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怪胎,绝对是怪胎!闪电都劈不死,还能是人吗?” 我一直到第二天才见到庄秦,而医院里则在流传着贾铭被雷劈的事迹,每个 人都像是亲临现场的当事人,说的绘声绘色。 贾铭被送回病房时,我几乎认不出他,身上的毛发都烧没了,身体浮肿,像 在水里泡了几天的尸体。而那张脸,也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说不清是哪里不同, 只是让人无端感到背后阴冷,像面对的是具传说中恐怖的僵尸。 “还我的手……” 贾铭在昏迷中说,让临床的病人神经紧张。 第二天庄秦来上班后,我试图从他那打听昨天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庄 秦不太想说,神情闪烁,似乎在回避隐藏什么。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还 有深深的不安。这让我的好奇心更重了,又去打听其他人,甚至跑去找周弼,但 所有参加过昨天手术的人都守口如瓶。 他们在害怕什么? 贾铭昏迷两天后终于醒来,身上的浮肿早就消了,但截肢的创面恢复的不好, 有些感染。贾铭醒来后就开始发烧,炎症使他看起来满面憔悴。 “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我为他检查伤口时,贾铭虚弱的问。 “有点发炎而已,没事,只要坚持治疗就一定能治好。” “可是大夫,我感觉自己里面烂了,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我要死了,是 不是?” 我眉头紧皱,每回走近七号病床都会闻到从贾铭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原来 他自己也能闻到啊,那其他病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呢?我扭着看去,我负责的临 床的病人忙努力的点头,怪不得他早缠着我要换床位,却又不肯说原因,原来是 害怕贾铭身上的味道啊! “那是口臭,不会有事的,可能是你消化不好,回头我让消化科的人来给你 看看。” “庄大夫呢?他那天说看见我又长出一只手来,是不是真的?” “又长出一只手?” 我大吃一惊,隐约想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了。这种怪诞的事情确实 不好对外说,弄不好会被人认为精神上有问题。但是,截肢手术那天,他们真的 看见贾铭长出了一只手吗?会不会是群发性癔症?或者幻视?不然人类断肢怎么 可能再生? “我要求换病房!” 临床病人终于忍不住了,他满脸惊恐,目光散乱,嘴唇发紫。 贾铭疑惑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竟吓得从病床上跳起赤着脚落荒而逃,边跑 边大喊鬼啊! “大夫,他怎么了?” “没事,你安心养伤,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大夫,你人真好,还从没有人这么温和的跟我说话,从没有……” 贾铭的眼睛里充满感激之情,似乎还有些其他难以捉摸的东西。我安慰他两 句,匆忙追出去。那个跑掉的病人是我负责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会影响到我 的毕业成绩。两名护士在病房外窥探,我跑出病房时正看见护士长扶着我的病人 走进另一间病房。真不明白,我的那名病人是腿骨折,怎么可能跑的那么快。 “你怎么回事啊?不知道自己伤的是腿骨吗?再断了算怎么回事?” “我……我害怕。” “一个大男人还怕,你怕什么?你那个临床不就是臭了点吗?有什么好怕的?” 我训斥着他,并检查腿伤,还好钢钉没有断裂,不然又要进行手术。这个三 十多身材高大的男人竟像小孩子一样怯懦的不敢抬头。 “他晚上……会变成另一个人,还说要杀了我……” “啊?” 我猛得愣住,有些难以置信。他见我不信的表情,立即对天发誓。我的这个 病人是个小混混,与人打架打断了腿,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竟然会怕贾 铭,而且怕成这样,难道他真的看见贾铭变成了其他人?我又去查看贾铭,他又 睡着了,面孔像孩子般安详。 这样一个懦弱的人,会变成使小混混都害怕的人吗?我想起了那个不祥的预 言,魔鬼要来了。难道贾铭是魔鬼?还是他那邪恶的父亲,已经附在了他身上? 再看去时,贾铭的面孔变得有些阴森,嘴角抽动,像是在冷笑。我正准备离开时, 看到门外人影一闪,追出去发现是院长,他已经走出很久了。 院长嘴上说不怕,但是心里还是会感到恐惧啊! 晚上下班,周弼非要送我不可,看他的神情似乎有很严肃的事要和我说,于 是我就同意了。 我们两个人走在长街上,久久的无语,默契的转弯穿行在城市里。