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警方带走了长孙青的东西,与案件有关的人也都被告知不得离开本市,一切 都进入法律程序,曲燕沐的死也浮出水面,医疗事故鉴定工作小组进驻妇幼保健 医院。 这两天我一直在休假,父亲也请了假每天在家陪着我。他不放心,怕我做出 什么傻事。父亲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因为长孙青死后,我从公安局做完笔录回 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幅三眼婴儿的画像撕得粉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 要这样做,只是想发泄,心中压抑得无法呼吸。 虽然一直没去上班,但每天都有同事来探望我,所以医院里的事仍知道得一 清二楚。 王院长被停职了,护士长也被停职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接替护士长的 人竟然是赵姐。赵姐也来探望过我,每回都阴沉着脸,根本没有升官的喜悦。想 想也是,现在这么乱,各路记者都在盯着,再出什么问题谁都担待不起。 “她们都说你病了,这不都胡说嘛,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哪有一点病的 样子?” 今天来探望我的是许兰,她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还买些观赏鱼送给我父亲。 许兰是我们家的常客,和我父亲非常谈得来,两个人总说些道啊仙啊真元的,神 神秘秘,倒像是两个秘密教派的教徒。 父亲过来打了招呼,欢喜的捧着观赏鱼到客厅去了。 “嗯,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许兰有些担心的问。 “我没事,只是这几天在家里闷的,心情不太好吧。” 许兰有些担心的看着我,但并不再劝慰,而是说起今天医院发生的事情。 “警察在调查护士长,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听说跟六床……就是曲燕沐 的女儿的死有关,大概是忘了开氧气泵吧,那个女婴死的样子我见过,是缺氧。” 许兰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但细看却又不像。 “姓曲的姐妹都死了,长孙大夫也死了,人总是要死的,有生就有死,谁又 能逃得出来呢?” 等了半天,竟不想等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人听了都想抛开一切离尘世而去。 坐了会,许兰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这样反而又勾起了我的好奇 心。 “还有什么事吧?肯定还有,瞅你这副模样,快说!” 我说着去要去挠许兰腰间,她最怕痒了,忙笑着躲开了,然后一脸严肃的看 着我。 “医院里又出现血手印了,在咱们休息室里!” 我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曲燕沁。我曾问过她,王院长办公室里的那些血手印 是不是她留的,她说过,只有两个是,那其他的血手印是谁留下的呢?而现在曲 燕沁已经死了,不再可能是她,那又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留下血手印?是在暗示 什么吗? 据许兰说,休息室里的血手印是长孙青死的那天出现的。从那时起大家都不 敢在那里呆着了,每天工作时都努力工作,晚上也没人到那里偷懒,个个兢兢业 业,任劳任怨,让新任的张院长十分满意。听说他还大受启发,准备去订制一批 贴画,画面上只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在全院所有办公室里张贴。虽然我们都 一致认为王院长很会剥削剩余价值,但比起这位张院长,王院长实在太仁义了。 本来我还在想那些血手印,有些恐惧,但听许兰说到张院长的事后,却又不 那怎么害怕了。 今晚十一点我就要回去上班了,又是夜班。 那个三眼的畸形儿文彬,大概已经出院了吧!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他,只要 一想到他的那第三只眼睛,手心里就全是冷汗。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即使他心 地善良。 今天父亲说什么都要送我上班,怎么劝都不行,只好和他一起骑着自行车穿 行在城市中。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却有些昏暗,而且有奇异的三层月晕。父亲 一句也不说,不时皱眉抬头仰望,似乎有些不安。他一定是又想起哪本古书上说 的异兆,什么血光之灾什么的。我想嘲笑他一下,但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在颤 抖。 “爸,一会您自己回去时小心些。” “嗯,我没事,倒是你要小心些,你命轻,而且又是本命年……” 我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忙打断他。 “过几天就是我妈的祭日了,您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明天早上下班我回去时 给您买齐了,到时候就不用手忙脚乱的了。” 父亲一下子沉默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的说了句:女儿长大了。 今晚上夜班的有新任护士长赵姐,李莤,唐娜,还有我。 在休息室换衣服时我仔细观察那几枚血手印,虽然已经新刷上了白灰,但仍 能清晰的看到手指的轮廓,是婴儿的手,每一枚都是。走廊里静悄悄的,很多产 妇都提早出院,病房一下子空出许多,留下的都是些没钱再换医院的穷人。 这些血手印出现的蹊跷,恐怕已经闹得全院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咦?你在这换衣服啊!” 赵姐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吓了我一跳。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眼神也 有些怪异,像是看到一个异类。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她们都已经找到新的换衣地 点,只有我还不知道罢了。 “这样,三眼的保温箱已经移到他母亲的病房,你呢,就看着他们点。她丈 夫已经跑了,她要是也跑的话,最好是带上那个怪胎,可千万别留下了。你别这 么看着我,这是王院长的意思。” 想不到王院长会做出这么一个决定,看来他一定也被文彬的第三只眼睛看过。 文彬的第三只眼啊,让人恐怖的眼睛。 我像往常一样巡房,做记录,然后清点核对药品。各个病房里不时传来打呼 噜的声音,还有夜里醒来的婴儿呀呀呓语,我倾听着这一切,坐在咨询台后握着 笔一时有些走神。夜静悄悄的,一切似乎都正常,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 的大事。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声巨响打破了这宁静,我探身看去,是赵姐,她从病房 里倒退出来,把门撞了开,眼睛直直盯着病房里,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打了冷战,这场景让我想起前护士长,是文彬又睁开了第三只眼睛吧? “不!我没有!不是我干的!都是你一个人……” 赵姐突然对病房里大喊,这让我疑惑不解,难道不是文彬?我和李莤同时跑 到赵姐身边,向敞开的门里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前护士长周姐正抱着文 彬站在门前,一脸诡异发青的笑容。 “你别忘了,分钱时你也拿了,所以是咱们俩干的。你看,这又有一个死孩 子,不像那些几个月就流下来的,这个憋足了八个月。看这头,看这手还有这脚 丫,还有这肚子,你不是最喜欢吃胎肝馄饨吗?不如这样,咱们把它吃了吧?单 卖头,有人专好这口,也一样能卖个好价钱的。呵呵,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 不是等不急了?” 周姐抱着文彬的手筋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条条蠕动的蛇,而她的脸已经扭 曲像魔鬼般骇人。在周姐身后,病床上空荡荡,文彬的母亲已经不知去向。我和 李莤惊恐的后退,而赵姐也在不停后退,已经退到墙根,整个身体紧贴在墙壁上, 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那里。 “哈哈,哈哈哈!” 周姐怀里的文彬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简直不像是出自一个婴儿之口。他再 次睁开了第三只眼睛,不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双小手在空中抓扯,不停碰 到周姐的脸。但周姐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怀里的婴儿还活着,还在继续说着,像 是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挣脱不出来。 “你快来看,这还是个长了三只眼的!我听说这第三只眼睛吃了就能拥有阴 阳眼,能看到鬼!如果再吃了这颗头,大概就能和鬼交流了!哈哈,看我多聪明, 这都能想得到。不如这样,咱们把他的头吃了吧?不要卖了,咱们已经卖了那么 多死婴,我总觉得那些血手印是冲咱们来的。就算不是,迟早那些死孩子的魂也 会找上门,咱们得早做打算。我已经学会写一些镇鬼符了,如果再能看见他们, 那咱们就不用再整天担心吊胆了。” 周姐说着走到了赵姐面前,几乎是紧贴到鼻尖处在说话。 “你……你疯了!” 赵姐颤栗的说,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而周姐在神经质的笑,不停的笑。 正在这时,唐娜跑了过来,惊疑的望着我们。 “出什么事啦?” “我疯啦!” 周姐突然大吼,一下子便把唐娜也镇住了。走廊里只有我们六个人,但每一 个人都有些异常,包括周姐怀里的文彬。他还在笑,笑的非常欢快。 “我是疯啦!我在这所医院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我卖死婴,我有罪,可第一个死婴是王院长买去的!是他,是他让我迈出的第一 步!我后悔,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每一天都有人来打听,都是有钱人哪!他们 想壮阳,想留住青春,甚至想长生不老,可是他们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没有!” 我和李莤还有唐娜全都震惊的望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的本来面目。而赵 姐则脸色发紫,已经全然没有一点人色。 “你!你不是最喜欢吃成型的婴儿吗?我还记得你把一个四个月的婴儿,只 洗了洗就直接蘸浆吃了。你说那些细小的胳膊和腿香甜可口,他们的肚子像水晶 果冻,你就那么一口一口……” “闭嘴!你这个疯子!” 赵姐突然扑过去,两个人倒地扭打在一起,文彬被丢在一旁。 我本能的跑过去把安静下来的文彬抱起躲开,可是他好像已经受了伤,闭上 了第三只眼,不停的抖,额头流着鲜血,呼吸有些微弱。 值班的戴医生及其他科室的医护人员都已经赶来,我匆忙向李莤交待几句, 要她报警,然后就抱着文彬找医生进行抢救。等我回来时,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已经被医院保安拉开。周姐被压在病床上兽般吼叫,辱骂每一个人。唐娜告诉我 已经给她注射了三支镇定剂,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周姐真的疯了。 赵姐面如死灰的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叹了口气,又跑去看文彬的抢救情况,走前叫唐娜到各房巡察,特别是监 护室的保温箱,这个时候不能再出任何一点差错。好在文彬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我又把他抱回保温箱,可是他的母亲却真的离开了,连片纸都没留下。 110 的民警赶来,在听取基本案情后,怀疑周姐以职务之便谋杀婴儿,然后 转卖死婴。市刑警队的人和市精神康复中心的人一同赶到,周姐在专业人士手中 很快被制服,拉走了。刑警们在周姐的储藏柜里发现几袋血浆,还有一个双手沾 满鲜血的洋娃娃。原来墙上那些婴儿的血手印都是周姐做的,她一定每天都生活 在罪恶的阴影里,直到崩溃。 我突然想到,这其实是周姐的良心对她的惩罚。 疯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