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熟悉的陌生人 一. 推翻 “对不起,我不记得我见过你。”尽管阿想心里觉得他有点眼熟,口气仍然充满戒 备:“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生指着自己的脸,一副彻底崩溃的样子:“不会吧?是我啊!”又无奈地拔下眼 镜:“我是欧夜啊!” 一看到那双狭长带笑的眼睛,阿想吃惊地捂住嘴:“啊?是你?!” “搞半天原来你根本就没认出我来。”欧夜苦笑:“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淑女 呢?” “差太远了吧……?”阿想喃喃自语,怎么努力也不能把刚才斯文白净的眼镜男生 和这张五官挤在一起的猫脸重合起来。 “你说什么?” “眼睛啊!”阿想用手比划着:“刚才明明有这么大,还有整张脸的感觉明明没有 这么猥琐的……” “你这人真没礼貌!”欧夜生气地别过脸。 “先不说这个”,阿想突然严肃起来:“你刚才说我的推理有问题?” “啊。是有几个小疑点。”欧夜随手将眼镜插在领口上:“比如那个假墙诡计,依 你所言,当时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冲上去敲的是成愿的209 房,而实际上太子却一直呆 在与我们一墙之隔的210 房,对不对?” “嗯。”阿想点头。 “那就奇怪了。”欧夜说:“房门的隔音效果那么差,我们一群人这样吵哄哄地冲 上去,隔壁的太子应该听得到才对。这时如果他大喊救命,就算隔着假墙,我们也应该 能听见。” 阿想眼前浮现出早些时候她和成愿的对话来-- “对不起,又把你吵醒了。”“谁叫这里的隔音效果这么差呢?”“管家也说过, 这个别墅里尽管走廊和走廊之间隔音很好,房间之间的隔音却相当烂。”…… 欧夜接着往下说:“假墙只能阻挡视线,却阻隔不了声音。太子既然能给我们打电 话,就说明他当时既听得见,又可以开口,假如他在210 房大喊大叫的话,被骗到209 房的我们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如此一来诡计就会很容易被拆穿。” “可当时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吗?” “这正是可疑之处。依我所见,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太子,决不会老老实实一声不 吭地呆在房内。而当我们来到209 房,与他所在的210 房只有一墙之隔时,却什么都没 听到……这不是很奇怪吗?” “别绕圈子了。”阿想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欧夜的眼睛又变回线状:“我在想:太子当时真的在210 房内吗?又或者,我们冲 进去的房间,真的是209 吗?” 阿想一时语塞。 “凶手……真的是阿愿吗?”欧夜轻轻地说。 “当然是他!不会错的!”阿想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大声说:“不然咏心的被害 你怎么解释?能那样下毒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那件事也有疑点。”欧夜耐心地说:“回想一下吧,那个时候,阿愿做了一件作 为凶手不太可能会做的事……” 欧夜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可是,证据不是已经有了吗?被丢弃在厨房垃圾桶里的两个空胶囊……”阿想还 不死心。 “那个的确是凶手准备的。”欧夜面不改色:“不过那不是为了杀人,而是用来让 成愿当替死鬼!” “怎么会……”阿想只觉得腿发软,一下子跌坐在地:“阿愿……不是凶手?” 二.自杀与否 在成愿的房门前,欧夜正输入着开锁密码。 “你确定是这个吗?”阿想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只允许输入三次,我们已经浪费 两次机会了。” “那不叫浪费,没有前两次的排除,就不会有最后的正确。”欧夜振振有词。话音 刚落,门开了,于是又得意一笑。 甫一推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阿想本能地别过脸,深呼吸一阵,才随欧夜抬脚 走进屋内。 “如果真的是伪装自杀,这房间里一定有破绽。”欧夜边四下察看边说。他的目光 扫过喷满鲜血的墙壁,被干净利落地割开的成愿的脖子,凌乱的书桌,桌上放倒的水杯, 湿透的白纸、字典和两张门卡,最后落在开了一道窄口的窗户上。 “阿想,你房间的窗户开着吗?”