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阳西下,余晖斜映在平缓如镜的江面上,泛起一阵迷幻般的金光。 唱晚的渔歌声隐隐响起,江面上捕鱼的渔民已经开始收拾好渔具,带着一天 劳作的收获驾船返家。确有一艘渔船停在江岸左近不肯归家,船上的老渔民犹自 将渔网一网撒下,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上的动静。有相熟的渔民看到,不由笑他 :“老曾头,这么晚了还不回你那狗窝去,想打夜渔么?太贪心了,当心让水鬼 把你叼了去。”老曾头笑笑说:“出船晚了,什么也没捞着,今天不耽搁晚点, 叫我回去吃屁啊。”“呸”的一声,向江面上吐了口痰。 天渐渐暗了下来,方才还暖融融的江风忽然间变得有些凉,这是春末夏初时 节,晚间天气依然微凉,老曾头缩了缩脖子,口中喃喃道:“怎么忘了把那件老 褥子带了,今天晚上可要挨一阵子凉了。” 过了一会,他将渔网收上来,见网中除了几条小鱼,一些贝壳就什么也没有, 不由叫了声晦气,网里的小鱼小虾也不拣,一把又将渔网撒了回去。 这时太阳刚刚沉到山下,天色还是将黑不黑,半明不亮的样子,老曾头眼光 顺着渔网撒出去的方向看去,忽见天边一叶孤帆,霎时隐没在水线以下,而那叶 风帆竟然是黑色的!老曾头狠命眨眨眼睛,只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心中想道: “天下哪有黑色的船帆,真是见了鬼了,自己这双老眼睛,也该请大夫瞧瞧了。” 一个“鬼”字进入脑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平素渔民间流传的种种古怪恐 怖的故事一齐涌上心头,老曾头再也按捺不住,只想草草收了这网渔,赶紧回去 才好。忽觉渔网重重一沉,心中登时一喜:“难道老天眷顾,在我临去之前要送 我一网大鱼?” 当下赶紧收网,只觉这一网鱼极重,怕不下有几十斤,心下更是喜不自禁。 慢慢的,渔网拉了上来,先现出黑黢黢的一丛,似乎是些毛发,老曾头心里猛一 哆嗦,刚才的好心情霎时飞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疑惧。他长吸一口气, 猛力拉了渔网一把,那渔网登时升高二尺,再看网中,哪里是什么鱼,分明是长 条条一个男人的尸体! 老曾头目瞪口呆,过了老半天,终于发出一声沉闷低哑的吼声。 半个时辰以后,崇州府捕头沈威带了仵作和一帮捕快来到江边。老曾头发现 尸首的江面距崇州府不倒五里路,属崇州府管辖,接到报信后,沈捕头就急忙带 了手下赶到。 尸首已经给捞了上来平放在江边,老曾头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站在一边。沈 威让仵作先去验尸,自己亲自去问老曾头。问了一阵,老曾头翻来覆去只说自己 在打鱼,不知怎么尸首就钻入了网中,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老曾头无 意中说了一句话却让沈威心中一动,老曾头说在撒网时好似曾远远看到一条通体 黑色的帆船,一转眼就没有了踪影。沈威忙问那船是什么样,老曾头道那船一眨 眼就不见了,自己也没太看清,是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也说不准。 沈威低头沉吟片刻,命老曾头先留下候问,自己去看仵作验尸的情形。这沈 捕头三十七八岁年纪,生得四方脸膛,浓眉大眼,只是个子稍嫌矮了一些,否则 亦可称得上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沈威走到仵作身边,见尸首平放在一张苇席上,身上衣服都被脱了下来,仵 作正在掰开尸体嘴巴来看。沈威问:“情形如何?”仵作答道:“此人三十四五 岁年纪,身高七尺二寸,体格健壮,从身上皮肤被江水浸泡的情形来看,已是在 水里泡了四五个时辰,按照江水流动的快慢,小人推断这人是在四五个时辰前, 死于江上游距此地四五十里的地方,死后尸首漂流至此。” 沈威点了点头,仵作又道:“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不差,怀中揣着二十两 的银票一张,脚上穿的布鞋鞋底已经磨薄了一层,因此小人想他不算是个贫苦之 人,而是个走村串寨的行脚商人。”沈威道:“好,还有么?” 仵作又道:“小人发现他牙关紧闭,不似溺水而亡,而后又见他颈骨折断, 依小人看来,这是被人用一双手生生拧断的。因此小人推测,这人是在四五个时 辰前在江上游被人施重手折断脖颈致死,而后投尸江中,顺水漂流至此。” 沈威点了点头,蹲下身拿起死者的手看了看,见手指骨节异常粗大,面上便 显出一付若有所思状。忽见死者面上、腿上、胳膊上尽是一片又一片的白斑,又 问:“这是什么?”仵作道:“这个…想是此人患有白斑病,故有此状。” 沈威道:“好,这里既然不是命案发生的地方,那咱们先要找到凶案现场才 好。”便令两个捕快留下看管尸体,又令老曾头驾船溯江而上,带自己和几名手 下沿岸寻找凶案现场。老曾头忙道:“大老爷,小人知识个老老实实的渔夫,走 大霉才撞上这挨千刀的尸体,鱼也没有打上一条,饭也来不及吃一口,老爷不如 先放小人回去罢。”沈威脸一沉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敢抗令不遵,先 捉你去打板子再说。”老曾头一听,不由大叫倒霉,只好心中一万个不情愿的答 应了。 那仵作道:“沈捕头,从这里溯江而上四五十里皆是荒村野外,处处都可以 是杀人投尸的地方,何况现下又是在天黑之中,那凶案现场恐不易发现。”沈威 道:“凶手杀死人投入江中,他行凶的地方必然离江边不远,咱们需及早沿江搜 寻,,侥幸或可发现些蛛丝马迹。纵然什么也找不到,王大人面前咱们也说得过 去,若是去吃了恐又遭他见责。咱们大人那办事一丝不苟的德行你也是知道的。” 仵作不敢再说,忙随他上了老曾头的渔船。