我突然有 些喜欢起周弼,喜欢他那种默默看着我的目光,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当然,还 有他英俊的面孔和明亮的眼睛。而且这种喜欢在日渐加深,终有一天会变成爱恋。 我突然感到心中一片光明,这样也好,我也许真会爱上他,幸福的生活。 这样想时,再看周弼的脸,我开始怦然心动。 “你知不知道那天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弼突然转头问,看见我含情脉脉的目光时,眼是有刹那错愕,但随即充满 了欢喜和忧虑。这让我有些不解。 “知道啊,贾铭长出了一只手呗!” “咦?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我今天给贾铭检查时,他自己说的。” 周弼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我,略一犹豫,像是在下决定般,这让我有些想 笑的冲动。但是接下来,周弼的话让我笑不出来了。 “他们看见的并不是一般的手,而是副没有皮肤肌肉的手骨!和他父亲一样!” 夕阳照耀长街,人流如织,新绿的树荫下我呆立不动,只感觉到无边阴冷的 风从四面涌来,把我包围在中央,像一座孤岛。只是一刹那,我却想起了贾铭入 院的那个夜晚,那莫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却异常真实。 “你没事吧?” 我清醒过来,看到周弼焦急的目光,心中一暖,不由自主的抱住他坚实的腰, 把脸靠在他胸前。 “我害怕。” “不要怕,没事的,你不还有我吗?” 我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坚定的决心,还有对我爱。可是我突 然间又想笑了,这个大男孩不管做什么,总会让我感到好笑,却又相信他会把一 切做好。也许很久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吧! “你笑什么啊?” “呵呵,没什么,就是想笑呗。” “不怕了?嗯,有你在,什么都不怕了。” “真的?” “嗯,真的。” “那晚上去我那吧!” “想的美!” 虽然口头上拒绝了,但最后我还是去了周弼的住处。 周弼并不是本市人,他在倡东街租了一套房,两室一厅,设备齐全,周围环 境也还不错。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住,显得有些冷清。 晚饭是我做的,三菜一汤,周弼吃的狼吞虎咽,饭后赞不绝口。其实我知道 自己的水平,在家时我做的饭父亲从不赏脸,搬出来后室友也争着做饭,生恐哪 天我回去早了做了饭,她就得吃泡面了。所以周弼能装做吃的这么香,很让我感 动。 洗过筷后,我们俩坐在客厅看电视,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我总在担心周弼会不会突然扑过来,因此不时看他一眼,同时心底又希望他 这样做,矛盾不已。周弼则在不停咽唾沫,一副猴的模样,看得我想笑,又不敢 笑。正在这时,电视里开始播报本地新闻调查,居然是关于贾铭的。 ‘上周为大家播报过的第一人民医院断手再植的那名患者,三天前终于截肢 了,再植宣告失败。可是据我们记者调查,该患者的断手事件背后还隐藏着更深 的内幕。天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从未做过类似手术,因此手术成功率无法保证,其 次术后恢复期使用了新药,这根本没有取得患者同意。虽然第一人民医院宣布免 除该患者的一切医疗费用,但经我们记者调查,他们还是收取了住院费。那么, 该在患者再植手术成功一周后,为什么突然又进行了截肢手术呢?这其中还隐藏 着什么样的内幕呢?我们记者……’ 周弼拿起摇控器换台,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立即明白,这件事里面或者有些 不为人知的内幕。 “那个新药,不会是你拉来吧?” 我试探着问,周弼看了半天,最后终于点点头。 “也不能算新药,只是还没在亚蒙古人种身上试验过。” “提成很高吧?” 周弼略一犹豫,还是坦白了。 “嗯,不过我拿小头。而且贾铭截肢这新药并没有关系。” 我摇摇头,有没有关系还不是医生说了算?我也是医生,虽然现在还没有药 代表找到我,但将来总有一天也会面临周弼的选择,到时候我怎么办?是医者父 母心,还是拿了钱其他医生一样开昂贵的药给患者? 其实就算我不开昂贵的药,现在便宜好用的药也不多了。 周弼送我回家路上,他显得很不安,我安慰他说没什么,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个社会已经是这样的,我们只是在努力适应生存而已。周弼像个孩子一样背过 身去,我看见有一滴晶莹的泪划过他脸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