“嗯。因为这几天都有下雨,不用开冷气,管家 先生就叫我们把窗打开。”阿想歪着头:“不过……由于特殊的设计,所有房间的窗户 都只能开一条小缝,对比起来,这个房间的窗户似乎开得有点大啊!” “你也发现了吗?”欧夜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看样子好像是有人动手把窗户的开 口撬大了呢!” “可那又如何?”阿想不解:“弄大以后的开口还是很窄,顶多只有5 、6 公分, 连我的拳头也放不进去,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疑点。”欧夜说着转向书桌,只见桌面上的水迹已经慢慢 变干,歪放着的字典压着一张不知从哪儿撕下来的白纸。他小心地把纸抽出来,对上面 的铅笔字端详许久,又扫了一眼桌角上翻倒的玻璃杯,接着伸手把杯子旁边的两张门卡 拿起来。与那两张门卡相连的塑料牌子号码分别是209 和210 。欧夜拿着两张门卡走到 亮着床头灯的床边,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起来。 “我不懂。”阿想不耐烦地在一旁走来走去:“没错,我的推理是有漏洞,可‘阿 愿是自杀’这个事实不是很明白地摆在眼前吗?他手握裁纸刀,准备好遗书,死在这个 除了窗户有一条小开口外完全密封的房间里,这不是‘畏罪自杀’,又是什么?” “不对。”欧夜头也不回:“成愿不是自杀的!” “呃?” “我的依据有三点。”欧夜转过身来:“第一,所谓的‘遗书’上并没有签名。尽 管我相信这应该是出自阿愿之手,但作为一个畏罪轻生的人最后的留言,你不觉得有点 简单吗?” “我认为这只是个人的习惯问题,不足以作为依据。”阿想很快地回道。 欧夜没有反驳,面不改色地往下说:“第二,留在桌上的两张门卡都没有指纹。” “这一点就更不值一提了。”阿想说:“害怕被人发现而尽可能地毁灭证据,不正 是罪犯常有的行为吗?” “问题是他有必要这样做吗?”欧夜直视着阿想:“如果阿愿是凶手,像这样留下 遗书自杀就等于间接认罪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把门卡上的指纹擦掉呢?在自尽之前, 他没有把窗户关好,没有收拾打翻水杯的桌子,没有在遗书上签名,却唯独记得把两张 门卡擦得干干净净,这不是很奇怪么?” “这……也许是因为当时他在房里听见了我的话,慌乱起来,做事自然也没什么条 理……”阿想开始有点底气不足。 欧夜叹了口气,说:“既然你还是坚持己见,那么第三点也许能稍微让你信服。请 看阿愿的右手。” 阿想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见到的只是成愿手中裁纸刀上凝固的鲜血:“有什么不 对吗?” “问题大着呢!”欧夜推推眼镜:“因为成愿--是左撇子!” “什么?”阿想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证据就是这张照片。”欧夜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阿想接过一看,正是白 天看过的那张岚和成愿高中时的合照。 “左手握球拍的阿愿,却用右手割开了自己的脖子,这不是很不自然吗?” “一张照片又怎能说明问题?”阿想不以为然:“仅凭他在这张照片里用左手拿网 球拍,就认定阿愿是左撇子,你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那么,假如他在其他照片里也是这样呢?”欧夜拿出一本小相册来:“这是在岚 的行李包里找到的,里面都是他们几个人的日常生活照。看来阿愿不但用左手拿球拍, 似乎还有用左手拿筷子,拎东西的习惯。” 阿想翻开相册:“真的……可是,我记得在来这里的路上,大家一起打扑克时,阿 愿是用右手拿笔记分的啊。 “左撇子的某些习惯被后天纠正过来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写字的方式,毕竟根据 大多数人的阅读习惯,用右手写字更方便。估计成愿也是如此,所以连凶手也不知道他 是左撇子,以致于犯下致命的失误:由于成愿在生活中惯用左手,割颈时当然也应该是 左手持刀--而不是右手!” 阿想顿觉一股寒意涌上脊梁。 “当然,鉴于成愿有医学知识,他也极有可能在自杀时——假如那真的是自杀的话 ——为便于割开位于颈部左边的颈动脉,而以不惯用的右手持刀——但从现场种种异状 看来,我更倾向于前一种结论。” “因为这样的话,门卡和遗书的疑点也都能得到解释。它们都是真正的凶手为了掩 饰自己的罪行,嫁祸成愿而不得不动的手脚!在你召集大家讲解真相之前,成愿已经被 真正的凶手抢先一步杀害了!” “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阿想不自觉地抱住头:“房间明明上锁了! 