈秋晴的心里都起了个不小的疙瘩,但对于我们的兴致 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 阳光依然很好,我们漫步在院子里,小河边不知名目的野花开得十分灿烂, 我和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决口不提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这个下午我们过得十分愉快,即使那些发生的事情再诡异再恐怖,终究不关 我们的事,只有眼前的快乐才是最真实和真正属于我们。 一起在面外吃了晚饭之后,我们才回到医院里。陈秋晴换了护士服赶到值班 室的时候,刚好是七点整。 我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 另一个腰椎盘突出的病人,据说是昨晚受了惊吓,再也不肯在这里住下去。 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办理了出院的手续,转到其他的医院去了。剩下的那个手臂 截肢的病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当他听说有人将老杜的手臂切下来之后,会 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时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走了进来。我抬眼望去,是哑婆。 每天这个时候,哑婆都会来到这间病房清扫卫生。这是这层楼面的最后一间 病房,清扫完这里之后,她就可以下班了。 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天,哑婆的脸已经看过了许多次,可是今天瞅着她脸上 那些好像木雕一般的褶皱,竟从心底里冒出一种凉凉的感觉,全身不由的一阵哆 嗦。 哑婆今天有些不同,她并没有立即开始工作,她慢慢地走到了老杜的病床前, 竟在上面坐了下来。 病房内并没有开灯,仅仅依靠着窗外剩余的一点霞光才勉强将室内照亮,但 也已经十分黯淡了。灰黄昏暗的光线中,哑婆侧身坐在病床上,然后慢慢地伸出 手,竟好像在抚摸一个孩子的头那样,不停的在空气中滑动着。 哑婆是背对我坐着,我努力地深深吸着气,尽量缓解着胸口仿佛窒息般的压 迫感,更是压抑着我那可怕的联想!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光线, 这样的老人,这样怪异的行为,我不知道还能控制自己多久,不被这样的环境逼 得尖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哑婆竟喃喃自语般地开始说话了。 " 孩子,婆婆知道你还在这里,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孩子,你的东西已经 找不回来了,那就算了吧。别再造孽了,安心地去吧……" 她随即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塑料带,接着在那昏暗的光线 下,像将死之人般战栗,用抖的厉害的手将带子解开,取出一块类似于手绢那样 却显得很粘稠的物件。接着她很虔诚的站了起来,将那块东西平放在手心里,像 一个朝圣者那样看了一会后,将它塞到了老杜那张床新换的白床单下。 哑婆依然在说话:" 孩子,你在世的时候跟婆婆最要好,你就听婆婆的一句 话,就算了吧。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这样你自己也能好好的休息。婆婆为你求 了城外七里甸的观音灵水,也按道士们说的办法那样做了,它们可以超度你的魂 魄,也让你在那边舒坦些。" 哑婆说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就没了声音,连手上动作也停顿了。从背 影看去,竟仿佛有一种已死了的感觉。我已感觉不到她的动静,正在起身时,哑 婆突然又开口说话了。 " 孩子啊,你婆婆没用,婆婆的这双眼睛这双手一点用处也没有,也帮不了 你什么。但你要是真的放不下,真是怨气那么深,或者在那边觉得孤独,想要个 陪说话贴己的人,你就尽管把婆婆的命带走好了。婆婆可什么也不恋着呢,就是 孩子,你就放过那些没关系的人吧。这些年你索命也杀了不少人,现在也该是收 手的时候了。" 我的脊背开始越发冰冷了,就好象眼见的不是哑婆,而是那地狱十八层的钩 魂黑白无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问自己,是否因为她已经太老了,衰 老得已连生命的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了。还是因为病房内得寂静,死寂死寂," 死" 岂非总是与" 寂" 联系在一起的! 大约过了一分钟,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和死亡的气息,终于打破了 寂静:" 哑婆……,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哑婆慢慢地转过头来,她仿佛已老得连转头这样的动作都已快不起来了。但 她目光中却还透出一丝神采,仿佛是混合了愤怒、怨毒、憎恨这些人类心中最可 怕的情感。 我被这目光逼视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竟连说话都变得有一些结巴了:" 哑……哑婆,我是想问问……问问你今天下午说的那个传说究竟是……是怎么回 事?" 哑婆依然逼视着我,冷冷地说:" 那不是传说。" 她的喉咙里发出" 哧喾,哧喾" 的声响,犹如一个来自于远古荒夷的女巫。 沙哑而干瘪的语气更是使人不寒而栗! 我诺诺连声地应和着:" 对,对,那不是传说。我是想知道您所说的那件事, 还有那个' 孩子' 究竟是什么回事?" 哑婆的目光终于稍微柔和了一些,缓缓地问我:" 你真的想知道?" 我用力地点着头。 哑婆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点头说道:" 那好吧,我就把当初的事情告诉 你。" 哑婆虽然还未开始说,但从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便已让我觉得有一种说不出 的神秘感。 但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的声音! 