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 一.离开 第二天早晨,当大家身处如约而至的小渔船上往回飞驰时,阳光正如同初到眼岛那 天一样,照得湛蓝的海面闪闪发光,回首遥望,那座给所有人留下永生难忘的回忆的眼 岛,又变回远处的一抹浅滩。 “真没想到,短短几天岛上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开船的大叔同情地说:“你们一 定很累了,放心休息吧!我会尽快送你们回家的。” “辛苦了。”安琪筋疲力竭地笑了笑。 甲板上,阿想低眸俯视著头枕在她大腿上的小雪,她从昨晚昏迷后就一直没醒过。 早晨 的阳光格外温融,筛糁得细密的光丝碎片轻巧地服贴在那双目紧闭的脸庞上。 也许……真的很累很累吧……?阿想心里念道。 小雪的睫毛相当长,而且根根分明纤细,柔软如羽毛末梢,软阳之下下它们的阴影 轻轻 地印在她白皙的双颊上。阿想心里突然升起一阵紧张,立马将手指小心地置于小雪 鼻端前几 公分处,待到小雪熟睡中均匀平稳的呼吸,化作浅浅鼻息烫暖了她的指尖,才松一 口气。 “在干嘛?”大爽走过来蹲下。 阿想的脸上现出恬静的笑容:“我在想,如果不吵醒她,自己是否可以就这样一直 注视 着这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下去呢?” “还在担心小雪会自杀吗?”大爽眉头轻蹙。 “嗯。”阿想点头:“星夫人的眼球,她本来是要留给自己的,小雪打算在除掉太 子他们三个人以后,把它们放在自己的尸体旁边--从头到尾她根本就不想装成被害者, 而是准备在最后时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吗?”大爽感慨地望着天空:“真想和他较量一番啊,那个叫天佑的人……” “呃?”阿想愕然地抬起头。 “别误会!”大爽忙说:“我指的是打球!”阿想坏笑着,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甲板的另一边,老管家手扶护栏,望着渐渐远去的眼岛发呆。 “如您所愿,烧得一干二净呢!”欧夜笑眯眯的猫脸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管家立刻绷紧了脸。 欧夜眼睛弯弯:“您不觉得,昨晚的火势蔓延得有点快吗?贮藏室里的自动洒水系 统好像没有工作哦!” “可能是凑巧坏掉了吧?”管家冷淡地回道。 “哦……不过,贮藏室的门似乎也没有上锁呢,所以才会轻易地被小雪跑进去放火 ……这也是凑巧吗?” “……不知道。”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因为您打从心底里希望这个馆消失,从而把不愉快的记忆也 一并抹去么?” 老管家瞪了他一眼:“你要说什么?” “管家先生”,欧夜还是笑容满面:“您早就发现小雪是凶手了吧?楼梯口的镜子 被移动了,初来乍到的我们被骗了过去,可在馆里呆了大半辈子,闭着眼睛都能行动自 如的你,不可能不发现异样。可你却将错就错地随我们走进错误的走廊,这是为什么? 恐怕解释只有一个--你希望有事情发生,从而借此毁灭一切!” 管家长叹一口气,说:“你到底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我无法对您做什么,那件事早就过了法律追究的时效。”欧夜微笑:“承认与否, 决定权都在您的手里。不过在这之前,先听听已故祥先生的意见如何?” 管家一怔:“老爷?” 欧夜笑而不语,把一张照片递给管家。相中,年轻的管家身着中山装式样的校服, 笑容灿烂。左眼眉毛上方,有一个看上去像儿童简笔画的大雁形状的奇怪记号--正是咏 心被杀那天晚上他们在大厅看到的那张老照片。 “这是昨晚我从火场抢救出来的东西。”欧夜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这上面,有祥 先生留给您的话。” “你指的是老爷在上面的涂鸦吗?”老管家摇摇头:“我对了它几十年,没看出什 么特别的含义来。” “那么,您认为为什么祥先生要把那四个人的眼球封在可以天天看见的肖像画里呢?” “不知道--也许是想做个纪念吧!”