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室友回来了,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在疯狂写作。她大概又要连写一周,不把 十几万字的稿件写完是不会迈出家门一步了。 我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呆,周弼的父母下午就到,他大概还没向父母提过我, 那我用不用去呢?去了又说什么好呢?心乱如麻。这时室友推开她的房门走出来, 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蓬头垢面,可能从回来就一直在写了吧。 “你脸色不太好啊,有心事?” 室友捧着盒脱脂牛奶大口的喝着,到房门前忽然转身问。我看着她,眼泪突 然就流下来了。室友叫张春茗,和我的姓名只差一个字,我们经常开玩笑对外说 是亲姐妹。而张春茗也真的像亲姐妹一样,我们无话不谈。 张春茗在沙发上坐下,安慰我,听我从头到尾的把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发生 的事说出来,跟着我一起欢乐一起恐惧一起悲伤。张春茗是个好听众,而且是头 脑冷静能分析事情的朋友。 “贾铭?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他的铭是金属铭,你是草字茗,不一样。” 张春茗摇摇头,似乎对此很介意。 “贾铭贾铭,听着就感觉不好。你确定印刷厂的工人是他杀的?” 我有些犹豫,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贾铭做的案,虽然警方在 怀疑他。 “日记上写着铭哥,我大概是他吧!” “那就奇怪了,据你所说,贾铭这个人过去是个懦弱胆小,总受欺负的男人, 怎么会突然变得凶残暴力了呢?除非他精神分裂了,现在的他是他死去的父亲的 人格。你是学医的,应该听说过暴力基因,也许他就有这暴力基因,只是一直受 到压制。可能你们医院给他的新药里有某种成分激活了他的暴力基因,从而使他 恢复了凶残的本性。” 我听张春茗的分析,感到浑身阴冷,事情真的会是这样吗?那试新药岂不是 试出一个魔鬼?但细细想一下,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贾铭的童年生活在暴力的阴影下,父亲又总当着他的面奸杀妇女,甚至肢解 尸体,而他的死又是在贾铭面前发生。一个正常儿童目睹了如此大量凶残的场面, 神智不发生变异才怪。而贾铭的性格因此转向内向,无人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是思想深处的暴力,还是恐惧,无从得知,所以最终的暴发,也会走向常人不可 想像的极端。 可是,还有一个疑问,关于那本日记。 “那本日记,真是奇怪。贾铭不可能有咱们家的钥匙,那他是怎么把日记放 到茶几上的?还是说,他是爬窗上来的?但是咱们住的可是四楼啊!太可怕了, 咱们睡觉的时候,床前站着个男人……” 张春茗紧皱眉头,握着我的手也开始渗出冷汗来。 “总之,我感觉你惹上了个大麻烦。希望警方能看守好他,不然我感觉,他 还会再次做案,这一回的目的很可能是你!” “那怎么办?” 我吓坏了,只是被贾铭看几眼就感到窒息,如果他要对我做什么,那真的不 敢想像了。 “没事,我这几天都会在家,赶稿子,陪着你。对了,你不介意我的你们医 院的事写进小说吧?最多到时候拿了版税分你点银子,通融一下嘛!” 我本来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让张春茗这么一闹,竟不那么害怕了。 下午去接周弼的父母,二老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儿 子已经死了。我在车上哭了好几回,眼睛肿的利害。到了医院停尸间,他们不约 而同的停住脚步,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嘴唇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轻轻 的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周弼的母亲被那微弱的气流击中,顿时瘫软的倒下。 没有想像中的痛哭流涕,没有呼天抢地,二老只是相互搀扶着一小步一小步的挪 到周弼的尸体前,泪流满面,却是无声的哭泣。 他们的儿子,我的男友,死了。 陪二老办完复杂的手续后,已经是傍晚,我送他们回到宾馆,安慰他们说一 切都会豰的,但心里却在想,一切都不会回到从前了。夜深了,我准备离开时, 突然想起还有几份关于周弼的文件遗落在医院,于是打了出租车回来取。 今天的医院格外宁静,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气。