凶手却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如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我 会有一切都回到起点的感觉?” “不。”欧夜看着床上成愿被一刀切开的脖子:“既然已经证明了阿愿不是自杀, 真凶就呼之欲出了!” 阿想猛地抬起头:“这么说,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欧夜点点头,默默地摘下眼镜,然后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接下来,就是要找出 个中的杀人手法,把那人的不在场证明推翻!” 三. 左撇子,冰咖啡与花瓶 “说起来,我们还真有点运气。”从房间出来时,阿想边看着欧夜带来的相册边说 :“幸好阿愿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否则凶手一旦发现他是左撇子,就不会留下那么大的 破绽了。” “是啊。阿愿一定会把手表戴在右手,这么一来……等等!”欧夜突然停步,从口 袋掏出一张照片全神贯注地看起来。“怎么了?”阿想把脸凑过去:“你身上怎么那么 多照片啊?这张又是什么?” “这是岚去世时揣在兜里的那张太子的单人照。”欧夜说着,突然转身:“我们去 太子的房间看看。”阿想只好一脸迷惑地跟过去。 甫一推开太子的房门,欧夜就径直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抬手将布掀开。阿想 阻止不及,慌忙转过脸去,嘴里嚷道:“喂!你要干嘛?” “安静地看就对了!”欧夜不耐烦地说,一面轻轻抬起太子被绳子勒出斑斑淤青的 右手腕,指着上面的运动腕表说:“你瞧,太子也是左撇子!” “……那又怎样?”阿想还是一脸茫然。 “可为什么照片里的他,又把手表戴在左腕上呢?” 阿想一愣,又再把脸贴近照片:“真的!那时候的不自然的感觉,原来出自这里! 莫非……这就是岚想传递给我们的死前讯息?” “极有可能……”欧夜微弯的嘴角上露出一丝笑意。 “可她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呢?--话又说回来,没想到照片可以告诉我们这么多东 西,难怪你会一直把它们带在身上。”阿想边感叹便随手翻着相册:“咦?这不是奶昔 冰咖啡吗?” “什么?” “看,在相册的其中一张照片里,岚在喝奶昔冰咖啡啊!”阿想指着摊开的相册说 :“这张也有!可为什么在咏心被杀那天晚上,她说自己只爱喝什么都不放的黑咖啡呢?” “是有点奇怪。”欧夜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戴错的手表,奶昔冰咖啡和黑咖啡 ……” “接下来要去哪里?”阿想开始有干劲了。 “厨房!”欧夜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要去重新调查咏心被害的事吧?”“不是。”欧夜回过头,给她一个招牌的笑 脸:“因为我饿了……” 半小时后—— 一楼的厨房里,两人在翻箱倒柜中。 欧夜第一时间打开冰箱:“不会吧?只剩下面包跟沙拉……算了,将就一下吧!” 又转头对在一旁忙碌的阿想:“你翻碗橱干什么?那里不会有食物啦!” “我在找线索!”阿想没好气地回答。欧夜笑笑:“那么我不客气啰!”便兀自吃 起来。 阿想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笑着问:“小雪的手艺不错吧?”“嗯。”“不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盘沙拉应该是昨晚大爽吃剩的才对--不知是谁那么粗心忘了把它 倒掉呢?” 欧夜手中的叉子停了约0.1 秒,便又开始动起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又不是 下毒……” 面对这种反应,阿想不禁觉得有点无趣,转身正要继续她的翻找,突然听到“叮” 的一声--叉子落地的声音。 “呃……!”她循声回头,只见欧夜双手捂住嘴巴,整个人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发 出痛苦的呻吟,嘴角还慢慢渗出红色的液体! 这情形……和咏心一样!不,不对!这是……阿想心中一惊,可情势已容不得她多 想,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阿夜!你还好吧?--你等着,我马上拿水来!”