管家的眼神闪烁不定:“这跟照片上的记号有 什么关系!” 海风吹起欧夜的刘海:“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八目之馆’的‘目’字要是写成 象形文字,看上去就是一只人的眼睛;代代身为馆主的皇甫家族的家徽,也是眼睛的图 案。因此,很可能在祥先生的心目中,‘眼睛’就等同于‘目’。” 老管家凝神静听。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祥先生留给您的‘暗号’就很容易读懂了。”欧夜指着照片 上管家的眼睛:“把右眼看成‘目’字,右边的眉毛看成一撇的话,就构成一个汉字-- ‘自’;类似地,左眼和左边的眉毛合在一起,也是‘自’字,上面再加上祥先生用油 性笔添上去的‘两点一横’--请注意,当时的读写习惯是从右到左--” “这……”管家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巴。 “明白了吗?”欧夜回身对过他,背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眼睛:“这就是祥先生想 要通过照片转达给您的话--‘自首’!” 二.眼 老管家紧抿着嘴角挺立在轻微摇晃着的甲板之上,岿然不动。 “管家先生,五十年前灭门惨案的凶手,就是你吧?” 管家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目光停留在远方:“请不要乱说。” “事到如今您还要否认吗?”欧夜表情严肃:“即使违背祥先生的意愿也无所谓吗?” “仅凭照片上的一个涂鸦?”老管家转过来,眼神犀利:“这种小孩拼图一样的东 西,你不觉得很牵强吗?年轻人……” “一点也不足为奇。”欧夜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去:“因为当年的祥先生--就是 一个小孩!” 老管家怔住。 “我说得没错吧?”欧夜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安琪老师讲过:祥先生是在10年 前49岁生日时去世的。也就是说在50年前的灭门惨案发生时,他只是一名9 岁的少年!” 老管家移开视线,扶着栏杆的手微微颤抖。 “我一直想不明白,身为涉案关键人物的祥先生,为什么能如此轻松地洗脱嫌疑, 并顺利继承遗产。但如果他是一个不满10岁的小孩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欧夜紧盯 着管家的脸:“恐怕,这也是您为他所作的假不在场证明能轻易被采信的原因。我说得 对么?管家先生……” 老管家合上双目,一声不吭。 “如此一来,当时17岁的你做假不在场证明的目的就值得推敲了。表面上似乎是为 了维护自己的主人,但你心里清楚,他会被怀疑的可能性很低。”欧夜继续往下说: “你之所以向警方作证,说在所有的犯案时间里祥先生都跟你在一起,是想借此让自己 获得不在场证明! “看上去是要证明别人‘不在场’,其实反过来也证明了自己的‘不在场’,本身 与遗产继承又没有利害关系的你,很快脱离了警方的视线。这一招的确高明,但瞒不过 当时只有9 岁的祥先生的眼睛。当他知道你在说谎时,对你的所作所为,心里恐怕已经 猜到了七八分。 “但他并没有揭穿你。作为一起长大的玩伴,祥先生更希望你能亲口承认自己的罪 责,所以才留下那样的记号。见你一直没有反应,他又在取得继承权以后,把被你杀害 的那四个人的眼睛镶进油画里,并挂在家里的当眼处,为的就是让你反省!” 管家仰起头,两行浑浊的泪水爬过布满皱纹的脸。 “管家先生!”欧夜提高声调:“你能体会10年前祥先生去世时的遗憾心情吗?你 还打算让他失望吗?” “够了!”老管家终于开口,嘴唇颤抖着:“我承认……是我干的……” 欧夜合上嘴,海风中,老管家枯枝般的手顺着栏杆缓缓滑下,整个人无力地跪在了 甲板上。 “我无法原谅那四个人,为了遗产,竟然想要谋害当时还是少爷的祥老爷……老爷 对我有恩,我曾发誓要一辈子守护他,哪怕舍弃性命……” 老管家喃喃说着,满载着一船人的唏嘘与悲叹,渔船向远方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