哑婆的脸色陡然已变了,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惧,到了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转身下了床,急匆匆地向外走了出去。 哑婆才出去,我便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刚找到那对拐杖,陈秋晴已从门口 走了进来。她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惊恐,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也许是因为紧张的关 系,脸涨红着。 我问她:"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扶着我站起来,说道:" 老杜的手臂找到了。" " 找到了?在哪里?" 我惊讶地对她说:" 快带我去看看。" 她扶着我慢慢地向外走,经过那位手臂截肢的病人身边时,他也被尖叫声惊 醒了,但似乎丝毫都不关心,依然眯着眼睛仰面躺着。 陈秋晴边走边告诉我:" 手臂是在值班室的垃圾桶里发现的,刚才王护士倒 垃圾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只手,本来以为是医院坏了的人偶,结果拿出来一 看,才发现是一条真的手臂,王护士吓得尖叫了一声,顿时就晕过去了。护士长 她们赶到以后,才把她救醒过来。" 我仔细想着她的话,一边问她:" 那么报警了没有?" 她回答:" 当然报了。我担心你,才特意赶过来看看,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 了。" 我们很快便到达了护士值班室,这时整个值班室都已经被围观的病人和医院 工作人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没多久便听见窗外一阵警车鸣叫,五六个警察赶 到了现场。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询问和勘察,结论基本上同昨天是一样的。丢弃手臂的人 显然就是昨天杀死老杜的凶手,而丢弃在值班室的垃圾桶里,显然是故意让人发 现,从而引起恐慌。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对于医院的内部情况一定十分熟悉,更 充分证明了凶手很可能是医院的内部人员。 警察走了之后,陈秋晴又将我送回了病房。回到病房之后,我将今天哑婆的 出现情形大致都告诉了她,她觉得很可惜,若不是那个时候王护士发现断臂,打 断了哑婆,或许现在她已经将那件神秘的事情告诉我了。 我指着门口的扫帚簸箕,安慰她:" 你看,哑婆清扫的工具还留在这里呢, 这说明过会儿她还会回来,所以到时候我们一起问她,我们就可以一起知道了! " 猛然间,我想到了刚才哑婆的举动,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 秋情,你赶紧去帮我看看,老杜的床单下面是什么东西?" " 啊?" 秋情面色惊恐的怔了一怔,显然被我这句很突兀的话给吓着了" 老 杜,他。。。他不是死了么?床单今天周护士刚换过啊,怎么床单下还会有什么 东西?!难道。。。难道是老杜他又回来了?!" 我一时间真怪自己不会说话," 当然不是啦,傍晚时我看见哑婆把什么东西 塞在床单里,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那东西可能跟 这个我们想知道的传说有关系,所以才让你帮我去看看的。" 秋情的脸色果然听后好转了很多,她走到老杜的床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 一把将床单完全掀了开来。此刻明灯已上,而正因为灯光的明亮,更使我们对眼 前出现的东西感到无边的惧怕!我傍晚想的果真没错,的确是一条手绢,但却是 一条沾着水的血迹斑斑的手绢,上面好象还写了些什么。 此刻却是秋情胆大,只见她将手绢捏住一角,拿到了我的眼前放水果的案几 上平摊开。小小的旧式四方手绢上,果真是画了很多难看且难解的符咒。只是上 面的血迹很奇怪,不像是同一时期的,倒像是很多不同时期的血的混合! 正当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的时候,边上那个从不多话的截肢病人面色难 看的开口了:" 这个我知道,是一种山区那边流传的法术,死去的冤魂如果经久 不散,就需要超度,但如果怨念太深,光用道士的符咒没用,要么加上各种动物 新鲜的血液,要么配上什么求来的神仙水啊,神仙土什么的。据说这样冤魂就能 平息,不再作俑害人。" 听完他的话,我插口道" 啊,对了,我今天的确听见哑婆说什么求到了观音 灵水之类的话,怕就是这个意思了!" 之后病房里的人都开始唏嘘不已,哑婆固然迷信,却也有着现代人缺少的慈 悲悯怀的善心。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这些年却始终念念不忘,想方设法为 他解除怨念。而与哑婆情的真情相比,现代社会里的那些尔虞我诈,见得势就阿 谀逢迎,见落势就落井下石的人,又怎是一个" 假" 字了得! 我和秋情便如此这般互相宽慰排遣着,渐渐使得她也不再那么素颜紧绷了, 还陪我在病房里聊了许多关于护士工作上的趣事。可是直到十点钟的时候,哑婆 依然还是没有回来,我们的心里也不禁开始有些犯嘀咕。 但不知道为何,当晚我却总是反复做着一个相同的噩梦。梦中的自己被人抬 进了透视间,躺在了手术台上,无故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却清楚的留有所有的意 识!接着就是我的右臂也被一个黑影活生生的砍了下来。我不痛,却清楚的感觉 到自己的血液在不停的向外喷涌。我开始想叫想挣扎,却没有一丁点力气可以与 这个黑影抗衡!更可怕的是,当我的手臂被砍断以后,那个黑影居然掏出了一块 与哑婆一模一样的四方手绢,开始粗鲁给我擦拭伤口。我的血渗进手绢上其他的 血液中,颜色开始相互排斥,溶解,越显诡异与斑斓。 但即使如此,我却依然没能想到,现实中的我也将会遇到那么可怖的状况, 当然,这是后话了。而那个傍晚刚和我说过话的哑婆,竟然真是永远都不会再回 来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