语毕一 个箭步冲去水龙头,慌乱之中,半个身子撞到了开着的碗橱上,一大摞盘子“乒乒乓乓” 地倒了下来,摔得粉碎。阿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迅速接了杯水递到欧夜跟前:“水来 了!你--” 欧夜还是维持着刚才的跪姿,弓着腰,头碰地板,人已经不动了。 “阿夜?”阿想伸出颤抖的手摇了摇他:“醒醒啊!难道这下毒是--” “骗你的。”欧夜突然抬起他那张猫脸,吐出这三个字。 “你这家伙--”阿想顿时怒火中生,顺手把刚才接的那杯水全泼在了他脸上:“开 玩笑也不分时候!” 欧夜抹了把脸上的水,还是笑容满面:“谢谢啰!正好可以洗一下嘴边的番茄汁。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你也有点看穿吧?我看见了,在我倒下的时候,你曾有那么一刻犹 豫了……” “不错。”阿想还是一脸怒容:“不过以防万一,该做的我还是去做了。” “谢谢你的谨慎。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犹豫吗?” “那还用说?你的演技也太烂了吧?更何况……”阿想露出悲哀的表情:“不久前 我才眼睁睁地看着咏心在自己跟前被毒死--” “的确。”欧夜眯起眼睛:“如果不是真的喝到毒药的话,一个人根本做不出那种 表情!” 阿想惊讶地抬起眼睛。 “还不明白吗?在喝成愿递给她的水之前,咏心已经中毒了!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 吧?那不是吃错东西的表情,而是中毒的反应!” “……”阿想沉默良久:“是吗?那杯水无毒……阿愿果然是无辜的……” “彻底醒悟了吧?”欧夜开始收拾地上的盘子碎片:“还是在为推理错误而懊恼?” “不。”阿想直起腰:“那样太好了!因为阿愿他--”阿想突然不语。 “怎么了?”欧夜抬起头,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敞开的碗橱里面一角,放 着一个约20cm高,圆柱形的玻璃容器。“那是什么?” 阿想小心翼翼地踩着满地的碎片走过去,伸手把它捧了出来:“这是……花瓶?藏 得还真隐蔽啊!要不是不小心打碎了外面那一大摞盘子还真发现不了呢!” 欧夜一言不发地盯着阿想手中的东西,开口道:“给我看看。”“喏。”阿想爽快 地把瓶子递给他。 欧夜伸头从瓶口往里看,发现瓶底薄薄地沾着一层白色粉末。他把手伸进瓶里用食 指抹了一点,想了半秒,就要往嘴里送。 “你要干嘛?!”阿想连忙把他喝止:“不至于饿成这样吧?万一……” 欧夜把瓶子放下,伸伸舌头:“放轻松,放轻松!毒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说完,趁阿想不注意,一下子就把手指放到了嘴里,一股熟悉的甜味顿时充满了口腔。 “你--被毒死我可不管!”阿想无可奈何地说。 欧夜缓缓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脸色出奇的苍白:“这个味道,难道--” “不会吧?”阿想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花瓶里真的有毒药?” “不对!”欧夜神情严肃:“这个东西并不是花瓶!” “那它究竟是--”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打断了阿想的话。 四.第三天 两人惊恐地回头,只见安琪老师正皱着眉倚门而立:“伤脑筋!大清早就吵吵嚷嚷 的,还打碎了那么多东西……” 阿想愕然:“大清早?现在不是深夜吗?” “你们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安琪哭笑不得:“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掀起窗帘,果然,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微微泛白。“像这样东 查西查,不知不觉一整夜就过去了……”阿想感叹道。 “是啊。这是第三天了,只要坚持下去,明天上午就会有船来接我们离开这里。” 安琪的语气充满期待。 “看来时间无多。”欧夜显得有点着急:“今天是最后一天,一定要把凶手--” “阿愿已经自杀了啊!”安琪打断他的话:“倒是你们两个,早餐之前给我把这里 清理干净,知道吗?”语毕转身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唉!动手吧!”阿想无奈地弯下腰。欧夜则笨拙地整理碗橱里幸存的盘子。 阿想看了他一眼,说:“按顺序来吧!先从地上的碎片开始。” 