走廊里不见一 个病人,值班护士在总台,病房病房的尽头是骨科。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向骨科 走去。今天应该是庄秦值班,虽然他白天也一直在加班。路过病房时我感到有什 么地主不对劲,走之贾铭的病房后才想起来,门口的两名警察不见了。心中一惊, 忙跑到贾铭的病房前向里张望,满地的鲜血中倒着几个人,出事了! 值班护士立即报警,医院保安匆忙赶来,他们撞开紧闭的房门,屋里的场面 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两名警察连同庄秦,还有一名值班护士都倒在血泊里。那么 多的鲜血,像一潭黑水,在日光灯下泛着油样的光泽。值班护士小孙的脖子被利 器划开一道口子,扁桃体或肌肉裸露在外,护士服被血浸染大半,她惊恐的睁大 双眼,死不瞑目。 这让我想起周弼,他最后的时刻也是这样,惊恐而又疑惑不解的模样。 我想上前查看是否还有人幸存,一迈步却呕吐起来。而我身后的其他人,也 纷纷转过身禁不住的呕吐。 “救命……救命……” 就在这时,血泊中突然有微弱的呼救声,急诊大夫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冲进 屋里查看。那个活下来的人是庄秦,但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左手。 警察很快就赶到现场,庄秦虽然伤重,但并没有性命危险。他讲述了事发经 过。原来晚上十一点多时,庄秦突然接到护士反应,贾铭的情况有些异常,比前 几回更加利害。庄秦立即赶过来,但无法制服处于癫狂状态的贾铭,于是两名警 察也跟进去,四个人一起试图把贾铭重新绑好。但没有想到发生了意外,贾铭不 知从哪里摸到一把手术刀,先后刺死三人,最后还把庄秦的左手切下。 “他说,他的左手虽然没有肉,但很好用,不需要移植。” 庄秦目光呆滞的说,他显然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而颈部的伤口也让他每说 一句都显得有些吃力。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快了,等到我想要喊救命时,他们都死了,我的嗓 子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到这里,庄秦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快去告诉张春禾,他要去找你!” 我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庄秦受的刺激太大,思维有些混乱了。但庄秦的话 却让我感到恐惧,贾铭去找我,而不在家,那我的室友张春茗岂不是很危险?我 立即向警察反应这一情况,他们马上派人到我家去查看。但还是晚了一步,贾铭 已经把张春茗杀害,做案手法和他那个凶残的父亲如出一辙,先奸后杀,再分尸。 警方赶到时,贾铭正在将张春茗的头切下。 因为拒捕,贾铭被当场击伤,再次送到医院,而这一回,是从头到脚捆绑起 来的。 受伤的贾铭又恢复了懦弱的性格,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惊恐不安。 院长从家里赶到医院,跑前跑后,却始终不曾说一句话。我不知他在想些什 么,也不想知道,他的悔恨就让他自己承受吧! “张大夫,张大夫,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我想回家……” 贾铭透过重重人墙对我喊,警察们分开一条路,让我走到他面前。 “你不想要你的左手了吗?” 我竟异常平静的问,没有恐惧,没有迟疑,连自己都感到奇怪。 “大夫,我喜欢你,想多呆几天,但我没钱哪!再说,我的左手挺好,已经 长出骨头了,就是还没开始长肉,我想过几天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吧!” “你还想和从前一样?我告诉你没门啦!你这个变态!你永远都别想出来! 永远都别想!” 我突然歇斯底里的暴发,扑向贾铭拼命的挥着拳头,直到被警察架出病房。 因为我意识到,贾铭不会因杀人而被判刑,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杀过人,也就是说 是处于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状态,不负刑事责任。 媒体记者这一回不请自来,兴奋的在医院到处乱窜。 我感到厌倦,对这个地方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趣。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