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 护士长,我求你了这段时间不要安排我值夜班。" 林霏霏哀怨地看着汪丽 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霏霏太美丽,美得张扬,她值夜班时老有无聊又心 术不正的病人家属借故骚扰她。她总求着护士长帮忙调班,等那病人出院,用那 小丫头的话讲,这是避风头。 " 这次又是哪一床?红颜祸水啊,呵呵!" 汪丽莎一边翻看着昨天晚上的值 班记录,一边打趣着林霏霏。 " 是那个罗兴!……要是正常人我还没这么怕了!" 林霏霏语无伦次地跟护 士长描述着,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护校毕业的小女生,二十岁不到的年纪, 一点点事情都会大惊小怪的。 " 跟你说了他这里有问题,有什么好怕的?" 汪丽莎合上记录本,指指自己 的脑袋很温柔的眼神看着林霏霏。 " 哎,说了估计也没人相信。" 林霏霏嘟着嘴开始整理护士台的东西。 我准备去查房,走到罗兴的病房前有点犹豫了。一个根本无法交流的病人, 我还需要去例行查房吗?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罗兴熟睡中,安静地像一个婴儿, 那么俊俏的脸任凭谁也想不到会是个精神病。我走到床前拿出听诊器准备听听他 的心音,掀开衣服看到在他胸骨左边两指处也有个伤口,我轻轻地把听诊器放到 他胸口的位置。 " 妈妈,妈妈!" 罗兴惊醒过来,死死抓住我的双手,眼睛中充满了渴望和 胆怯。 " 好了,乖点啊!" 汪丽莎和夏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她像个慈爱的 母亲把罗兴抓着我的手挪开。我那个旧伤口像被火苗烤着般难受,双腿支撑不住 自己的体重,为什么每次走近罗兴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 小陈,以后这个病人由我来处理。" 夏主任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拿出听 诊器开始给又睡过去的罗兴做起了检查。 我退了出来,想去休息室喝杯咖啡,让胸膛里那炙烤的感觉稍微冷却一些。 刚冲好咖啡坐下来,科室里那几个唧唧喳喳的小护士一窝蜂似得拥了进来。 " 你说会不会是陈凡长得像他妈妈?" 在她们涌进来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接着就是水流进杯子的声音,估计是几个丫头看见我停了讨论。 " 你们在说罗兴?" 我喝了一口咖啡笑着问她们。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林霏霏红着脸凑到我跟前说:" 那个罗兴真是精神 病吗?他的家属登记好像是空白哦!但是医疗卡上总有人按时汇钱过来。应该不 是被遗弃的可怜人吧?" 遗弃?如果说遗弃,罗兴应该比我幸福很多了,至少他有二十多年的时光是 家人照顾的,至少他那么清晰地叫着" 妈妈" ,而我呢?我的生父母长什么样子, 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们的疑问,正巧有病人家属敲休息室的门找医生,我 放了咖啡跟着走出来。 最近总睡不好,从罗兴被收入院的那天开始,我就总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面 罗兴一手拿着一颗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一手抓着我的衣角怯怯的像小孩子般地 叫着:" 妈妈,妈妈!" 秦宇听了我的描述后,非常严肃地说:" 或许上辈子你真是他的妈妈哦?" 秦宇是我在网络中的朋友,他是个心理咨询师,平时还写一些网络恐怖小说。 和他的交流是从大一百无聊赖阅读他的小说开始的,每次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跟他 讨论,不一定要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想找个人宣泄一下心中的疑虑而已。 " 精神病人和常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也许某一你自己都无法感知的特质正 好跟他的亲生母亲相同或相近,所以他在见到你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反应。不用 太担心,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去见见你这个特殊的病人。" 看到QQ上秦宇给我留 的话,我大大松了口气,常人总喜欢自寻烦恼、杞人忧天,我没落俗。 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早晨起来推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神清气爽。 科室里却不像往常一样安静,休息室里闹哄哄的,汪丽莎焦头烂额地被围在 中间。 " 不是我一个人红颜祸水了吧?" 林霏霏抱着金晓的双肩安抚着,眼睛却看 着汪丽莎的脸。 " 不大可能吧?你们几个丫头不会是商量好了来糊弄我吧?" 汪丽莎怀疑地 看着这几个刚进医院不久的小护士," 算了,今天晚上我值班看看。" 我想进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起今天自己也值夜班,到时候问问汪姐好 了。 最近病房里的病人情况都很稳定,罗兴的病情得到了缓解,看他的病历时, 却见夏主任写了句:" 考虑心脏移植。"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 心脏移植" 看起来多简单的几个字,很多 病人就是等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而遗憾地闭上了眼睛。倘若是肾脏,少了一个还 能好好生存;可是心脏每个人只有一个,谁又真能无私到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的生命。 