欧夜愣住,直挺挺地转过身来:“你刚刚说什么?” “……”阿想一脸莫名其妙:“我……我建议咱们按顺序整理--” “没错!就是顺序!”欧夜高兴地差点叫出声来:“我知道了!毒害咏心的方法!” “真的?”阿想也激动起来:“那么,不如现在就去找凶手对质--” “不行。”欧夜努力控制着内心的兴奋:“还有太子被杀和成愿房间密室的谜团尚 待解决。我相信,除了假墙以外,一定还存在着能让太子消失的诡计!同样地,除了房 门以外,一定还有能让凶手逃离密室的‘通道”!” “说起密室……”阿想的手指习惯性地轻敲着嘴唇:“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人:对 他而言,馆里所有房门的锁都形同虚设!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要制造一两个密室完全不 成问题!” “那个人的确是杀人凶手。”欧夜简洁地说。 “咦?”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答案,阿想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翌日早晨—— “阿想,昨晚没睡好吗?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呢!”吃早餐时,小雪担心地问道。 “嗯,一夜没睡……”阿想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麦片,一边揉着大大的黑眼圈说。 “安琪老师说你跟阿夜整晚在馆里乱跑,还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爽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插嘴道。 “这个待会再说。”阿想拨开面前的餐盘,把一张纸摊在桌面上:“由于有些事情 还没有弄清楚,就太子遇害那天晚上各个时间大家的行动和去向,我列了一张表,现在 想请你们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安琪、大爽和小雪都抬起头来。“干嘛突然变得那么认真?”大爽撇撇嘴:“凶手 不是已经--” “请过目!”阿想板起脸来。“知道了知道了!”大爽乖乖和其他人一起凑上前。 只见表的内容如下: p.m. 8:00--咏心中毒 8 :05--搜身开始 8 :10--成愿、大爽外出 8 :30--成愿、大爽返回 8 :35--太子和小雪上楼;成愿和大爽去洗澡 9 :00--成愿和大爽洗完澡回到大厅 9 :05--小雪回到大厅 9 :10--太子来电求救,除接听的小雪外所有人立刻跑上楼 9 :12--从没上锁的房门进入太子的房间,已经找不到太子 9 :15--在楼梯口遇到追上来的小雪,大家一起下楼,管家独自去给咏心的房间上 锁 9 :20--所有人都回到大厅,欧夜、大爽、阿想和管家去东馆看画;成愿和岚各自 回房,小雪和安琪留在大厅 9 :50--所有人回房睡觉,小雪睡在阿想房里;欧夜和大爽再度寻找太子,发现太 子的房门已经锁上 翌日a.m.8 :10--发现太子尸体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小雪变得愁容满面:“为什么又要重新调查那 天晚上的事呢?”“就是啊!”大爽附和着:“话又说回来,阿夜和管家呢?那两人从 早餐开始就没露过面。” “哦!好像说要去找线索。”阿想说着,向窗外望去,朝阳已经开始变得刺眼了。 五.对峙 管家先生,真不好意思,要你特意带我来这里。”欧夜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储藏室 回响着。 “不用客气。”老管家弯下腰,边开壁橱的锁边说:“不过,为什么突然想看存放 门卡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放心。”欧夜漫无目的地四下看着:“我们走后,房间的门 卡也会锁在这个壁橱里吗?” “是的。而且我认为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毕竟要同时打开储藏室的电子锁和壁橱 的密码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管家直起身子:“好了,请看吧。” 只见一排排门卡连着标有房门号码的塑料牌,整齐地挂在壁橱里。欧夜又再习惯性 地眯上眼睛。 “可以了吗?”沉默一会,管家问道。“啊!可以了,谢谢你带我来。”欧夜忙说。 “发生这样的事,恐怕再也不会有客人来了吧?”管家锁上壁橱,语气带着伤感: “像这样为客人服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管家先生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地下室的入口漏下一缕光线,照出欧夜半个微笑 的脸。 “像我这种年纪,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老管家慈祥地笑容里透出几分寂寞:“也 许就此在岛上孤独终老吧!” “那样不是正合您的心意吗?” 管家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什么意思?” 欧夜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您知道吗?管家先生,‘八目之馆’的‘目’字要是 写成象形文字的话,看上去就是一只人的眼睛--”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老管家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道。 “难道您从来没有把‘目’和‘眼睛’联想在一起吗?” “很抱歉,从来没有!”管家表情僵硬。 “真可惜呢!”欧夜一脸遗憾:“那么,画中‘眼球’的用意--” “你到底要说什么!”管家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欧夜转过头来,张开眼静静地看着他,双瞳亮而清澈:“管家先生,你后悔过么? 老管家圆瞪着的双眼,突然有一点游移。 欧夜抬脚往前逼近:“手上的鲜血,可以治好心里的伤痕么?” “我……”老管家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却被欧夜拉住,只看见对方浅褐色的眸子 在那一线闪闪的阳光下倒影出自己的眼睛。 “杀人的感觉,您忘记了么?” 毫无预兆,管家的手扼上欧夜的咽喉!他在黑暗中敏捷迅速,与平时的谨言慎行完 全两样。 “我……没有杀人!”老管家的脸扭曲着。 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可欧夜却只是看着他,不反抗,也不叫嚷。他在呼吸困难的 情况下平静地抬起手,轻轻地把管家弄歪的领结扶正:“这只有您自己最清楚,管家先 生……” 老管家一怔,放了手,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欧夜似乎松了口气,整整衣领,人顺势要靠在身后的酒架上,这时,手不期然地摸 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转头一看,是一把黑黝黝的十字弓,上面还有未发的箭。“居然 还有这种东西……”欧夜心想,两手搭在酒架上想看个真切,不料刚一碰,整个酒架就 悄无声息地往后平移,他身子一歪,差点没坐在地上, “管家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欧夜好奇地问,语气听起来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一样。 老管家对他凝视半晌,开口道:“看到上面眼睛形状的家徽了吗?这是建馆时就有 的老家具,前代一位主人喜欢隔三差五改变家里的布置,所以给馆里所有大件物品都装 上了滑轮。” “原来如此,隔这么多年还能滑动得如此畅顺,保养得真好呢!”欧夜眯起眼,橘 红色的光顺着脸上的轮廓悠然滑下:“那么,回去吧!”说着打开储藏室的门。 老管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戾气略微减弱。 “还有,管家先生。”欧夜手扶门把,回过头来:“我会等您的!等待你坦白的那 一天!”语毕,兀自转身离去。 老管家立在原地,浑浊的瞳仁里,欧夜的背影渐行渐远…… 六. 看不见的画 “阿夜!在发什么呆啊?”西馆二楼的楼梯口上,大爽拍了拍对镜沉思的欧夜道。 欧夜茫然地转过头来,目光越过大爽的肩膀,停在镜子对面的静物画上。不一会儿, 又回头去看镜子,甩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只要站在这个落地镜子面前,就能看到身 后墙上的画呢!” “什么跟什么啊?”大爽一脸莫名其妙。 “可是,为什么在太子被杀那晚却看不见呢?”欧夜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大爽: “当晚我冲上来时,曾经碰到过这面镜子,可当时上面映出来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是说……那天晚上镜子里没有映出墙上的画?”