晚上,病人都休息了,前半夜的值班护士在护士台忙碌着,眼睛时而扫过呼 叫指示灯。我巡查了病房回到休息室躺在值班床上,汪丽莎早早就在这里休息了, 等着到点和前半夜的护士交接班。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怪梦,发现睡中的她五官纠结在一起,好象很痛苦的样 子。我想叫醒她,她双腿挣扎了几下,被子滑到地上,我看见她两只手紧紧捂在 心脏的位置。 胸口上压了东西会导致做噩梦,我起身帮她把被子盖好,轻轻地想拿开她捂 在胸口的双手。 " 不要取走我的心脏,我什么都不会说!" 睡梦中的汪丽莎竭力地与我对抗 着。 " 我不会取你心脏的。你不会说什么?" 我试探着和她交谈,说梦话的人是 可以沟通的。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当我被养母打得遍体鳞伤,而夏昆不在家时, 我曾溜进他们的房间,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我想用力地往那个熟睡的 女人胸骨左边两指的地方刺下去,刀被我高高举起时,我听她在梦里哭。 我从那个睡梦中的女人口中知道了我的身世,知道了她不能生育的痛苦,知 道了夏昆和她貌合神离的婚姻。我放弃了刺杀她的计划,让她活着一定比死更痛 苦,我小小的心里竟勾勒着残忍的折磨计划。 "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你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的, 你根本算不上女人!" 大学毕业我从家彻底搬出的时候,我丢给那个女人一句话, 结果她…… " 我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没看见!" 汪丽莎继续呢喃着梦语,看来她是秦 宇告诉过我的心理防线很强的一种人,梦中都无法套出话来。 敲门声,看看墙上的时钟交接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起身去开了房门,汪 丽莎醒了伸了,伸手臂开始穿护士服。 " 护士长,你还好吧?" 我打量着恢复平常的汪丽莎,想象着两分钟前她的 脸上痛苦不堪的表情,想确定她有没有些许记忆? " 很好啊,睡了一觉!我去接班了。" 她起身去了护士台,不忘丢下一句, " 晚上估计没什么事情,你早点休息。" 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护士值班,我当然放心,躺回被窝却一点困意都没。翻 身起床想去病房转转,汪丽莎正挨着病房发放着体温表,看见我笑了一下。她马 上要进的病房正好是罗兴的,我紧跟她进了病房。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汪丽莎熟悉地上前拧亮了床头的灯。床上空空 的,没有人?她呆了一下,回头望一眼我,我推开洗手间的门也是空的。汪姐按 亮了屋里的日光灯,我们两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落地窗帘那,我们走上去掀开窗帘, 不禁目瞪口呆。 罗兴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我们刚掀开窗帘的那一瞬,他的眼里竟呈现着热 恋男生才有的柔情,可看到我时,立马张乱着扑过来,又开始唤着:" 妈妈妈妈。 " 我的心脏又火烧火燎的难受,汪丽莎赶紧抓着他的双手,像安抚一个小孩子一 样把罗兴往病床的方向哄去。 我想起了秦宇告诉我的那些话,定了定神走过去。罗兴静静地等着汪丽莎给 他量体温,眼睛却一刻没有从我的脸上离开,那种纯净地渴盼,好象他一直沉浸 在某个有着妈妈的梦中走不出?我握着他伸到被子外面的手,他的脸上露出了孩 子般的笑容,握上他手的那一刻,我竟觉得心底一片清凉,刚才那种心快被烧成 灰的感觉没有了。 罗兴抱着我的一只手,脸贴上来,不一会睡熟了。汪丽莎取出记录好体温, 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 汪姐,你有没觉得他像没长大的孩子?" 我伸出另一只手扶了扶罗兴有点 乱的头发," 你去忙吧,我在这里陪会他。听说他家属还没出现?" " 就是个孩子吧?!那些小丫头不知道瞎嚷嚷什么?" 汪姐一个人自言自语 地出去了,我注视着熟睡中的罗兴,想着他的胸口和我一样沉睡的那道伤口,冥 冥中我们有着很多相似的命运。不知道是以什么眼光在看待他,我的病人、我的 朋友甚至我的孩子?如果他是一只小狗小猫我会毫不犹豫地收养他,给他一个温 暖的港湾,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心志不全。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轻轻把罗兴的双手塞进被子,熟睡中的他已经不 像刚才握我的手那么紧,关了灯我退出了病房。 汪丽莎在护士台前坐着,随手翻看着一本医学杂志。我不想打搅她,准备轻 手轻脚地走开。 " 小陈,他睡熟了?" 我并没有想睡的意思,看汪姐一个人坐着值班,我走进护士台,准备和她闲 扯几句。我虽然一直生活得很低调,并不表示没有好奇心,我想或许她能告诉我 些什么。 " 刚才你没觉得罗兴很奇怪?" 汪姐到先问起我来。 " 有什么不妥吗?" 汪姐叹了口气,她告诉我那几个小护士都不愿意值下半夜的班,就是因为罗 兴在她们去查房的时候衣冠楚楚地出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向她们示爱。那种气 氛让她们鬼使神差地迷醉,像中邪了一样,等那些小护士发愣的时候,罗兴又疯 疯癫癫地笑着钻进被窝去。小护士们猜测着罗兴或许不单是个精神病,还中了什 么邪? " 汪姐,别跟她们瞎猜!可能是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情,每天都重复着一个 场景,呵呵!我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这么说过。" 我安慰着她,其实自己都知道 这样解释没什么说服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