大爽疑惑道:“会不会是太暗 了一时没看清?” “那么我问你,当晚经过楼梯口时见过这幅画么?” “这个嘛……”大爽抓着后脑勺:“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啊!想起来了,在 找不到太子,大家一起下楼的时候,这幅画是好端端挂在墙上的!因为画得很美,我还 多看了几眼。” “是吗?”欧夜的语气有点失望:“果然是我看错了吗?” “很有可能,谁叫你是个大近视呢?又不肯戴眼镜……” “唉?这就是你老爱眯着眼睛的原因吗?”阿想突然从台阶下冒出头来:“不这样 就看不清远处的东西?那干嘛不戴眼镜呢?” “踢球不方便啊!”欧夜把一只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摊开:“先不说这个,时间表和 平面图带来了吗?” “嗯。我办事你放心!”阿想把一个文件夹递过去,突然发现了什么,对着镜子弯 下腰:“咦?这是……” “怎么了?”欧夜走到她身边。大爽也凑上前。 一个眼睛形状的图案刻在镜子的右下角。“这是皇甫家的家徽。馆里所有大件的老 家具上都有这个标志。”欧夜想起管家的话,解释道。 “哦!”阿想站起身来。大爽看了看她:“你的额头怎么脏脏的?忘记洗脸了?” “还不是你们害的?!”阿想无名火起:“这是上次撞墙留下的淤伤!” 欧夜愕然回首:“撞墙?” “你该不会忘了吧?”阿想逼近他,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欧夜睁大双眼,半晌不语,突然掏出眼镜戴上,低头猛翻手中的文件夹,把平面图 和时间表反复对照着:“原来如此……” 阿想和大爽面面相觑。“想起来了?”大爽试探着问。 “不,我完全明白了!”欧夜抬起头,一只手轻轻地扶了扶眼镜。 阿想深吸一口气:“阿夜!难道你--”“是的。”欧夜的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终于意识到自己戴眼镜时更帅这个事实?”阿想一口气把话说完。欧夜眼前一黑, 差点没趴下。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欧夜气急败坏地嚷道。阿想吓得直往大爽身后躲,两人眨 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真是的……”欧夜背过身去,抬脚就往楼下走。只听得身后两人开始低声碎念: “莫非变帅以后性格也会变差?”“那还不如不戴眼镜……” 欧夜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阿想吐吐舌头,大爽问:“阿夜!你要去哪?” “把真正的凶手揪出来!”欧夜的眼睛湮没在镜片里。 “这样啊……什么?”大爽慌了:“阿想,刚刚我没听错吧?”阿想也一脸惊愕: “好像说要指出凶手……” 这时欧夜人早已走远,身后传来两人的叫声:“等一下--先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吧--” “密室之谜也解开了吗--”“证据呢--”…… “啊!”欧夜猛地站住脚,一把摘下眼镜:“把证据的事给忘了!” 阿想和大爽僵住。 “唉!看来还是要去拜托那个人呢……”欧夜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继续前进…… 七.确定 午饭时,管家突然宣布:“鉴于凶手已经死亡,而且明天一大早就会有船来,今天 下午诸位可以先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晚上早点休息。现在请将手中的门卡交给小雪, 再由我统一收回。” “真遗憾,本来应该是一次很快乐的旅行……”安琪叹着气说。阿想静静地端详着 她的脸,觉得她这几天憔悴了不少,连唇膏的颜色也变淡了。 窗外烈日当空,偶有几丝海风,吹得树影轻摇。阿想顺着窗外的大树望向二楼,只 见有个房间的窗户上拉起了细绳,上面挂着几件白色的东西,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是谁这么不修边幅,居然大刺刺地把内衣裤晾在窗户上……阿想心里念叨着,突然 人一惊,手中的叉子差点掉在地上。这……这不是我自己的房间么?想到这里,她不禁 开始冒冷汗,四下一看,幸好其他人都在专心吃饭,没注意到这件丢脸的事。 阿想略微松了口气,又望向窗外:我的房间在那里,那么我的对面是……她歪起头, 心里回忆着:换个角度,假如没有这棵树的话,我的窗口应该正对着--“阿愿的房间?” 阿想突然叫出声来。 正在用餐的个人都愕然地抬起头。“怎么了?”身旁的小雪轻声问道。 阿想干脆站起身跑到窗前:“我的对面是阿愿,那么我的附近是……” “阿想?”小雪走近她身边。 “我知道了!”阿想猛地转过脸来,吓了她一跳。“原来如此……怪不得阿夜一看 平面图就恍然大悟。” 看见小雪茫然的目光,阿想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她回到座位。“看来是真的撞坏 脑子了。”大爽评论道。一直埋头吃饭的欧夜,嘴角却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阿夜。”走出餐厅时,阿想快步赶上前,压低声音:“证据--找到了吗?” “不用担心。”欧夜恢复平时笑眯眯的表情:“马上就有了!” 阿想一愣,等反应过来欧夜已经走出老远。“喂!”她叫住他。 “为什么……你一早就知道是那人是凶手?” “和你一样,因为阿愿。”欧夜的笑容平淡而恬静:“第一眼看到阿愿的遗体时, 我就确定是那个人!” 确定……吗?阿想看着他转身远去的背影,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晚餐在安静地进行着,没有人说话,即使偶有杯盘碰撞的清 脆声音,也只是零星几下而已。很快所有人用餐完毕,大家都默默起身收拾自己的盘子。 “再怎么说这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用餐了,这么快就离开不觉得可惜么?”欧夜的 声音传来,众人抬头,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餐厅门口,身后是拿着一大壶红茶的 管家和端着一托盘茶杯的阿想。“管家先生特意为我们煮了柠檬茶,留下来喝一杯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买什么药,于是又纷纷坐下。阿想把托盘放在餐桌上, 每个人便自觉地上前取茶杯。 欧夜接过茶壶:“谢谢。管家先生也请就座。”然后走到安琪身边,开始往她的杯 子里倒茶,接着又来到她左侧的大爽身旁。 安琪端起杯子呷了一口,立刻皱眉:“好酸!有砂糖么?” “啊!可能柠檬放多了。”欧夜放下茶壶:“老师可以先帮忙倒茶吗?我去把砂糖 拿过来。” “哦,当然可以。”安琪爽快地接过茶壶,开始给大爽倒茶。 “谢谢……麻烦您了。”大爽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时,欧夜捧着一个大陶瓷罐子走进来,从罐里的袋装砂糖中取出一个包,放在安 琪的茶杯旁边,然后跟在她身后把罐子挨个捧给其他人。由于柠檬茶酸得无法入口,每 个人都乖乖地伸手进去取了一袋。 阿想刚拿完,欧夜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拿了一包。“喂!小雪还没有砂糖呢!”阿 想嚷道。 “话说回来,大家要放糖,还不是因为你做的柠檬茶太难喝!”大爽吐糟道。“要 你管!” 阿想撅起嘴。 “那个……不要紧的。”小雪把手从罐子里抽出来:“这里还有最后一袋。” “啊!真的刚刚好呢。”欧夜摇摇手中的陶罐。 安琪停下搅动的银匙,端起茶杯:“好,让我来试试味道吧!” “等一下。”欧夜放下手中的罐子,面向众人:“阿愿死后,这两天里我们进行了 一系列的推理和查证,下面要公布三件事实,请大家边喝茶边听我讲--” 没有人开口说话,安琪把玩着银匙,阿想默然地看着杯子,大爽仰头喝了一口茶, 小雪撕开砂糖的包装,管家身体端正地坐在桌前。 “第一,成愿并不是凶手!” 所有人顿时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第二,真正的凶手就在这个餐厅里!”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每个人的眼神都慌乱起来。 “第三,接下来的一分钟之内,凶手会自动现身!” 话音刚落,整个餐厅像炸开了锅。“这……这怎么可能呢?”小雪惊讶地抬起头。 “是啊,开什么玩笑!”安琪边倒完剩下的半包砂糖边说。“阿夜!”大爽一拍桌子站 起来:“别再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霎时间,餐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大爽身上来。 “等等,不是我……”大爽顿时脚软。 欧夜淡淡一笑:“在这种紧要关头不要乱动啊!”大爽连忙坐回椅子上。安琪一脸 狐疑地看着大爽:“吓我一跳……真的不是你?”“老师!” “不必着急。”欧夜的笑脸在灯光下变得暧昧不明:“静静地等!时间一到,凶手 自己会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